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是壮观啊!……」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环顾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心满意足地说道。
地点是龙崎家的大客厅。
在场的有十人。与龙崎家相关的,有真知子夫人、芹泽有夕子老师、秘书桥元省五郎、女佣安西大婶。警察人员有祖师谷警部和乌山刑警;然后是鲤之洼学园的相关人员:分别来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八桥京之介和这个事件的叙述者「我」——赤阪通这三名精英学生,以及学生会主席樱井梓小姐。
理所当然,已经去世的野野口教练、龙崎贤三郎和刚刚遇害的女佣吉野小姐不在这里,不过,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主要人员,儘可能地都到场了。
我们能得到这个表演的舞台,都要感谢真知子夫人的好意。本来和龙崎家毫无关係的高中生,就算扯破喉咙大叫「浑蛋,我已经知道谁是兇手了」,真知子夫人也没有义务,听我们胡乱髮表意见。而她居然还给我们提供了,这一处发表演讲的场所, 并且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侦探部的同人们简直感动得崩天摧地无以复加。
在这里,我仅代表所有的高中生,代表我们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鲤之洼学园侦探部,对真知子夫人致以深彻热忱的感谢之情。
舞台设置好了,事件即将迎来最后的高潮。
「拿棒球打比方的话,这就是第九局下半场的大结局!……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八桥京之介的嘀咕,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也慷慨激昂地说:「嗯,交给你了,干得漂亮一点哦。」
「好!那就开始吧。」
「瞧好吧您的!……」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意气风发地站在客厅中间,彷佛身后欢声雷动,自己则是面对投手踏板的救援投手1。
1又称作「终结者」(Closer),是接替在先发投手、中继投手或布局投手之后,冻结比分的投手。通常在第九局、延长赛中,己方取得三分以内的领先,或者平手的时候上场。
八桥京之介也激动地走到多摩川流司部长身边,侦探部引以为荣的最强组合:多摩川流司与八桥京之介——黄金投手和接球手登场!不管是否愿意,都让人充满期待——我很想这样说,可是坦白说,我现在忧心忡忡。
两位当事人却心满意足地,沐浴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一副乐呵呵的的样子,脸涨得通红。这也情有可原,可以说这一刻,是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他们梦寐以求的瞬间,他们在为侦探部打响旗号。
「好了,各位!……」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正式开了他的金口,「在解开谜团之前,我们先来对事件,进行一番回顾,整理一下记忆。
「最初的事件发生在星期六晚上,但直到星期天才被发现。飞龙馆球场举行了一场飞龙馆高中和鲤之洼学园的练习赛,因为一记侥倖的本垒打,球飞进外场后方的屏障内,导致了一具男性尸体被发现。被害人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队教练野野口启次郎,他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后切断了喉咙,尸体旁边,还放着一只本垒垒球包、接球手手套和一个球。兇手似乎在暗示什么。兇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是一个谜。
「在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案件发生的推测时间之内,龙崎家的人恰好都聚集在案发地区——飞龙馆球场周边。
「晚上九点钟,龙崎贤三郎先生、真知子夫人以及女佣吉野礼子小姐,在飞龙馆球场的一垒一侧的入口附近,带着爱犬散步;另一边,三垒那侧入口处,则有秘书桥元省五郎和芹泽有夕子老师监视着。
「当时贤三郎先生髮现,一垒边的大门没有上锁,感到不安的贤三郎先生,为了慎重起见,便独自走进球场,去确认三垒那边的门有没有锁好。然后,他就在三垒那侧的入口处,碰见了桥元先生和芹泽老师,并打开门,和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又锁好门,回到了一垒一侧,随后便和真知子夫人她们,牵着小狗回家了。案发时在球场附近,出没的龙崎家的一棒子人,与野野口教练被杀案之间的关係不明。
「第二起杀人事件发生在星期二,尸体在今天——即星期三——早晨被发现了,被害人是真知子夫人的丈夫——龙崎贤三郎先生。尸体躺在人迹罕至的神社境内,旁边放着四方垒球包,和一垒手戴的手套,手套里面还塞着一个球。贤三郎先生被人用刀刺中背部致命。问题在于那把刀,刀柄部分的装饰非常华丽,是一把很有特点的刀。兇手为什么要用这样一把刀,作为兇器杀掉龙崎贤三郎先生呢?这又是一个问题。
「第三起事件就发生在刚才,被袭击的是女佣吉野礼子小姐,现场就是位于这栋宅子一楼的吉野小姐的房间里。被发现的时候,她被压在书架下面,挪开书架以后,发现吉野小姐的背上,插着一把很漂亮的刀,跟刺死贤三郎先生的刀类似。书架两侧各有一个垒球包,还有手套和球。问题是兇手为什么要故意把书架,推倒在被害人的身上。」
一口气说到这里,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慢慢地打量了一遍,客厅里的所有相关人员。
「我刚才列举的几个疑点——棒球用品、刀、书架,只要理解了这次事件,是一次围绕着棒球的『比喻杀人』,就能很容易明白了。祖师谷警部,你对真知子夫人解释过『棒球比喻杀人』了吗?」
祖师谷警部摇了摇头。
「我解释过了。」樱井梓举起手来,「当时,桥元先生和安西大婶也在,所以,可以省略这一段说明了,这里的所有人,都理解了这个说法。」
「那好吧!……」似乎午饭里最好吃的部分,被人突然给抢走了,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一脸不满,不过,他马上就调整了情绪,继续说了下去,「好啊,省了我的麻烦。」
接着,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面对所有人,进行了如下阐述。
「然而,就算理解了『棒球比喻杀人』,也并不等于看透了事件的本质。毕竟那些比拟,都是兇手準备好的道具,被兇手準备的道具迷惑,是最愚蠢透顶的事情。因此,我是这样认为的,既然兇手企图用小道具迷惑我们,我们就应该主动无视这些东西。换句话说,就是忽略在这几次事件中,出现的与棒球相关的比喻项。如果没有在野野口教练的尸体旁边,发现垒球包、手套和球的话,那么会怎么样呢?贤三郎先生被杀案又会怎么样呢?吉野小姐的事件呢?……我们会怎样理解……
「想到这里,事件便以全新的形态,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引起我注意的,是今天发生的吉野小姐被杀未遂事件。大家听清楚了,我们在书架下面,发现被压的吉野小姐之后,如果附近没有棒球道具,会怎么样?……」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庄严肃穆地提出了一个问题,用好奇地眼光,环顾着他周围的听众,听众的脸上显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表情,「那可是一个相当蹊跷的案发现场,『兇手为什么要故意推倒书架?』——这个疑问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在脑海里吧?实际上,我的脑海里也出现了这个想法。
「然而,根据之前的两起杀人事件来分析,我已经明白了这是一次『棒球比喻杀人』,而且,吉野小姐遇袭的现场,也和之前的几次事件一样,有垒球包、手套和球。机智聪明的我,当下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知道了,这是夹杀的比喻』,由此,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书架会被推倒。至此,就没有考虑更多了。
「但是,这却正是兇手的企图!……
「反过来说,兇手推倒书架,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夹杀』的比喻,而且,更重要的是:兇手不让我们看到,被他伪装的真相。那么,推倒书架的实际用意,究竟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声音。
「各位,我们是不是都认为:书架倒地的时刻,就是吉野小姐被刺的时刻呢?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当那座书架倒地的时候,吉野小姐也许并没有被刺,而且,兇手也许和其他人一起,听到了这个声音。兇手真正刺伤吉野小姐,是在稍后——你怎么认为,芹泽有夕子老师?」
「我?!……」面对突然抛向自己的问题,女教师芹泽有夕子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呃,你说是我吗?」
二
「我今天中午,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吧?我还请你们喝了红茶,对吧?」
献上红茶却被当做兇手,芹泽有夕子老师实在无法释怀。她悻悻地交替看着侦探部部长多摩川流司和八桥京之介。
八桥京之介顺势解答了芹泽有夕子老师的疑问:「很遗憾,老师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事件发生之前,老师不是去看真知子夫人了吗?我们在房间里等老师回来。当时,老师迅速跑下一楼,进入吉野小姐的房间,从背后袭击了她,再把昏迷过去的吉野小姐,拖到书架前面,摆放好棒球道具,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完成的。接下来是关键,老师把书架倾斜过来,用一根棍子支撑住。」
「用棍子支撑住?从哪里突然冒出这种东西来的?」
「现场不就有吗?……衣帽架。」八桥京之介绘声绘色地继续描述事发过程,「你用衣帽架支撑住书架,以防止它轰然倒下;然后,你再拿出一根又细又结实的绳子,在一端打了个结,挂在衣帽架的钩子上,另外一端拉到窗外。你在窗外还垂着另一根绳子,是事先从案发现场的正上方——芹泽老师自己的房间里放下来的,老师把两根绳子系在一起。这样就完成了準备工作。」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听不懂,完成了什么準备工作?」
「真是神奇的杀人方法啊。」
「喂,你刚才光说,就了花不少时间,哪里神奇了?」
「花很长时间去作準备,神奇的杀人都这样!……」
芹泽老师的反应,出乎八桥京之介的意料之外,害得他也罕见地惊慌起来。不过,他不理睬愤愤不平的女老师,继续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完成準备工作以后,老师回到自己的房间,强行说服仍有顾虑的我们,前往真知子夫人的房间。但老师让我们先离开房间,自己最后出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这其实是老师用自己口袋里的可移动随身自由寻呼电话方便听筒,拨打了自己房间的电话。老师让我们在走廊上等着她,自己返身走进房间。老师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当然是去接电话啊,笨蛋!……难道这也不行吗?」芹泽有夕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八桥京之介。
「不,芹泽老师没有接听电话,而是跑到窗户旁边,打开窗户,拉动了刚才的那根绳子。绳子的另外一头,就挂在衣帽架的钩子上,老师在这边用力拽动绳子,使得楼下的衣帽架歪倒了,书架也随之倒下地来,发出『咚』的一声。接着老师再拉动绳子,楼下的衣帽架已经歪斜,原本挂在钩子上的绳结,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脱落了。因此,只要用力拽动,绳子的另一头,就自然脱离衣帽架。老师就是这样回收绳子的,然后,你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的我,不是也会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的吗?」芹泽有夕子老师抗辩道。
八桥京之介对芹泽有夕子老师的话,竟然充耳不闻,继续解释案情。
「接着,我们和老师一起来到一楼。在楼梯上,芹泽老师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刚才的巨响,并且尽量让我们产生不好的联想。到一楼以后,老师说,想先去吉野小姐的房间看一看,就一个人过去了。她明明知道里面没有迴音,却敲了几次门,最终自己打开门,走进了房间。进屋以后,芹泽老师左手抬起书架,右手握刀,刺中压在书架下面的吉野小姐的背部。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搞什么飞机!……」芹泽有夕子老师不满地跳脚大叫着,「我一只手能抬起书架?而且是一瞬间?……这不可能。」
「不,摆满书的书架很重,但是,那时候书架上的书,都掉到地上了,所以很轻,一只手绝对可以抬起来。这时,刺伤吉野小姐的芹泽老师,才终于发出了尖叫,跑到走廊上呼唤我们。」八桥京之介一脸无奈地叹息着说,「被蒙在鼓里的我们,立刻就冲进了现场,发现了被压在书架下面的吉野小姐。我们和警察都认为,书架倒地的时刻,就是犯罪的时刻,因此没有想到,当时在二楼的芹泽老师是兇手。老师的伎俩得逞了。」
「我的伎俩?……真是胡言乱语,这都是你脑子里的想像。」听完八桥京之介的演讲,世界史教师芹泽有夕子仍然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回事呢?两位前辈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以为:芹泽老师在听完八桥京之介的推理以后,会立即吓的哭着说「对不起」。
瞅准间隙,芹泽有夕子老师气势汹汹地开始了反击。
「跟你们真是讲不清楚。什么神奇的杀人手法?胡言乱语!……退一万步说,就算八桥这小子说的伎俩,现实中能够实现,可是,这也同样适用于『外面闯进来的人刺杀了吉野小姐』啊,而且,『家里的其他人刺杀了吉野小姐后,再从走廊逃走,之后我冲进去了』,这样的可能性也存在。在这种状况下,为什么你只怀疑我一个人?……你们的推理等于『因为你是第一发现人,所以兇手就是你』。你这畜生!……如此荒谬的理论,现在连警察都不会说了。你们这些人,要怀疑别人,就拿出一些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你们拿得出来吗?」
芹泽有夕子老师说得言之有理。确实,八桥京之介所描述的伎俩,是以「芹泽老师就是兇手」为前提,硬生生创造出来的。
「明白了,那我就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吧。」陷入窘境的侦探部长多摩川流司终于豁出去了,一把掏出了最后的王牌。
「我有一个朋友叫土山博之助,是鲤之洼学园棒球部的队长。这小子为人虽然轻浮、虚荣又小心眼,但是,他不是一个坏东西。其实星期六晚上,土山博之助正好在飞龙馆球场的散步道上跑步。但是,因为不想和事件扯上关係,就一直没有出来指证。」
「我认识土山博之助,他怎么了?」
「关键是他跑步的时间。根据土山博之助那小子的证词,那时正好是晚上九点钟左右。晚上九点,也就是龙崎家的人,聚集在球场周围的时刻,而且在跑步途中,土山在三垒一侧的入口附近,竟然看见了贤三郎先生。这一点不奇怪,因为贤三郎先生原本和真知子夫人一起,就走在一垒一侧,后来横穿过内野来到三垒一侧,与桥元先生和芹泽老师交谈了几句,土山博之助偶然目击到这个场面,其实并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