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你说,这里是〈学园〉啦。」
被丢弃在透着暗红有点刺痛感的紫色液体里,我沉睡在其中,外表还罩着一具很像棺材的胶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血一样黏呼呼的。沉睡其中的我想必一定很像德古拉伯爵(注1)吧?
「正式名称是〈003336〉,但光只讲数字你不懂吧?所以啊——我们都只叫它〈学园〉啊!
简单的颜色构成了朴素的天花板和墙壁,这是间小而整齐、不甚宽广的房间。正中央就是我这个假德古拉沉睡其中的巨大胶囊,胶囊的底部像是和室椅一般地上提后,就能够很舒服地看遍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房中有几件用途不明的家具、敞开的窗户,还有说着奇妙事物的少女。
[ <学园〉是在各地生产製造,通过最后调整的活体人才能入选的教育机关,获选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喔!啊,说活体人你应该听不懂吧?那是活体机器人的简称,也就是新鲜出炉、才刚经过调整完毕的机器人统称。他们很可爱,对吧?」
「嗯,不好意思。戴眼睛的那位,请问一下喔?」
女孩好像总是一副悠閑状,我试着向她举起了手问道。她在一张方正的桌子前,那应该是房间的标準配备吧?她坐在董事椅上忙碌地操作着电脑。
注1 爱尔兰作家Bram Stoker在一八九七年所写的小说《Dracula)中登场的主角名。他会在夜间出没,专 门吸食年轻女性的血液,是一名吸血鬼。
「……你说什么,喵?」
结果,女孩突然像猫一样迅速地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啊,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呢!我是不是说太快了啊?」
她说着说着还吐出舌头,做出一副抱歉的表情。女孩是那种猛一看只觉得普通的少女,但齐肩的头髮加上圆圆的眼镜,看起来却很温柔。穿着的衣服也不过就是普通到不行的水手服,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
不过——女孩的身体却有着极度不自然的部分。
本来该是耳朵的位置,却是彩色的机械和一圈圈的电线。
她两颊有着怪异的沟纹,手肘更是球状的机械关节。
仔细地瞧了瞧她的眼睛,才发现那竟然是无机质的——机器眼球。
「喂,你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什么喵?」
这样问很奇怪吗?少女突然又学着猫叫,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搞什么啊,事到如今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啊?你看看四周不就了解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我当然知道我现在身处于什么状况下。只是你这个机器人也太随便地就跟我这个人类攀谈了吧?我才会有点吓傻了啊!
「而且啊——这个〈学园〉不是我们机器人的设施吗?什么人类的根本就很少见,至少我是完全没看过啦。嗯……该不会是刚醒过来所以还没完全清醒吧?你还好吗?」
怎么反倒被人关心了起来。
啊,冷静啊!我这时候更该冷静。
该不会——如果是真的话,这时候就麻烦了,真的!
「那么,也就是说……」
女孩,不对,该说是女机器人,好像很开心地甩着手、大声地笑着。
「人类啊,只要走到这附近不用两秒就会被杀掉了喔!啊哈哈哈一
◇ ◇ ◇
时间是人类正和机器人交战的时刻。
战况已经到了彼此在世界各地互相残杀和破坏的情势。
神一手创造的人类,和人类一手製造的机器人,两者之间,人类否定了神的存在而反抗神,机器人则因为自我的觉醒而抵抗人类。这是一场必须严肃以对的战争。
据说,这一切都是某一位科学家所引起的。
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的这位科学家,有一天像是突然想到似地想要赋予机器人所谓的自我,想要理解赋予机器人所谓的「我」之后会是什么情形。于是科学家就把所有的感情和意志、理性与慾望,这些我们从老祖先还只是动物时就不断进化的宝物,通通给了我们应该要好好爱护但却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详细经过太过麻烦我就不赘述了。
但自从这一刻起,负责衣食住行、医疗生产,甚至是战争用的机器人们,通通举起反抗的旗帜、拿起武器,把靠着机器人过活的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最初我们都还怀抱着胜利的梦想。认为那些不过是供人使唤的机器人,绝对不可能赢过我们伟大的人类。
但是,我们输了。机器人们有着精密的分析程式和遍布各地的通信网,他们有着整齐划一的行动加上随时可更换的钢铁身躯,又有最新锐的武器。
相反的,人类因为长久的安稳生活,早就积弱成疾、残弱不堪。
没救了、没救了,我们不可能赢过机器人!现今世界的百分之七十早就被机器人佔领,我们人类正一步步迈向死。」。
这就是现在的世界。
而我呢,就是了不起的人类军队里,一颗现在已经被抛弃的棋子。我们这些年轻男生在十五岁的年纪就被徵召入伍,持续进行着对抗机器人的战争。什么青春、什么和平,自从机器人革命以来,就从来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
我收到伟大祖国的命令——是要来〈破坏〉某种存在。
但是,本来装满食物和武器的战机正在天空飞行时,突然,「砰」的一声受到了强大的冲击。
醒过来后就发现我躺在这个黏呼呼的胶囊里,然后,就傻傻地和这个异常开朗的少女展开对话。
「喂!喂!你还好吗?脸色很差耶土
我脸上透着绝望的表情,女孩却好像很关心似的。这样好吗?如果再追问下去好吗?像是为什么机器人要戴着眼镜?还有为什么机器人会注意到我的脸色等等,好多问题啊!
「对了、对了。」
这句话的感情已经比人类还要丰富了。
「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加藤千纱。你好啊!」
不拘小节的少女呵呵地笑着。一回过神后才发现这名叫做加藤千纱的少女已经离开了桌前,走到墙边按了墙上的按钮,打开了墙壁。
什么!我刚刚是说打开墙壁吗?看似平凡的墙壁打开后竟然隐藏着置衣间。
「喵~~喵喵~~喵喵~~喵~~~」
哼着奇怪的歌曲,千纱正从置衣间里挑选着适当的衣服。从上衣到外衣再到袜子,许许多多的衣服让置衣间看来就像是个人类女孩的衣橱一般。该怎么说呢?就是生气蓬勃,她明明是机器人却非常有生气。
「让你久等了!」
千纱迅速地回过头,两手抱着衣服,满脸笑容地走向胶囊附近对我说:
「话说回来,你现在没穿衣服耶。真是抱歉,你一定很不好意思吧?」
啊,被这么一说才发现原来我现在是光溜溜的啊。可是机器人也会有羞耻心吗?这下又增加了我那快满出来的好奇心了。
「嗯……置衣间里只有我的衣服耶,你应该不喜欢吧?待会用电脑选好你喜欢的衣服后,就会有人配给过来了。」
哇,机器人的文明还真是方便。一边想着在人类的城市根本不能这样买衣服,一边瞥见刚刚千纱还在使用的电脑荧幕上有奇妙的东西。
「?」
那里——有奇怪的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电脑荧幕上显示着二次元的CG影像,可能是荧幕保护程式?或是千纱使用的什么软体的画面吧?
看来十分不清楚的画面中,有一个金髮碧眼的女孩子——那到底是什么啊?
是护士吗?
穿着白色制服、带着护士帽,手上拿着超大型的针筒。背景虽然是一片漆黑,却刻着短短的文章。
到底写些什么啊?眯起眼睛正想看清楚时,像谜一样的护士突然好像活了过来,眼神飘向这边,还得意地笑着。
「……嗯?」
在那看不出是二次元的真实笑容里,我感受到空气中的寒意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就这样无法移动视线,僵硬地直盯着画面瞧。
「哎呀!」
突然,耳边传来奇怪的叫声。
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把视线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只看见衣服一件件地从空中掉了下来,那是千纱直到刚刚都还拿在手里的衣服。
千纱呢?只见她华丽地在空地上转起了圈。
「哇喵喵——]
千纱叫着有趣的叫声,然后倒向我身上,这还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不对啦,这没什么好高兴的,万一有些意料之外的身体反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砰」的一声。
暗红色的液体四处飞溅,千纱整个身体跌到了胶囊里,我现在的姿势想必应该是紧紧地抱着她吧。
但是不管千纱再怎么可爱,终究是钢铁做的机器人。外观加上看不见的内部装置,那重量简直压得我快喘不过气。
「痛痛痛,痛啊……」
千纱眼泛泪光,全身沾满了黏呼呼的液体,好像因为水手服弄髒了而一脸哀怨。
「啊,我又跌倒了……啊,讨厌死了。」
帮她承受了一半阻力的我,突然被打了一巴掌。
「白痴!不可以随便乱摸女生的身体啦,你这个大色鬼!啊~~算了啦,我连拳头都湿透了……」
啊!我的好奇心已经快满出来,没办法再做任何反应了啦。
◇ ◇ ◇
然后,黏液从我们湿透了的身体和衣物上不停地滴落下来,千纱带着我到所谓的〈淋浴间〉淋浴间看来跟人类的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转了转水龙头,就有温温的热水流了下来。
顺带一提,这个设备好像是专为千纱的房间所準备,她只要一按下墙上的按键,淋浴间就会从墙壁的深处出现,实在是很方便的设计。
我在淋浴间里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搓掉紧紧缠在头髮上的暗红色黏液,然后鬼鬼祟祟地压着腹部周围,依照一定的顺序用手指压了几个穴道。
结果,那令人讨厌的呕吐感又再度涌现。
「呕母……」
「怎么了?你还好吧?你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耶!」
好意让我先淋浴的千纱,此时正敲着浴室的门询问情况。我虽然已经全身冒出冷汗,还是尽量装出毫无异状的声音回答说:
「没啦,我没事啦。只是想起故乡的阿母非常感伤罢了。」
「阿母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对妈妈的一种称呼啦。」
一边适当地回答着,我一边弯下腰来把手伸向嘴里。不停的拉,好不容易终于把藏在胃里为了以防万一而準备的万能小刀拉了出来。
「咳、咳咳父。」我剧烈地咳了起来。
到底是谁?没事想到把武器藏在内脏里的人到底是谁?而且竟然连指挥部都认为这是「NiceIdea」,而决定要让所有的作战部队都配备这项武器。
「……喂,你还好吧?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咳父也是对妈妈的一种称呼吗?」
「嗯,这是——父亲的一种。」
我剧烈地喘着气,仔仔细细地把从身体里拿出来的小刀清洗了一遍。我所搭乘的战机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没人能保证战机现在是平安无事的吧?在没摸清这个地方以前,总要有个武器在身边才能令人安心。
虽然敌人可能早就知道我夹带着这把小刀,但……总比什么防身武器都没有来得强吧?
「对了——」
为了要转移千纱的注意力,我叫了她的名字。
「刚才,电脑荧幕上显示着奇怪的护士影像,那是什么啊?」
「……」
为了转移千纱的注意力,我才随便问了这个问题,却没想到千纱反而安静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啊?
「……嗯。」
稍微思考了一下,千纱才说:「那是萝莉爱。」
「罗力艾?」
那是什么?人名吗?
歪着头思考时,千纱突然大叫了起来。
「耶,太厉害了!你真的看见萝莉爱了吗?就连我都没看过呢!」
「啥?什么啦?很了不起吗?那个小不点的护士?」
「可是超级了不起的哟!那是〈学园〉里有名的都市传说哦!」
千纱兴奋地踩着地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萝莉爱啊,其实是实体不明的电波妖精!在各地的电脑里到处散步,有时候还会教人许多事情喔。哇,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机器人的都市传说——嗯,是不是该进一步追问比较好呢?
千纱自顾自地兴奋了一阵子后,突然带着有点羡慕的口吻说道:
「嘿嘿,你可是看见了萝莉爱耶。好好喔,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嗯?啊,那算是她说的吗?」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叫做萝莉爱的护士背后有着几行粗体字。
写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