第五章异形城镇——
不同的世界流逝着不同的时间。在东京近石府的客厅里,时钟指着午夜十二时。十一月二日星期日开始了。
门外放着一张椅子,经纪人平岛满脸无趣的在外面守候着。北本先生的声音微微从门里传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个平凡的大学生跟小学生呢?你在富裕的家庭中成长,独佔了美貌和才能,只有别人羡慕你,根本没有你羡慕别人的道理啊。」
北本先生的这些台词是为了回答小田切亚弓先前的问题。她的问题是这样子的:「北本先生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个一无是处的大学生,还有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我觉得满好奇的,可不可以把理由告诉我?」
北本先生当然有很充分的理由。来梦是他的恩师的孙子,而且恩师的夫人是他学生时代憧憬爱慕的人。在来梦的父亲失蹤后,他就透过育幼院一直在暗中照顾来梦了。至于耕平,交往的时间虽短,北本先生却对他有很高的评价,对他的将来也寄予期待--在各方面。但是,他觉得这些都没有必要让亚弓知道。
北本先生是经营不动产公司的事业家。最近不动产业的形象恶劣到了极点,但是北本先生只是运用在东京近郊代代相传的土地赚取一些盈利而已。既没有做出侵佔人家土地或炒地皮之类的违反社会行为,也没必要那么做。现在北本先生担任会长经营的山手兴业,经营项目有公寓、网球场、停车场、出租大楼以及把土地租给银行分店或超市,每年有固定的营利收入。他无意扩展事业,所以不必做超出能力範围的事,也不打算接近政治家从中获取什么利益,只想敬业的工作。东京市街地逐渐发展扩大,北本先生所拥有的土地也随之增值。这一切并不在北本先生的计画内,怪只怪政府处理土地问题的无能和时势所趋。
「所以呢,我在你们家眼中根本是毫无价值的小小存在。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这么注意我?」
北本先生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不过,小田切亚弓的行动也确实是充满了谜点,即使不是北本先生,其他人会也想问出个所以然来的。
「看来,我们好像都对彼此的态度感到好奇呢。」
「我想应该由你先说明,因为是你把我找来的,而不是我找你的。」
北本先生故意看看手錶说:「万圣节前夕的深夜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魔王的自由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吧?」
「那是哥蓝德普蓝西的《地狱字典》里写的吧?大天使加布利亚给魔王万圣节前夕的十二小时的自由」
亚弓从椅子站起来,把手插在休閑服的口袋中,走到北本先生身旁。低头看着深夜的访客,用充满演技的口吻说:「如果这项约束失去了力量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呢?这个问题耐人寻味吧。」
「那么,魔王就能在这世上自由振翅高飞了,或者魔王的代理人」
「我想可能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很大的组织呢。」
亚弓把秘密像拼图的图片一样,一片片的扔到对方身前,似乎以看着对方的反应为乐。
「秘密结社吗?」北本先生耸耸肩说:「有『无人不知的共济会』这么一句揶揄的话。只是你们的组织僕人都不知道,是个没有夸大广告的秘密结社。」
「你是在称讚我吗?」
「不,只是重新翻一下字典而已。」
乍听之下,像一连串不急不缓的对话,但是每句话都暗藏着刀刃针毡。究竟对方知道多少?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们彼此隐藏手中的纸牌,探索对方的底牌。其实北本先生的立场不利的多了,但是他很巧妙的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
先有所动作的是亚弓,可能是想为舌战划下逗点了吧。她走到桌子旁,不久听一打开抽屉角匙的声音。北本先生移动了视线,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北本先生再厉害也装不下去了,因为亚弓手上有一本厚厚的皮革古书。
「《圣蛇露径祷书》原来是在你手上?」
「你果然知道这本书。」
小田切亚弓露出嘴脚微翘的笑容,北本先生沈稳的对她点点头,内心却禁不住的冒着冷汗。
亚弓拿给他看的是本记载着魔道教理,一六六O年西班牙人着作,荷兰人改订而成的书。据说本来有个教派叫拜蛇教,是初期基督教的一个异端教派,现在已经不存在,这个拜蛇教把蛇当做理性的的使者来崇拜的教理,后来被人曲解滥用,培育出了这么一本书。虽然「用人皮装订而成」只是传说,但是光看皮革封面上用人血画的「鸟洛波思图」就够让北本先生动摇了。但是北本先生撑住了,他整理一下呼吸和心跳,沉默了十秒钟后,转向对方始料未及的方向攻击。
「我知道了,让我见见你父亲吧。」
本北先生观察亚弓的表情,亚弓的表情有了变动。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只可惜不知道是为何而变。
小田切亚弓的父亲近石刚弘,根据绅士录的记载,今年六十二岁。现在是来西银行的总经理,以前曾任大藏省(译注:相当于财政部)的高级官僚。
一般市民也许很难想像,一旦当上大藏省的精英份子就不能依自己的选择自由结婚。大臣官房(译注:官员的办公厅)的秘书课会列出独身者的名单,全权包办所有的姻缘。好不容易才塑造出来的精英不可以平凡的结婚,变成平凡的市民。跟遴选出来的优秀名门缔结婚姻关係,努力巩固日本的精英社会是他们应尽的义务。也许很多人觉得这种事愚蠢又可笑,但是在闭锁的狭窄社会里,这种事是不足为奇的。
近石刚弘也不倒外,他跟小田切亚弓的母亲是再婚。二十七岁时,他第一次结婚,对象是某地方银行老闆的长女。结婚两年后,老闆夫妇相继去世,由长女近石夫人继承了巨额的资产。三年后,近石夫人去世,资产落入近石刚弘的手中。集聚精英官僚、巨额资产家、独身,三个条件于一身的近石,三十八岁时跟宗方礼子再婚,跟文化界也扯上了关係。因为这两度的结婚,近石刚弘可说是得到了这世上所有可能期望的东西。
「真是个幸运的男人,跟他同期的人的幸运都被他一个人独佔了。」
朋友们带着羡慕和忌妒,彼此窃窃私语。近石刚弘打败了同期进入大藏省的竞争对手,晋陞为次长。退休时有人推举他当政治家,但是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愿意为了选举,到处去跟权势者低头拜託。他选择了不沾污双手的人生--亦即下凡的道路,而不是政治家的道路。日后,等总经理的任期结束,就能成为会长,然后再领取一枚勋章,荣华富贵的人生就可以圆满落幕了吧。
「刚才你的母亲端茶进来时,我觉得她的态度不像个母亲,倒像个侍女。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我一直以为宗方礼子女士是个潇洒刚强的女性呢」
那种改变给北本先生的感觉是被抽去了生气和活力,只剩下美丽和形骸。而且当时宗方礼子那么容易地践踏自己的名声结婚,其中的理由也是令人百思不解。难道近石刚弘这号人物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小田切亚弓又笑了起来,刻意做出来的笑容隐藏了她心底的真意。
「难道你认为我父亲跟恶魔定了契约吗?」
「如果是在中世纪的欧洲,大概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无论如何,异常幸运的人都会遭人忌妒的。中世纪欧洲就有几个人,因为「那家伙一定跟恶魔定了契约,不然不会事事都那么顺心如意。」的传言,被告到法院,招来杀身之祸。但是如果不是谣言,真的有人跟恶魔定了下契约,结果会怎么样吗?北本先生就看过类似的实例,那不是个愉快的记忆。
「可以让我见见你父亲吗?」
北本先生再度提出了要求。
***
在三个并排的月亮下,这个都市的存在像一座小小的山。虽然有无数的灯火,却只有苍白的光,没有一点温热感。越走越近,都市的面貌就越清楚的呈现在两个人的眼里。
一栋巨大的建筑物构成了一整个都市。说到这栋建筑物,还真是让耕平看了就觉得头痛的成品。
「好像哪个喝醉的独裁者设计出来的通天塔。」
耕平很想这么说。对于建筑,耕平并不熟悉。但是愈接近它,就不由得愈感觉到它的怪异。底部看起来像中国的城壁,灰色墙壁上到处都有拱状的出入口。城壁上方耸立着几百个高塔,塔与塔之间有空中通道相连接着。塔的形状各式各样,有圆柱型;角柱型;金字塔型。空中信道也有好几种样式,有斜斜延伸;也有水平延伸的。看起来就像用石头跟树枝堆砌,再用积木加强结构的蜂巢、蚁巢、蜘蛛巢。是一个跟都市计画之个词毫无缘份的城镇。
城镇里住着居民。耕平不由得要出声喊叫他们,但又缩了回去。因为行动还是谨慎一点较好。他靠近其中一个拱状入口,躲在看似废弃物的石材跟木材片背后观察这时的居民,结果令他目瞪口呆。
他们的确是用两只站立,也穿着衣服。手里拿着工具,用某种不时的语言交谈着。与人类只有一点一同,就是脖子以上的部分。那不是人类的脸,而是动物的脸,有熊的脸、牛的脸、狗的脸。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是人类的形状,却长着浓密的毛。
是动物装成人的样子吗?可是熊和牛之间的语言能相通吗?或是正好相反,是人类载上了动物的面具,装成动物的样子?如果是这样,那是为了什么?耕平实在想不出结果。
来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忘了不安和恐怖,目不转睛的看着兽人们。一个穿着高领衣服,露出一张蛇脸的男人从附近经过。只因为他穿的是男性的衣服,所以推测他应该是个男人。
「这里是动物园吗?」
「难道这里是摩洛博士城镇?」
摩洛博士是出现在HG韦尔斯着作的古典科学小说中的狂热科学家,专门研究让动物变成人的药物。他在远海的孤岛上成立研究所,做出一群分不出是动物还是人的兽人在岛来走来走支。现在出现在耕平眼前的都市就像摩洛博士的奇怪的梦现形的实验场。
在观察中,耕平自觉到从心的地平线涌出了乌云。他想起了一件不祥的事,狮子、公牛、蛇、老鹰、熊、狗、驴子七种动物,不正是跟拜蛇教这个异端宗派的七大天使相呼应吗?狮子是天使米迦勒,公牛是靳列埃,蛇是拉斐尔,老鹰是加布亚路,熊是陶塔包特,狗是埃拉陶特,驴子是国诺维。
难道这里的「人们」,全都和拜蛇教的七大天使同样的长相?狮子的头、牛的头、熊的头看着看着,耕平开始觉得口乾舌燥,来梦也握着耕平的手,说不出话来。
但是,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彷徨踌躇。
「进城镇里去看看吧,来梦。」
耕平这么说,来梦就满怀信任的对他点点头。因为不安中参杂着好奇,再加上空腹和口渴的唆使,两个人展开了行动。这个城镇里至少应该会有足以供应居民总人口数的食物跟水。
耕平和来梦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钻过拱门。他们已经做好被怀疑就立刻逃走的準备,可是迷宫般街道上万头钻动的居民,却丝毫没有找他们麻烦的意思,只是用听起来像吱吱的叫声交谈着。
「如果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
「嗯,动物的脸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来梦和耕平。可能是因为聚集了太多种长相,所以能接受任何一种长相吧,就像移民很多的民族国家里,头髮、肤色都不会造成很大的问题一样。当然。这样对耕平和来梦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只有来梦和耕平是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头,那种感觉还真奇妙呢。看起来奇异的兽人社会实际一看,其实也跟人的社会差不多。像产业革命之前没有机械的时代,跟印加帝国一样没有车轮的存在。服装看起来像中世纪的装扮,富人和穷人在服装上有很大的差别,可以很清楚可以分辩出来。
耕平推测,这个世界,或至少是个城镇的社会,一定存在着明显的阶级制度。跟七大天使同样长相的人是贵族或统治阶段,其他长相的人就是劳动者或被统治阶段。界限实在分的太清楚了,连犹豫的余地都没有。
兔子、栗鼠、猫、枭、羊、山羊这些长相的居民,身上裹着粗糙的衣服,让路给统治者。眼前就有一个穿着绢质的豪华衣服的驴子头男人,带着老鼠随从在街上游行。庶民们赶紧让出一条路来,闪的不得要领的兔男人绊了一跤,反而摇摇晃晃的跌倒在贵人面前。驴男瞪大眼睛暴出牙齿,呼出愤怒的鼻息,挥出拳头。
狠狠的一击打在兔男扑倒在地。驴男不顾兔男发出吱吱的唉叫声,又举起脚往兔男的侧腹踢下去。他磨响着牙、流着唾液,享受着暴力行为的快感。
周围的群众吱吱的叫着,看着单方面的暴力行为。如果是人类,早就皱起眉头来了,可是他们没有眉毛,所以不能这么做。身份上的差距对他们来说好像是很严重的事,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驴男。
耕平想自己不该牵扯进去,牵扯进去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可以成为大家注意的目标。
可是心里这么想,却又看不过去。与其说是正义感,还不如说是心情问题。当然,先决条件是不能在众人前引起注意,所以耕平蹑起脚来,走到路旁的一家水果店前。
驴男又踢了毫无抵抗、一径求饶的兔男一脚。这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滚到脚。来势汹汹,而且不只一个。驴男装饰着羽毛的鞋子底部踩到了圆圆硬硬、表面光滑像苹果一样的果实,发出叫声、滑了一跤,跤了个四脚朝天。后头部落在地面上,连呻吟都没有就不动了。
驴男安静下来了,周围正好成反比的喧嚷起来。驴男的随从们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跟主人一样踩到果实,一个个翻倒在地上。群众们左跑右窜,耕平趁乱扶起发愣的兔男,把他推进群众里。
这样就解决了。耕平脱离混乱,猛然侧头一看。他的心脏在体内狂跳,来梦不见了?--在反射动作下,他环顾四周,听到了呼叫他的少女的声音。耕平的生物本能全集中在一个焦点上,他看到一个狐脸的男人抱着挣扎的来梦跑进了巷子里。
***
「放开来梦,混蛋!」
已经没有心情注意高尚的遣词用字了,耕平冲上前去逼向狐男。狐男抱着挣扎的来梦没办法逃跑。耕平扑上去,狠狠的给他一拳。
狐男躲过这一拳。躲是躲过了,可是为了躲这一拳,不得不放开手上抱着的来梦。来梦恢複了自由,翻滚逃开狐男。
耕平的手划出一个弧形,用力的落在狐男的左耳上。这一拳很有效,锐利的刺痛让狐男退缩了。狐男想用长满茶色毛的手来揍耕平,被耕平一把捉住手腕,然后一个过肩摔。漂亮的出击。狐男被摔在石板道上。背部重重撞击地面,发出短短的呻吟声。好不容易爬出来时,又被耕平一拳狠狠的打中下巴,飞了出去。
狐男终于发出哀叫声,趴在地上,失去了打斗的气力。用哀求的声音不知道说些什么,边把手伸进怀里去。耕平捉住他的手拖出来,发现狐男手上握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把的椭圆形金属片。狐男摊开手掌,把金属片撒在地上,又叽哩呱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耕平。
耕平懂了,这个椭圆形的金属片是这个世界的货币,狐男是对他说「我给你陪偿费,你就饶了我吧。」
「不要把人看扁了!」
耕平对他大吼,可是看到「啊」一声缩起脖子的狐男卑屈地样子,就觉得怒气消了下来,最后狐男并没有成功绑架来梦,还被耕平狠狠教训了一顿。而且狐男献出来的货币,在这个世界里说不定会对耕平他们有所帮助。
狐男似乎是用自己的想法解释了耕平的表情,又撒了一把金属片在耕平的脚下,然后再看看耕平的表情。
「快滚!」
与其说是那句台词,还不如说是那个挥手的姿态让狐男明白了耕平的意思。他用狡猾哀怜的眼神瞥了耕平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跑了。要弯过转角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大叫着什么,那绝对是「你给我记住」这类的话。不用他说,耕平当然也不打算忘记这个企图诱拐来梦的坏蛋。
「来梦,你没事吧?」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耕平用拳头轻轻敲了一下少女的头。
「不可以再走开了唷,幸亏对方是狐狸,我还勉强胜得过,如果是熊或狮子,大哥哥也找不赢啦。」
这句话不是什么预言,叫之得赶快离开现场才行。狐男说不定会纠结同伴来替他讨回损失。
两个人赶紧捡起地上的椭圆形的金属片。
「这一定是钱吧。」
「不太可能是其他东西。是银呢?还是其他合金呢?」
从发光度来看应该是角吧,耕平这么判断,可是没什么自信,说不定这个世界的元素构造跟耕平他们的世界不一样,即使一样,这些货币也可能是伪币。不过,不使用看看是不知道的。
耕平带着来梦导找类似餐厅的商店。找到一家父母带着小孩坐在里面的餐厅,两个人小心的确认过他们付钱的方式,才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一个亲切的青蛙男人来帮他们点菜,耕平轻轻指隔壁桌,隔壁桌的是猫脸的一家人。意思传达到了。
不久眼隔壁桌一样的菜被端上来了。麵包只有一点点鹹味,好像是用黑麦做的。还有一碗马铃薯加玉蜀黍加洋葱(很像洋葱的青菜)的浓汤以及一盘某种白肉丝炒出来的东西。有盘子却没有筷子或刀子,只能用手抓着吃,吃完以后再用桌巾擦手。麵包是沾着浓汤吃的,这个还好,问题是那一盘白肉丝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会是什么呢?不像动物的肥肉,也跟白肉鱼不太一样。很有弹性,咬起来很有劲,有点像荣螺或是鲍鱼肉」
耕平就只知道这些了,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因为他的视线透过来梦的肩膀看到了厨房的一部分。猴脸的厨师正拿着一把厚厚的刀在切割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片,肉片上有一个巨大的壳和凸出来的两只眼睛
也就是说,那是在沙丘追逐耕平他们的巨大蜗牛的肉。耕平冷不防的吐出嘴里的肉片,这时候来梦正好一边舔着沾了浓汤的手指头,一边看着耕平,她注意到耕平的表情有了变化。
「怎么了?」
「没什么,呛到了。」
耕平不想把真相告诉来梦。反正就是蜗牛肉嘛,吃了应该也不会有害吧?法国人吃蜗牛;中国人吃鲨鱼;日本人吃河豚--有什么奇怪呢?仔细想想,不过饮食习惯不同而已。耕平不提这些没有用的事,跟来梦说了一些比较有建设性的话。
「即使有入口,就一定有出口,等肚子填饱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嗯,好啊。」
「休息过后,再开始找出口,说不定要潜进地底下呢。」
这么多的住民,又有充分的物质供应,不可能完全在都市内自给自足,应该有某运运输管道。
但是,都市四周都看不到道路的路径,耕平心想,那一定是在地下或是空中。虽然天空除了三个月毫外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就会打开一条路。照亮夜晚道路的青白灯火,然也是从某处出运来的吧。
不过,现在到底是几点呢?耕平突然这么想。如果时钟所指的时间跟这个世界的时间,还有耕平和来梦休内的生物时钏三者不合的话,那就怎么样都无法把身体状况调适到最好,会产生时差问题。现在可能是因为紧张兴奋把身体活性化了,所以消耗了这么大的活动量还不觉得疲惫。
但是差不多到该睡一下的时候了,尤其是来梦。
吃完饭后该付钱了。耕平拿出一个椭圆形货币,找回一个四角略圆的正方型货币。不知道是贵还是便宜,总之能平安吃完一顿饭就很感谢了。反过来说,两个人吃那样一顿饭是那种价钱的话,那么就可以揣测出物价了。手上还有足够的钱找个便宜的地方住宿。应该感谢那个大大方方的捐钱给不幸青少年的狐狸。
他们走到店外面。所谓外面,其实就是巨大建筑物的内部。青白色的光微微照亮着,照出了有屋机的中庭空间。
柱子里也有楼梯,樑柱本身就是中空的走廊。樑柱跟樑柱之间有绳子绑着,兽人们在中间快速通行移动。上下方向的移动好像难不倒这个世界的住民。
「好厉害,比不可思议广场还精彩。」
来梦这样的感想,如果让努力经营游乐场的来都观光开发职员听到,一定会觉得很不舒服。
本来两个人都以为是自己只顾着往上面走才会遇到无妄之灾。但是看样子是事先就中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狐男从远处跟蹤耕平和来梦,不一会儿就暂时消失了蹤影。耕平毕竟是个普通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当发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耕平和来梦的国周已被布下了天罗地网。持着枪,像士兵的狗脸男人们穿过人群夹缝,围成了一个圈圈。接着出现在耕平和来梦眼前的是一个狮脸的男人。筋肉鼓起的双手握着一棍棒,棍棒上钉着几十根钉子。
狮男丢了一枝棍棒在耕平脚边,脚里发出的粗野叫声一定是挑战的宣言。耕平看见狐男的身影在士兵间闪过,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狮男的动作有逼人的迫力。不管这个世界的价值观为何,这个男人无庸置疑是个以武勇受到敬重的人?耕平算準自己一定没有胜算,对方不是一个靠勇气和机敏就可以获胜的对手。
他大概一击就可以把耕平和头像西瓜般打个稀烂,这点是百分之百肯定的。要躲过这个危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那个。
他实在不愿意去使用它,但是现在来梦和耕平自己的安全远比意愿来得重要。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甩开犹豫,集中精神。一边弯下腰,假装捡起棍棒,一边发出锐利强烈的精神力。
下个瞬间,狮男的头后面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在一片惊叫声中,狮男的巨大身体摇摆晃动。薄薄的血柱从鼻孔、嘴色喷了出来,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滚落在他身旁的是装饰在大厅一角的厚重的铁制水果盘。那个盘子突然聘同在半空中,掉落到狮男的头上。看来一定是撞成脑震蕩了。
部下们赶紧跑到主人旁边扶他起来,一边吱吱嘎嘎的叫着,大概是在叫医生吧。他们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怀着阴惨的恨意和憎恶看着耕平。让人很容易就浮现出一场戏剧,这些不能好好保护主人的随人,一定会受到很严酷的处罚。要免于受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抓住伤害主人的人,或是杀了这个人。
耕平发现危险不但没有远去,还加快了脚步接近中。
「这边,来梦!」
耕平叫着,捉住来梦的手开始逃,后面紧紧跟着追逐声和怒骂声。耕平逃进巷子里,推倒、撞倒了几个路人。他一一说了「对不起!」不过恐怕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吧。追逐者比逃亡者还要凶暴,好几个路人被撞倒在地上。
追逐战从巷子转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