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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曾听说过它们已经可以载人了,但不是希洛巴,而是雏鸟们来迎接亚尔德的时候,还是很意外。
先是吃惊,再是不安。
【希洛巴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不,并非如此。只是前几天刚从北岭飞去了帝都,[黑狼公]领地,然后又再飞回了北岭,所以廄舍长做出了必须让它休息的判断。对雏鸟来说,也习惯一下比较好一一因为两只都带来了,就算增加人数也可以应对】
毫不停顿地回答后,阿尔萨尔在亚尔德面前跪下。在亚尔德告别这个世界的期间,阿尔萨尔也长高了一点。在不能说是宽敞的岩壁上,拘谨地折起身体,更深地低下头。
一一这是干什么?
在一脸严肃的亚尔德的一旁,阿尔萨尔口述道。
【这是公主大人…北岭王之命,从今日起,鄙人,阿尔萨尔作为尚书卿的专属廄务员,接下移动用鸟的选拔、训练、再包括紧急时的护卫、传令等任务。请您确认】
接过以恭敬的动作递来的报告,快速地用眼睛确认了一遍后,笔迹确实是皇女的。其口述的内容,全都写在了上面。虽然并非算是官方的报告格式,故意写成报告,就代表这是认真的吧。
至今塔卢琴经常跑来,但他在北岭有不得不做的工作。虽然这点阿尔萨尔也一样,但并非他人而是将其派遣而来,是注重其和亚尔德个人间的交流才决定的吧。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看中了他对亚尔德的忠诚心。这部分皇女观察得很仔细,所以当然知道。
然后,亚尔德也明白。
【我仔细确认过了。虽然对不起疲惫的你,但我想早点出发。鸟儿们的状态如何?】站在阿尔萨尔身后的鸟儿们,还没有被拉住。廄务员也只是保持一点距离看着它们。
简单概括来说,就是有被天真无邪地袭击的风险。
因为是现在这种地形,被袭击的亚尔德一定会掉落。再怎么说,从这种高度摔落一定会没命一一好不容易活到这份上,这种死法也有点太蠢了不是。
【它们都非常有精神,马上就能出发】
【一会会也好,让它们休息一下。马上,就让人送来轻食】
【好的】
想要让其休息的不光是鸟儿,也包括骑手。阿尔萨尔应该没来过[黑狼公]领,在陌生的天空飞翔,不可能不紧张。
【要从这里载走的,有我和杰沙鲁特。这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听说了。鸟儿已经以此做好了準备,雏鸟中的一只,会载着殿下。杰沙鲁特殿下就和我同乘一只鸟】
亚尔德眨眨眼。没想到还有其他鸟愿意载杰沙鲁特。
【没关係吗?】
【是的。就是因为能做到这点,我才被推举为了专任】
【原来如此…】
【雏鸟们虽然已经十分强壮,但在持久力上还让人担心。如果只搬运一人的话暂且不论,但如果是两人,就算能换乘,或许也需要长时间休息。那样的话到达博沙的时间就晚了。如果是我的鸟的话,就算载两人也没问题】
【好好替我感谢它】
【道谢的话,就等平安送到后再说吧,卡达尔这么说了】
【它叫卡达尔吗】
【是的。虽然卡达尔是小希洛巴一岁的雄性,但既有持久力,经验也丰富。不仅载上其他的骑士飞来过[黑狼公]领,也飞去过博沙。是非常聪明的家伙。就算没有骑手,也能自己飞去想去的地方】
原来如此,雏鸟们没袭击过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有它在率领现场吗,亚尔德想通了。站在阿尔萨尔身后的三只鸟,虽然体形上并无多大区别,但气质完全不同。
该说是威严还是精悍。
雏鸟们一眼就能看出蠢蠢欲动,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与此相比,那只叫做卡达尔的鸟却非常镇静。视线非常锐利,能让人明白它一点都不鬆懈。
一一怎么说呢,有种鸟型的杰沙鲁特的感觉啊。
一句话总结,就是有着老兵的风範。
【真可靠】
【是的,有卡达尔在,我也很安心】
【这也是,但我觉得被这样的鸟儿信赖的阿尔萨尔,也很可靠啊】
【……哈……那个……感谢您的夸奖!】
一一毕竟阿尔萨尔是能用菜刀战斗的男人啊。
亚尔德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仰望天空。飞去这边,飞去那边,虽然移动得很频繁,但乘着希洛巴以外的鸟还是很久没有过了。
【尚书卿】
【嗯?】
【从廄舍长那里,有为雏鸟们取个名字吧的传话】
亚尔德眨眨眼。
【由我来取吗?】
【是的】
【我觉得这是希洛巴的任务啊】
【人用来喊鸟的名字,惯例上是人来取的。鸟儿之间,似乎有只有鸟能听懂的呼唤方法……鸟这边的名字,似乎已经有了】
【原来如此】
亚尔德眺望着雏鸟。
真的已经长大了,羽毛的感觉也和成年鸟没有区别了。最初见到它们的时候,该说它们像毛球还是像什么,小小的……不,虽说小,但也挺大了,但也不像现在这么大,非常可爱……这样,一不小心就寻找起了已经完全不见了的过去的影子了。
但是,站在那里的,是气派的青年鸟。不能为不落于成年鸟的它们,取个可爱的名字。
一一现在才被要求取名真是太好了。
如果在毛茸茸软绵绵的时期就被拜託取名,光想像自己会取个多么可爱的名字就觉得可怕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想您应该知道了,两只都是雄的】
希洛巴似乎把亚尔德当作不得不照顾,既弱小又粗心大意的生物一一换言之就是如同孩子般的存在。如果这个猜想没错的话,以此类推,这些家伙就可当作是亚尔德的弟弟了吧。
【因为我只有一个妹妹,所以很高兴能有弟弟呢】
阿尔萨尔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但似乎好歹还是控制住没插嘴。
【这边这只黑不溜秋的叫达艾塔克】
黑不溜秋,被这么形容的鸟儿,歪着头看向亚尔德。
两只雏鸟的颜色相差很多。虽然早听说颜色会变很多,但重新一看,就好像和毛茸茸软绵绵时代是不同生物。
被命名为达艾塔克的那只,是非常鲜艳的黑色。根据光照不同,能时不时看见青色。达艾塔克在古王国的语言里就是黑色宝石的意思。
相对的,另一只像希洛巴,有着很多灰灰的褪色般的羽毛,或许是这个原因,也能看见还残留着软绵绵的幼鸟时期的影子。那份轮廓模糊的样子和云的样子很像,但说是云又太黑了。所以,就把它取名为雨云了。
【这边长得像母亲的,就叫赛基】
【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因为是从我故乡的古语里取的啊。你们喜欢吗,达艾塔克,赛基】
雏鸟们大大地张开嘴,而且也张开了翅膀。虽然还以为它们会嘎嘎吵闹起来,但看到卡达尔缓缓伸展开单边翅膀,还对应地伸出一只脚后,两只雏鸟就一起停止了动作,安静了下来。
一一卡达尔就这么可怕吗。
何等的威慑力。果然,看来毫无疑问能把它看作是鸟型的杰沙鲁特。亚尔德也儘力不要惹他不高兴好了。
【卡达尔,就像照看这些家伙一样,顺便也照看一下我吧,拜託你了】
卡达尔用琥珀色的眼睛注视了亚尔德一眼,把伸展的翅膀和脚收回原位,抖动了一下身体。
这大概,[废话][当然的][那还用说]…这样解读就好了吧。而且亚尔德已经熟悉鸟到,能大致解读出这种事了。
基本上,鸟的地位比人类高。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鸟比人巨大,强大,还能飞上天。载人不过是情分。如果没有好意,没有鸟愿意载人。
对鸟的指示,并非命令。是请求。或者也可说是愿望。
北岭人的话,因为建立了长久以来的信赖关係,所以能做出一些要求。準备了躲避暴风雪的廄舍,给与饲料的都是人类。因为有人存在,鸟儿才能轻鬆地生活。所以鸟会接受某种程度的请求,只要一起生活,也会产生感情。变成家人般的存在。
鸟会听人的命令,是因为有这种缘由。但是,从根本上来说,鸟还是鸟。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它们是具有独立意志的生物,并非是道具。
【预定在今日之内到达,可以向博沙这么通报吧】
【是的】
【我明白了…会拜託二皇子的传达官大人这么传达的】
回应了亚尔德的命令后,一个士兵跑下了楼梯。
传达官两人都会留下,比起一起去帝都,更重要的是让其能在[黑狼公]领快速接受命令。
不光是皇女的,因为第二皇子的传达官也留在[黑狼公]领,两位龙种间的意志交流也会方便。虽然最好不要发生这种情况,但一边在帝都聚头,一边在[黑狼公]领密会,各种方面就会方便很多……这种事已经能预测到了。
就算是眼下,只要通知了亚尔德的出发和到达预定,如果发生了什么让他没能到达博沙的情况,也能从第二皇子那通知皇女。而且,还能不被其他龙种察觉。
一一要是被看作皇女尽和第二皇子交好也很头疼,在帝都的行动,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啊……
在外交上最危险的情况就是孤立,现在能认为已经迴避了这种情况。
第二危险的就是只和特定势力深交。虽然深交有深交的好处,但同时也会产生不利因素。现在这种情况,从势力的规模,和皇女在龙种里的位置上思考的话,势力小的北岭攀上了势力大的博沙,被这么认为是肯定的。如果打破了龙种兄弟间的平衡,或许就会变成皇女所说的兄弟吵架的火种。
这时亚尔德想起了皇女那令人恐惧的宣言,不禁想抱住头。
一一在兄长们全部死掉之前,去抓住权力吧。
有什么,不对劲。不,全部都很不对劲。
关于这件事,皇女没对亚尔德做出任何要求。我只是事先宣告你一声,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也不能置之不理,但也挤不出冒昧开口的勇气。万一随便说出口,反而让皇女认真起来怎么办。
能不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呢……亚尔德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自己的强项,就是用大道理说服对方,亚尔德知道得很清楚。但现在能对皇女用这种手段吗,这么一自问,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皇女的决心,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崩溃。
虽然没有女性瞄準玉座的前例,但这种事皇女也知道。也知道有多困难吧。应该也知道会有多危险。她的决心是全数理解了这些显而易见的要素后的产物,就算把这些事重新给她说一遍,所以呢,肯定只会被她一句反问结束。
没有胜利的自信就出战,是愚蠢。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一一这是个在自己纠结之前的问题呢。
首先,她可能都坐不上挑战输赢的位子。亚尔德这么觉得。
皇女非常认真,而且亚尔德也觉得她决心只在最低程度内麻烦亚尔德。至少,如果不想办法处理魔界盖子打开的现状,皇女是无法接受他的帮助的吧。
你就做你那边的事吧,感觉被这么命令了。实际上,也被说了差不多的话。
眼下,这确实是个重要问题。而且也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举手间就能解决的。所以皇女也表现出一副你管你集中的态度吧。
即使如此,也会有皇女无法控制的局面。如果是像那种偶发性的情况,或许也能一口气逆转劣势一一换言之,看运气。
一一第二皇子知道吗?
想要确认一下。毕竟,现在与其是类似同盟的关係。
根据皇女的指示,现在驻留在[黑狼公]领的一名骑士和一只鸟,会一起去博沙,那方面由阿尔萨尔来挑选。说是选人,不如说是选鸟。就算回去北岭的时限相同,也有体力和性情的问题。如果会反抗卡达尔那样强势的雄性或是配合不了雏鸟们就头疼了…被这样说明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鸟儿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看来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啊】
听见了亚尔德的喃喃自语,杰沙鲁特回答。
【因为大人您对获取知识很贪心,才会这么觉得吧】
【谁都是这样的吧】
【如果有不知道的事,人就会觉得不安吧。就算对不知道的事也摆出一副知道的样子,人就会安心了。所以人才会对不明白的事盖上盖子……我是这么觉得的】
【让不明白的事就这么不明白下去,才让人不安呢】
【所以,要装作明白的样子。因为要学习,是件困难的事】
【啊啊,原来如此】
在一旁听着的阿尔萨尔,也一脸佩服的表情。因为他是杰沙鲁特,情况应该都有所把握了,但当然无法从表情看出所想。就那样,老骑士继续说。
【不摆出明白的表情矇混,清楚地说出不明白,然后去学习。我的主人,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
阿尔萨尔投向老骑士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一一啊啊,原来是打这种主意。
亚尔德察觉了选择阿尔萨尔派遣过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要是塔卢琴的话,是再也不会深信杰沙鲁特的吧。因为他决不会原谅对鸟刀剑相向的人。作为侍奉亚尔德的人,他对杰沙鲁特强烈的不信任感会成为妨碍。
但阿尔萨尔则不同。虽然他和杰沙鲁特间没有信赖关係,但今后可以加强关係。
所以首先,老骑士向阿尔萨尔展示了两人间的共同点,想让阿尔萨尔把自己当作伙伴一一虽然把[我们的殿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个认知当作两人的共识有点那啥。
一一塔卢琴那时好像是用食物买通对方的……
因初次的帝都之行而紧张的少年,说杰沙鲁特给他吃了特产。亚尔德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当然,给的应该不止塔卢琴一个人吧,亚尔德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