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刑警在医院完成对佐野与鹈饲的侦讯之后,打算直接回鸟之岬,没想到途中停在马背海岸稍作休息。
案发现场鸟之岬就在眼前,悬崖绝壁如同矗立于海岸边的茶褐色屏风。抬头看得见飘浮的白云,以及来回飞翔寻找食物的燕鸥与海鸥。正下方的辽阔海面如同镜子,映照着晴朗的天空,呈现出一望无际的亮蓝色。看向外海,出海捕捞乌贼的白色渔船就像海市蜃楼;再看近海,在白色浪花里若隐若现的潜水员们,正在奋力寻找尸体。
「啊,真悠閑……」
砂川警部站在两米见方的大岩石平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低语。
「警部,恕我直言。」志木一如往常,站在同一块岩石上陪同警部,「警部在悠閑摸鱼,大家却都在拚命。一大早就潜水反覆搜寻,五月的海水明明还很冷……」
「志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丑话先说在前面,那可不是我下令的,是上级指示,我并不赞成。」
对,正是如此。从案发现场来看,兇手很有可能跳崖坠海,所以警方必须下海搜寻。对于这种程式化的搜索方式,砂川警部一直持批判态度。
「仔细想想,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就这样找到尸体,倒是轻鬆,但可能性很低,肯定什么都找不到,这样只会正中兇手的下怀。」
「您现在这么说,但我们从今天早上起,不是一直在各处宣称『案件已经结束』、『兇手已经死亡』吗?」
无论是在十乘寺庄园还是在医院,只要相关人员询问警方的见解,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都这么说。
「这是一种作战方式,假装上了对方的当,这样敌人才会粗心大意。何况以我们的立场,与其说『真相还在五里雾中』,说『案件已经结束』不是更有面子?」
大海上的小船,在马背海岸的两人眼中如同一叶扁舟,潜水员们则像水龟。原来那些潜水员只是用来保住警方面子、让兇手放心的幌子。
「那些潜入海里的人听到您的这番话,肯定会很失望。」
「放心,那些家伙听不到,呼呼呼……嘿!嘿!」
正心想这是什么声音的志木看向警部,原来砂川警部正用烟头,轻戳横越岩石的螃蟹的躯壳。
「警部,恕我直言。」志木低着头说,「现在不是欺负螃蟹玩乐的时候!」
砂川警部遭到部下斥责,把烟蒂收进携带式烟灰缸,稍微恢複正经。
「抱歉,我想起一些往事。没错,现在不是和螃蟹玩的时候。」
捡回一条命的螃蟹全速逃走,砂川警部目送螃蟹离去,从西装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
「没办法了,开个案件检讨会吧。」
他那态度就像在做最不想做的工作。不过,这正是志木目前所期望的。
「山崖前的大衣与鞋子,警部也觉得那是兇手故布疑阵吧?兇手伪装成跳海,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做。」
「嗯,应该是这样。」
砂川警部说着,又点燃一根烟。
「这样,兇手就是升村光二郎了。他确实有杀害神崎隆二的动机与机会。可是,该怎么说,他这么做太冒失了吧?」
「确实,案发时,飞鱼亭周边是近似密室的封闭环境,神崎隆二在这种状况下遇害,升村光二郎则完好无损、迷迷糊糊地倒在旁。这种状况无疑会让人联想到升村杀害了神崎,但这样的推理过于理所当然,毫无离奇可言。何况,如果是升村犯案,这种做法也太直接了,对他来说,刻意让自己成为嫌犯绝非上策。」
砂川警部朝空中轻吐一口烟。
「他或许是被嫁祸的。但如果兇手没有跳海,升村光二郎又不是兇手,剩下的可能性就非常有限了。」
「毕竟是密室。」
「嗯,要形容成密室也行。飞鱼亭在海角前端,只以一条楼梯和主馆相连,除此之外没有通路,周围都是绝壁与海。」
砂川警部一边说,一边用手上的香烟,指向矗立在海面上的鸟之岬。
「嗯,实际上,那座海角的前端就像浮在海面上。如果那是密室,就可以称之为空中密室。听起来挺浪漫的,实际上就难说了。」
空中密室啊……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志木如此思索时,砂川警部提出了别的见解。
「这么一来,或许应该思考不在场证明的问题。」
「啊?您说谁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是十乘寺庄园里的人们。」砂川警部说得很肯定,「他们确实都有不在场证明,众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听到第一声枪响,但接下来的连续两声枪响——夺走神崎隆二性命的那两声枪响——几乎是所有人一起听到的。具体来说……」
砂川警部将目光移到笔记本,这本笔记和常用的警察手册不同,是警部爱用的记事本。他会在这本笔记本里又写又删,构筑自己的见解。志木知道他的这本笔记,却没看过内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写着不能见光的宝贵机密,或是字迹难看到不能见光,肯定两者占其一。
「当时会客室里,有鹈饲杜夫与户村流平这对搭档。」砂川警部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确认了这对搭档不在附近,「第一声枪响之后,首先赶来的是十乘寺十一先生与田野上秀树,道子与樱随后赶到。会客室里有这六人,室外还有两人。分别是拿着步枪的十乘寺十三先生,以及后来赶到的友子。接下来,佐野出现在距离有点远的飞鱼亭门口,有许多人看见他。换句话说,这九人处于彼此证明对方在场的状态,就这样听到了第二与第三声枪响,所以都有不在场证明。」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升村光二郎。
「接下来是第四声枪响。一方面留在会客室里的,有鹈饲、道子与樱,会客室外是十三先生与友子,这五个人的不在场证明成立;另一方面,前去支援佐野的十一先生、田野上与户村三人,走到一半就听到第四声枪响,而且,会客室里的人们都看到他们,所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也成立。」
「所以,从第一枪到第四枪,或者说整个案件中,只有升村光二郎一直没有不在场证明,对吧?」
「不,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是谁?」
「佐野。」砂川警部合上笔记本,继续说,「从不在场证明来看,他是仅次于升村光二郎的嫌疑人。他在第一枪与第四枪时,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第二与第三声枪响时,他距离其他人很远。」
「就算距离很远,大家毕竟看到他站在门前。更何况,如果他是兇手,就代表第四枪是他自己射穿了自己的手臂,这有点——」
「但你想想,假装成受害者欺骗警方,是兇手常用的手法吧?实际上也发生过类似案件,兇手为了摆脱嫌疑,拿枪打自己的脚。」
「咦!真的有?」
「有,那是一本很不错的推理小说,记得是克里斯蒂的名作。」(指《尼罗河上的惨案》)
好蠢,认真聆听的自己真是亏大了。志木完全失去了兴緻。
「呼呼呼呼呼呼……」
就在这时候,某处传来大胆无谓的笑声。志木站在岩石上张望,却找不到声音来源,只听到一个偏高的男性声音。
「警部先生,既然假装成受害者欺骗警方,是兇手常用的手法,那他应该也有嫌疑吧?」
「唔唔,是谁?谁在哪里?」
发出神秘声音的人现身,回应砂川警部的呼唤。
「我在这里,这里。」
这名男性位于大岩石靠陆地那边,也就是在面海而坐的刑警们背后,此时,他终于露出看起来十分聪明的英俊脸孔——田野上秀树。
「原来是你。」砂川警部抗议道,「站在旁边偷听可不是好行为。」
「不,我是蹲在岩石下面听的。」
不愧是乌贼川市大的讲师,说起话来就像嚣张的小学生。
「你是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从警部先生预谋消灭螃蟹,直到现在。」
「不準讲得这么难听,我哪有预谋消灭螃蟹!」
「咦,这样啊,那您刚才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