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私家侦探鹈饲杜夫接下了委託,调查三个人。这是项相当辛苦的任务。如果由三名调查员分别调查,也许算不了什么,但这间小小的侦探事务所做不到这种事,这是现状。毕竟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是个鹈饲独自经营的个人事务所。
因此,这里基本上没有分工合作的概念,就算有,也只是找个合适人选,临时交付任务。所谓的「合适人选」,之前是金藏,现在则是户村流平。就这样,鹈饲想把一些工作,外包给流平,但是天不从人愿——
更正,是房东不从人愿。
房东说:「所谓的外包,就是把难得接到的工作,转给别人吧?绝对不行!难得接到三件委託,三件都要由你负责。十乘寺老爷子是富翁,在支付报酬与成本费用时肯定会多给一点,这样就能开启你的还债之路。」
「慢着,理论上说,是这样的没错。可是工作有三个,身体只有一个……」
「胡乱外包是自杀行为!给我好——好记住这一点。」
接着,朱美以略微温柔的态度,追加了一句话。
「总之,送佛送到西,我也稍微帮帮你吧。」
接下来约一个月的时间里,鹈饲都在应付这场严苛的战斗。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他是如何度过每一天的,也没人想知道。
就这样,来到了五月一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久违地来到鹈饲事务所的户村流平,看到憔悴至极的侦探不禁愕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鹈饲,是发现金藏尸体的那一天,也就是三月下旬。这一个多月里,鹈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流平迅速扫视事务所内的状况。
各种文件散落一地,手册与笔记本四处摊开着,桌上的文字处理机没关机,揉皱的纸团到处都是,感觉像是在赶工整理资料。哦哦,难道这是……
「鹈、鹈饲先生,莫非你是在工作?!」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鹈饲说出无数个「呼」之后抬起头,「嗯,没错,这一个月的奋战,我甚至没办法用这颗疲惫的大脑,想出正确的话语形容。总之,就是盯梢又盯梢、跟蹤又跟蹤、查访又查访,然后是窃听又窃听、熬夜又熬夜,不记得想放弃多少次了,但我还是完成了三件徵信委託。你、你看!这就是报告书!」
「咦?」流平惊讶地微微后退,「徵信委託,而且有三件?您亲自处理?您不是很讨厌这种委託吗?为什么?」
「因为这个人,让我暂时不能挑选工作。」
忽然响起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流平从未在这间事务所里,听到这个声音,他吓得跳了起来,转过身去。不知何时,通往厨房的入口旁边站着一名女性,是个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美女。光是这样就够令流平惊讶的了,更惊讶的是,他对这位女性的长相有印象。
「记、记得你之前在白波庄——」
「没错。」
「弄坏了摩托车——」
「我那是在『修理』!」
「修好了?」
「坏了!」
她的表情因懊悔而扭曲,不过扭曲的脸蛋也很标緻。美女的好处真多。
「总之,我是二宫朱美。」她自报姓名,「你就是自称『名侦探的徒弟』的户村流平吧?果然和你师傅很像,比方说,消遣美女的恶趣味。」
「我确实是户村流平,不过『名侦探的徒弟』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
「是吗?这么说来,好像曾经有人这么称呼我……」
以流平的记忆力,一个月前的事情,早就全部埋葬在遗忘的角落了,他的记忆力只到这种程度。
「算了,这种事不重要。」
非常健忘,且忘掉就不会执着,这是流平的特性。但他旁边的某人无法不执着,那就是鹈饲杜夫。
「开、开什么玩笑——啊啊啊啊!」鹈饲扑向流平,揪住他的衣领大喊,「你在十乘寺家的老爷子面前自称『名侦探的徒弟』,对吧?!那个老爷子因此委託我三件工作,托、托、托他的福,我这个月盯梢又盯梢、跟蹤又跟蹤,呜呜……」
「呃,知道了、知道了,你也用不着哭吧?」
「呜呜,窃听又窃听、熬夜又熬夜……啊啊,好睏。」
落泪的鹈饲讲到这里,又回想起自己的睡眠不足,于是忽然收起愤怒,慢吞吞地走向会客庁,像个玩具机器人般,笔直地倒在沙发上。
「抱歉,让我睡一小时就好。然后就——準备——出发——到——鸟——之——岬……」
鹈饲说到这里终于没电了,再来,就只听得到侦探熟睡时的呼呼吸声。没见过鹈饲如此疲惫的流平,由于没有其他人能问,便先向二宫朱美打听。
「鹈饲先生为什么这么拚命?他平常明明不工作的……」
「因为他欠着房租。」
「这样啊,欠了多少?」
「十二个月的。」
「呜哇!十二个月的,那不就是几乎一年份了?」
「唔,是啊。」二宫朱美困惑地搔搔头,「不是『几乎』,是『整整一年份』,不过跟你们师徒怎么讲都没用吧。」
大约一小时后,鹈饲杜夫与户村流平这对「怎么讲都没用」的师徒坐上车,离开市区,轻快地前往马背海岸。
季节是春天,天气是晴天,风是微风,车是雷诺。一切完美,唯独「开车送睡眠不足的侦探,前往鸟之岬的十乘寺庄园」这出行目的不太亮眼。不过,流平依旧觉得这是趟舒适的兜风之旅。
「带朱美小姐一起去不好吗?」操纵着方向盘的流平,对副驾驶座上的鹈饲说,「她是『二号徒弟』吧?至少在十乘寺家老爷子面前是这样,那就没问题吧?」
「『二号徒弟』是我随口胡诌的,我不可能带她去。」
「但她确实帮忙製作了这次的报告,对吧?比方说複印、打字和整理资料。」
「是啊。」鹈饲在副驾驶座上微微点头,「你真清楚啊,你怎么会知道?」
「鹈饲先生睡着的时候,我从她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流平造访鹈饲事务所时,朱美也在,两人的合作关係显而易见,不只是房东与房客。如果她真的尽了助手的职责,就应该有资格前往十乘寺庄园,而且能为兜风之旅增色。
「但还是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
其中究竟有何种隐情?流平紧张起来。
「要是那样,她就会发现停车场里的这辆罕见进口车,是我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流平放鬆下来。
「这件事绝对要避免。你仔细想想,我欠下一百二十万圆房租没缴,背地里却开着雷诺到处跑,要是她知道这件事……啊啊,好恐怖。」
「她大概会轰你出去吧。」
「恐怕会这样。换句话说,这是鹈饲事务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是会不会流落街头的紧要关头。」
「别买雷诺不就好了?」
「这种可能我可从没想过。」
竟然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流平觉得侦探有些缺乏常识,或者应该说,缺乏危机意识,恐怕容易重蹈覆辙。
载着两人的雷诺,在马背海岸沿岸宾士。前方就是抬头鸟形状的海角,十乘寺庄园就在眼前。
「那里就是鸟之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