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隔天,刚好是二十三号星期六,学校放假。
再说,就算不是假日,恐怕学校应该也不会上课才对。当红偶像藤川美佐的死,带给社会的冲击程度非同小可。想必会有很多跑影剧线的记者、电视台的人员跑到学校去,造成学校一片混乱吧。校方人员对于这个来得正是时候的星期六,应该是觉得鬆了一口气才对。
而我呢,从一早就抱着一种彷彿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似的态度,看着报纸和电视上在报导藤川美佐遭人杀害的新闻——即便它其实是一件就发生在我身边的刑案。我会有这种隔岸观火的印象,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呗嚼消化完昨天所发生的事情。
藤川美佐被杀了。而且她遇害的时间点,和田所被杀的案子一样,都发生在五月二十号晚上。也就是说,当天晚上,鲤之洼学园连续发生了两件命案。可是,即便有这样的共通点,这两起命案一件是发生在组合屋校舍,一件是发生在第一教学大楼。
一件是在保健室,另一件是在厕所。
一个是刺杀,一个是勒毙。
一个是偷拍狗仔,一个是偶像明星。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两起命案都是同一个人所犯下的吗?
就在我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多摩川社长打来一通紧急的联络电话。话筒的彼端,社长显得兴奋到有点异常。
「我是还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啦,」社长先惯重其事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开始说出他打电话来的目的。
「八桥呢,就是那个八桥京介,也就是我们侦探社旗下的那个谜样的关西人,他呀……」
「怎、怎么了?八桥学长怎么了吗?啊,该不会是……」
我说出了我内心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在密室被杀了吧?」
「不是,正好相反。刚才石崎跟我联络说,八桥好像说他自己解开密室之谜了。」
「八桥学长解开密室之谜?啊啊,对了……」
我想起昨天晚上八桥学长在「河马屋」的时候,表现出很诡异的态度。追问之下,他也只说「突然稍微灵光一现」而已,没再多做说明。果然,那时候八桥学长就已经掌握破解密室之谜的线索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那种不自然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的密室之谜有两个:一个是保健室的,一个是小松崎老师的。八桥学长解开的是哪一个呢?」
「好像听说是小松崎老师的那一个喔。」
话筒彼端传来社长的叹息声。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阿通你现在马上就到小松崎老师住的那幢公寓『小枝庄』集合。八桥那个家伙,自以为是名侦探,说要在那里现场表演密室的机关。反正他那个人凑巧想到的机关,一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啦。不过他再怎么样也算是我们的兄弟,应该也是要看他表演到最后吧。」
「我了解了。我马上过去。」
我匆忙地换完衣服,出发前往「小枝庄」。
途中,我一直在脑海里试想接下来八桥学长所要表演的机关。可是到最后,我再怎么样还是想不出个名堂来。虽然我觉得,只要是八桥学长抽丝剥茧破解出来的机关,应该多少会比社长想的东西来得好一些才对。
二
「唷,你来啦。」
多摩川社长轻轻地举起右手,在「小枝庄」公寓的前面迎接我。
「八桥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喔!不过,我倒是很担心究竟有没有问题。」
社长的态度似乎是有点半信半疑的。
「是呀,我们有办法进到这间公寓的房子里去吗?这里可是命案现场喔。想进去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
「这一点倒是没问题,这次我们有做过特别的準备了。」
社长打开了小松崎律子家玄关的门,便像是在赶人似地,把我带进到室内去。
玄关左边的厨房,还有更后面的客厅里,都看不到人影。我们沿着走廊走到底右转,再走进卧室的门,就看到石崎和八桥学长,以及乌山千岁刑警等人已经在卧室里了。看来所谓有做过「特别的準备」,指的应该就是这位女刑警。至于她为什么会来,我可以很容易就猜想到,是应石崎之邀而前来的。
狭窄的卧房里挤了五个人,几乎已经是呈现客满的状态了。
「八桥学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已经知道杀害小松崎老师的兇手了吗?」
「不,我搞懂的不是这个部分咧。」
他一边轻挥右手,一边回答。而在他旁边的石崎,则是用满心期待的口吻说:
「八桥同学说他破解了密室杀人之谜。他好像是有什么秘密武器的样子。」
话一说完,千岁小姐就反击说:
「嘿,小松崎律子的死,并没有确定就是密室杀人喔。因为她自杀的可能性还没有完全排除。」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嘴硬呀?拜託喔,要是你可以用『小松崎律子真兇论』来解释藤川美佐命案的话,那我倒是愿闻其详。」
「这个部分确实是如石崎学长所说。」
千岁小姐带着些许的不甘心,但还是同意了石崎的说法。接着,千岁小姐又转向这次重点的八桥学长,像是再次叮咛他似的说:
「你的机关真的是值得拿出来实验的吧?如果只是个无聊的机关,我要你道歉喔。因为我可是很忙的。」
千岁小姐紧盯着八桥学长。她眼神锋利的程度,足以让胆小的男生吓得发抖。可是,学长却显得一派轻鬆的表情。
反倒是社长和我在瞎操心。
「喂,八桥,刑警小姐是认真的喔。你真的没问题吗?」
「对呀,八桥学长,你要不要趁现在先道歉比较好?」
「你们吃错药啦?哪有人要进行之前先道歉的咧?哎呀,包在我身上啦。我已经知到兇手的葫芦里卖什么葯了啦。流司和阿通,你们就只要乖乖地听我说明,顺便说两声『喔~』『嗯~』就好了呗。」
「喔~」我说。
「嗯~」社长说。
这样真的好吗?我内心不禁还是感到忧心。
八桥学长无视于我们的担忧,走到了卧房的中央附近。接着非常饶富兴味地说:
「首先,我想重新整理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这句话带给我相当大的震撼。「我想」?不是说「我想咧」,而是说「我想」!嗯~八桥学长这下可能是认真地要来解谜了。
「小松崎老师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这间屋子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呢?首先看到客厅。老师的喉部被剃刀猛割,陈尸在沙发旁边,附近血流成河,而铝窗的半月锁是从屋里锁上的;接下来是厨房。这里的窗户不是铝窗,但是窗上的插梢锁也是从屋内锁上的,兇手无法进出。炉子上放着一个笛音壶,看起来死者在临死前有使用过;再看到浴室、洗手间、厕所的这个部分。厕所里没有窗户,浴室里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唯一没有上锁的是洗手间的窗户。只不过,这扇窗虽然可以打得开,但是窗外有加装防盗用的铁窗。铁窗栅栏一道和一道之间的间距非常窄,不要说是人了,连老鼠应该都过不去;最后就是这间卧房了。卧房里的所有铝窗都是从屋内上了锁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梳妆台的圆椅上放着一把钥匙,它是这间屋子门口玄关的钥匙。啊,刑警小姐,可以把那把钥匙借给我一下吗?」
八桥学长从千岁小姐手上接下了这把有问题的钥匙。
「各位可以看到,钥匙上有一个看起来手腕可以穿得过去的环状锁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是一把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到处都可以找得到的钥匙。然后……」
八桥学长志得意满地把眼神望向观众。
「简单来说,让这间屋子变得像是个密室的,就是这把钥匙。如果这把钥匙不在室内的话,那么我们或许会认为是有人杀害被害人之后,再把门口玄关的锁锁上,并且带走了钥匙。又或者是如果这把钥匙掉在洗手间的话,我们也可以认定兇手是在锁上门口玄关的钥匙之后,打开了洗手间的窗户,把钥匙从铁窗栅栏和栅栏间的缝隙当中丢进来。然而,这把钥匙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不在洗手间也不在浴室,就是出现在卧室里,而且最要不得的是它出现在『梳妆台的圆椅上』这个尴尬的位置。因此,只要我们想不出把钥匙放茌卧室圆椅上的方法,这间屋子就是一个密室。所以,死在密室当中的小松崎爸师,就只能以自杀这个结论收场。对吧,刑警小姐?」
「是的。」
千岁小姐像是在假装镇定似地,用很压抑的声音说。
「这么说来,你想表达的是你已经知道兇手用钥匙锁上门口玄关之后,再把钥匙放到卧室圆椅上的方法啰?」
「当然。正是如此。」
八桥学长相当自鸣得意地用力点头。
我很坦白地向社长吐露了我的感想。
「今天的八桥学长,好像有点不一样耶。」
「嗯,我也有同感。至少他说了标準的国语,看起来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不过,他真的没问题吗?那么装腔作势,等一下他要是糗到无地自容的话,我可不管喔。」
话才刚说完,不知道八桥学长是不是听到我们的这段对话,向我们这边瞥了一眼。
「哎呀,总之你们就先闭嘴,看就对了呗。老实说我也还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咧。」
「……」这是怎么回事?
八桥学长丢下了这句令人更为他担心的话,就掉头走开了。接着他打开了卧室的门,探出半个身子到走廊上,又回过头来说:
「啊,请各位留在原地,等一下我会一个人操作。听清楚了吗?请各位绝对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喔。可以吗?就算各位很想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请千万不要偷看。了呗?流司、阿通,绝对不要偷瞄喔!」
八桥学长很严格地叮嘱过后,便离开了卧室。
「八桥这个猪头是怎样?他是打算要偷偷织布吗?」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鹤。」
「嗯,八桥同学就算是鹤.他也不是会报恩的那种。」
「你们到底是在讲什么啦。」
被留在卧室里的四个人,七嘴八舌地随便言不及义了一下。
然而,不久之后,四下又恢複了一片寂静。不管嘴上再怎么说,大家还是想在意八桥学长的行动。大家都想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但他已经交待大家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了。至少侧耳听听他有什么动静吧?可是却又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这时,门口玄关处响起了「吱~啪塌~」的开关门声。他好像是故意粗鲁地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好引起我们四个人注意似的。接着,又响起了「咖擦」的锁门声。八桥学长似乎是走到玄关大门外去,从外面把门锁上了。就像是案发当天,兇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似的……。
「问题是,被兇手带出去的钥匙,到底要怎么再弄回卧室里来。」
「嗯,不太可能吧。」社长歪着头说,「如果是利用针线来做一些加工之类的手法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想像。可是那个家伙明明就连那种加工都没做就走掉啦。」
「的确,八桥学长什么也没做,空着手就走出房间去了。」
「不,他可不是空着手的喔。」石崎说。
「他好像把某个小道具藏在衣服的口袋里了。因为他刚才一直很注意那个口袋。」
「嗯~你看得还真仔细呢。」千岁小姐说得一副很佩服的样子。「不过,他拿的是什么小道具呢?能让钥匙长翅膀的道具?」
「钥匙会长翅膀吗?不过,确实如果不长翅膀的话,很难想像跑到屋外去的钥匙要怎么再飞回到这个卧室里来。他是想放鸟飞进来吗?」
社长随即否定了石崎的突发奇想。
「铁窗的栅栏间隔真的很窄,窄到大概连老鼠都进不来吧?」
「那小鸟应该也进不来吧。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可想了。没辄啦,看来只好期待八桥同学的好点子了。」
就在石崎放弃自己努力揣测的同时,屋外响起了八桥学长宏亮的声音。
「各位~準备好了吗?要来啰~」
声音听起来是从洗手间的方向传来的。看来八桥学长似乎还是打算要利用洗手间里的窗户。
社长大声地回应说:
「喂,八桥,随你想怎样就怎样!」
正当我心里在猜想八桥学长听了社长说的话之后,是不是回了一声「看我的」的时候,下一秒钟,学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唱起歌来了。而且,他唱的歌竟然是……
「六甲~的落山~风~意气风~发~」
「……」多摩川社长哑口无言了半晌,用很丢脸的声音小声地叫我。
「喂,阿通。」
「是。」
「那是什么东西呀?」
「什么东西?那应该是社长也非常耳热能详的『六甲颪』(※六甲颪是日本职棒阪神队的队歌。颪为和制汉字,念作guā。)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要问的是为什么我们得要在命案现场听八桥唱『六甲颪』啦。再说,他又不是阪神的球迷,他可是阪急的球迷喔。」
「阪急的球迷应该也会唱『六甲颪』吧。」
「话是没错……重点不是这个吧!」
就在诸多疑问尚待釐清的情况下,八桥学长的『六甲颪』终于唱到尾声了。
「喔~喔~喔~喔!阪~神~TIGERS~沖~沖、沖、沖~」
接着,八桥学长说了一声「就是现在」,然后就听到很恼人的笛音「哔~」地响起,而且它好像还边发出声响边左摇右晃,越来越接近这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姑且不管我们的疑问,笛音已经又更逼近我们这里了。最后,那个吵闹的东西终于穿过了半掩着的门,冲进了我们所在的卧室里。当我亲眼看到发出笛音的东西时,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火箭汽球!」
原来那个从空中摇摇晃晃地飞过来的物体,正是阪神虎球迷在进行「六甲面」大合唱的同时,会一起放到天上去的火箭汽球。
而且它还不是一个普通的火箭汽球。
在汽球的中段部分,可以看得到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好像有一个环状的东西绑在汽球的中央处。仔细一看,可以发现那个环状的东西是绑在钥匙上面的那一条锁链。环状的锁链绑在火箭汽球的球体上,看起来就像是女生在腰际繫紧着皮带似的。锁链就这样和汽球一起飘在空中,当然锁链上的钥匙也在空中飞着。
钥匙有如是插上了火箭汽球这双翅膀似的,就这样飞进了卧室里面来。
接着,就在我以为火箭汽球会像在做垂死挣扎似的,发出更大的笛音时,汽球竟是在空中打转了两三次,就掉落在房间几近中央处的地板上。
锁链上绑着的那个小铃铛,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叮噹」的声响。
释放完所有空气的火箭汽球,就像是一条细细的橡胶绳似地,和钥匙一起掉落在地面上。待在卧室里的四个人,全都把目光投注在那个没了气的汽球上。
「……然后,会怎么样?」
于是,没了气的汽球就像是要回答社长的疑问似的,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汽球在动耶!它怎么了?」
仔细一瞧,可以看到汽球上面还有一些加工。在火箭汽球口的地方,原本就有塑胶制的白色鸣笛,但在这个鸣笛上还卷着一条细细的线,一直延伸到走廊上去。汽球受到线的牵引,所以才会慢慢地移动。汽球一动,绑在汽球上的锁链就自然地脱落了下来,最后汽球就在线的牵引之下,轻巧地移动到走廊去了。只留下串在锁链上的钥匙还留在卧室里。
「我们追!」
石崎登高一呼,我们一群人跟上去追没气汽球的去向。该说是一如预期吗?汽球在线的牵引之下,在走廊前进了一小段路之后,就突然转往了洗手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