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场艾莉卡,在德国出生,日本长大。在德国修完大学课程后,再转入日本的中学,是一个拥有奇怪学历经验的人。
她现年十四岁,在没有跳级制度的日本,为了接受义务教育,不得不进入中学就读。
不过,她却对这样的环境充满期待。
她之所以锺情于学校的理由,是来自于她投宿的御厨家儿子惠所就读的「安形市立北中学」,这样一个极其平凡的学校,对这位归国子女而言简直充满了无限的魅力。
庸俗的制服非常有趣、年老的老师特有的说话方式也非常可笑、不过最好玩的还是学生守则上规定的那些看起来非常愚蠢的校规——这正是她最感兴趣的地方。
艾莉卡或许是全校学生里最高兴遵守校规的一个女学生。
转学后的第三天,她完全遵守「在走廊上行走时,眼睛要边注视左右侧前方五十公分处地板前进」这条有趣的校规。她依样画葫芦,结果差点撞上同班一位皮肤黝黑的男同学南康司。
如果对方也遵守校规的话,一定不会撞在一起的。对不肯道歉还大声怒骂的同学,她则是告诉他,要遵守「学校内除非必要不可大声喧哗」的校规,并且非常轻声细语地小声说出:「你走路在看哪里啊?混蛋家伙!」
她很快就交到了朋友,而且成为男孩子们间的超人气者,同时她也很受到女孩们的欢迎。再怎么说只要是女孩子,在曾经憧憬嚮往的职业里,「魔女」总是会排在前三名之内。每次一到休息时间,艾莉卡总会成为中心,被其他人团团包围起来。
和她最要好的,是一个叫作曲利原爱、皮肤白皙而且微胖的女孩。
「你是……魔女,对吧?其实……我是个『萨满』呢!」
有一天,爱自己对她说了这些话。当然,艾莉卡在欧洲地区的魔法学院里读过「魔法史」,所以对爱所说的话可以马上理解。
萨满——能读取精灵们的声音、而且能预知未来的人。
自从西元一八九九年『来访』过后,魔法学就开始充实、完备、并且体系化,甚至到发达兴隆的程度,严重威胁了「科学」的地位,但也因为如此,「魔法使」以外的旁枝便被逼迫到角落了。
因民族的不同,自然也产生了各种不同的型态,特别是日本从明治四十三年以后,根据国家政策,导入了西洋魔法体系,使得祈导师、阴阳师等这些非常古老,甚至可能比日本这个国家还古老的职业,几乎濒临绝灭的危机。
「咦——怎么现在还会有什么萨满……啊!对不起!」艾莉卡对初见面的同伴,不小心说出了这样失礼的话,于是连忙道歉。
「没事,你不必介意!其实……我家是神社,所以只要生出来的是女孩,惯例是非当萨满不可的。不过能做的,其实也只有※太占吧——」(编注:日本神道的一种密法,古代的占卜术。)
「咦?什么太占?」即使是艾莉卡,也没听过这么古老的辞彙。
「所谓的太占,就是……」爱的脸上露出光彩,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就这样,艾莉卡和爱变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大场艾莉卡和御厨惠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事,很意外地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被大家所知道。并没有人刻意掩饰或说谎,只是班上同学谁都没想到她所谓的「高台上的鍊金术师家」,其实就是在镇上仅此一家的鍊金术师˙御厨他们家的事实。
此外,御厨惠和艾莉├实在是完全不同种类的孩子,或许这也是大家无法把他们联想在一起的原因吧!
惠的功课一直都是中下程度,运动方面根本不行,身高是班上倒数第三矮,是一个平常话不多而且态度消极的孩子。
但是说到艾莉卡……光是拿他们两个人来作比较这件事本身,就显得非常可笑。虽然她只有十四岁,却不但拥有学士学位,而且还是魔女中的顶尖人物。此外,她是个日本人和欧美人
的混血儿,并且还是一个个性开朗活泼的美少女,虽然她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喂——你竟然和那个女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南康司这位同班同学,突然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獃的御厨惠开口说道。
虽然是午休时间,不过御厨惠还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几乎从来不曾和这位运动万能的南姓少年说过话。
「那……那又怎样……?」惠一边警戒着一边回答。
「大家都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惜的事情呢!」南的语气里充满了调笑的气氛。
「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呀——你怎么会搞不懂啊?」
不过,御厨惠还真的不懂。于是,他问了班上话最多,但和他还称不上是朋友的佐佐木智和。这位少年和惠一样,在班上是属于不太起眼的人。
「这实在很难明说啊……御厨同学。意思就是说,即使你和那个女孩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唉!就是说……一个男生和一个那么可爱的女的同住在一个家里的话……通常不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对吧?就像少女漫画那样……」
「……喔……喔!」惠脑海里的记忆,不自主地又跳出了艾莉卜白白圆圆的臀部,还有往上翘的乳头……
「可是,如果是御厨同学你的话……那女孩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所以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啰……就是这个意思啦!」
原来足这么一回事,惠总算明白了。不管对这个少年说了什事,他的反应永远都是这样。
艾莉卡每天都会∏到高台的家里。
每次一打开玄关的门,就会有一种化学药品的味道扑鼻而来。都经过一个月了,她对这种味道也已经习惯了。
艾莉卡心想,阿姨真的为自己做r许多事,她做的饭菜非常好吃,此外还有欧拜恩和她的伙伴蒙古都住在这里。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家……除了那个搞不清楚真面目的老头和个性晦暗的儿子之外。
她在房间里装了电话,为的是和由利原爱或其他女孩子聊天到半夜;同时也是为了拒绝那些老是对她纠缠不清,很烦人地老想跟她约会的男生。
她通常都在晚上十一点左右上床,然后手里拿着无线电话分机,和刚认识的朋友天南地北地閑聊。
艾莉卡和惠的房间面对面,中间只隔着小小的楼梯平台。透过两扇薄薄的门板,任何说话的声音和声响都能一清二楚地听到。
惠的手撑在脸颊上,迷迷糊糊地听着艾莉卡说话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一个中学女生来说,显得有些偏低沉而且成熟的感觉。想到房门的对面有一位同年龄的女子,就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心情,于是他想起了南康司和佐佐木智和所说的话。
「……太可惜了……是吗?」
在他的书桌上,还有一个亚奈。亚奈边眨着暗绿色眼睛,在她原来的玻璃瓶里,努力地动作着,希望引起惠的注意。
「……对不起!亚奈。我今天没这个心情……」
惠知道亚奈想玩语彙游戏,也就是拿孩子用的日文字母学习画卡、一起记忆辞彙的游戏。
亚奈从惠的表情知道自己被拒绝之后,有点闹彆扭般地在培养液里旋转着……惠这时候不想陪我玩,一定是和那个女孩有关。
灯光消失了。当艾莉卡说话的声音停止之后,惠也把房间的电灯关掉了。
「……晚安,亚奈。」
惠把食指贴在玻璃瓶上,但亚奈却故意把脸转开,只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亚奈的期待完全失望了,惠钻进了被窝里。亚奈见状,着急地敲打玻璃瓶内侧,但是惠并没有察觉到,只顾着望向天花板发獃。对不起!对不起!但这个声音是不可能传到玻璃瓶外边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个满月的夜晚。亚奈正等待着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当艾莉卡察觉时,她人已经在德国某间欧洲区域的魔法学院里。
不可能,我现在分明是在日本住宿家庭里睡觉的。这一定是在作梦——我知道的。不过,在校园里走着时,那些年纪比自己大的年轻人向她投射过来的嫉妒、羡慕和憎恨的眼神,却是真实的。
休想赢过我——即使艾莉卡知道现在是在梦里,依然回瞪了他们一眼。
突然,梦中学院的风景,变成了灰色。艾莉卡心想,那家伙又来了。
噗咻——咻——咻——
那家伙所引起的声音,逐渐靠近……咻——咻——噗噗噗——
那家伙边吹着白色热气,边从变成灰色的菩提树后面出现了。黄铜色闪闪发光的身体,一片一片彷彿菜刀尖端参差不齐的银色牙齿,像桶子般巨大的下颚。
是「蒸气人」。
艾莉卡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
睡在艾莉卡床边婴儿床里的蒙古,突然跳了起来。因为它突然警觉到,这女孩的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状?于是——
……真可怜,又在作恶梦了。
这时候,它能感受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好像有什么不是人类、非比寻常的东西在这个屋子里面。不是长毛的野兽,而是比这些还难以捉摸出真面目的什么东西,就在这个家里。
而这怪异的气氛就是从对面的房间里,也就是那个脑筋不怎么灵光的男孩房间里传来的。虽然它很担心艾莉k,但当对象足恶梦的时候,却也只能束手无策。
蒙古悄然无声地从婴儿床上跳下来,然后踮着脚轻声地来到惠的房间门口。它轻轻地推开门往里面看。
像街灯一样明亮的月光,照满了整个房间里。而房间角落里的床上,那个少年正睡在那里。然而蒙吉的眼睛突然定住了……有一个白色透明的东西,正在那少年的上面。
因为它大到呈现出入的形状,所以蒙古才能够察觉到。它稍微靠近点看,那个人形的东西一屁股坐在少年的旁边,似乎正用手抚摸着少年的头髮。
她一头青绿色的头髮,隐约看得出来长长地垂到腰际。大而尖的耳朵,从头髮间突出,人类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耳朵的,蒙古一边提防着,一边再靠近她一点。
这个时候,那东西也察觉到朝自己接近的小猴子,于是歪着脸,往下看着它。她的眼睛是暗绿色的。
那东西试图要摸它的头,蒙古突然停住了。因为它本能地感觉到,这东西在告诉自己不会伤害它。那只白色的手很快地伸过来,却从蒙古灰色的脑袋瓜唰唰地穿透过去。
……她和现实中的生物是不一样的——猴子这么想着。那男孩——到底哪里好呢?——她很明显地爱恋着这个少年,但他们绝对无法相互触摸到对方。
蒙古抬头看着她的脸。
它感觉那东西似乎在微笑——嗯?这东西……该不会是……蒙古立刻跑步,跳上书桌,仔细端详小小的人工生命体的脸。在瓶子里的小小生物正安然地闭着眼睛。
一模一样的脸!原来是因为人工生命体太过爱恋这位少年,所以转换成※幽星体呈现出来。(编注:神智学中所说的第二身体,主掌感情或慾望等来自深层意识,而非实际感觉的实体,因此矿植物都不会有,只有动物会有幽星体。)
蒙吉跳下书桌,它的内心产生了某一种感情。
……原来你是和我一样的呀!身为猴子的自己,和这个人工生命体的幽星体,到底哪里一
样,虽然无法用言语来说明,但它的确有这种想法。
另一方面,御厨惠倒是沉溺在情色的梦境里。不知为何,最近感觉好像是固定周期作着系列性的梦。到目前为止,他多半是梦见长得很像亚奈的美少女,突然钻进床铺里来的梦。
梦中的惠,一边用手轻抚着少女漆黑的长髮,一边给她像大人般激情的热吻。并且用手心温柔地爱抚着白皙而滑嫩的肌肤。
但是,自从艾莉卡来了之后,每当再一次接吻的时候,少女的脸就变成了艾莉卡。
梦里的艾莉卡,就像颱风那天一样,头髮编起来,脖子上戴着黑色领巾。也不知道惠为什么会想去解开那条领巾,但他却因为过度兴奋,手指头不断颤抖,所以没办法顺利解开。
你动作快一点啊——艾莉卡对他发出忿怒的声音。
啊——对不起!你想赶快和我亲热是吗?对不起!梦中那个异常大胆的少年,竟然顺口这么说道。
好不容易碍手碍脚的领巾终于解开了。
真是太美妙的完成感了,他的下半身彷彿失去了力量。
这时,他的眼睛睁开了。
「啊……」惠在黑暗中发出了声音。
大约是同一个时间,艾莉卡却处身在她自己的恶梦里。「蒸气人」用它额头上的扩音器发出怒鸣。
「(噗嘎——嘎噗嘎噗)啊——啊——今天是个大晴天。(噗嘎——)现在开始,我要用餐了。各位同学(噗嘎)请排好队伍——」
在校园里的那些坏心眼的学长们,大家都开始排排站。
于是,「蒸气人」开始依顺序吃掉这些学生。
现场的景象是——「蒸气人」用它那金属制,像熊掌般的东西,猛地用力抓住学生,学生的身体发出「啾——」的声音,眼看着就这样变成了枯木。「蒸气人」就这么咻咻——地边喷出蒸气,边把人丢进背后像锅炉一样的东西里。
锅炉里有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猛烈地燃烧着。变成枯木的学生们,发出劈啪的声音,开始燃烧起来。
学生们一个个被吃掉,终于轮到艾莉卡了——就和以前一样。
「蒸气人」站到艾莉卡的面前,就「噗咻——」像打嗝一样,吐出大量的蒸气。然后迅速地抓住艾莉卡的手,来回地巡视着艾莉卡的身体,然后说:「(噗嘎)你还是个小孩子。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才可以变成(噗嘎)我的燃料。」
我现在才十四岁,还没关係,可是等我长大了,就会被这家伙吃掉。这是我无法解脱的命运——
艾莉卡像窥探着无底深渊一般,用客观的态度来面对这等候着自己的恐怖结局……
她的恶梦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而梦中最可怕的是,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一点恐怖的情绪。
她边用睡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边努力地思考着——我现在人在日本,而且才十四岁,明天我还要去上学。没事的!艾莉卡好几次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再度进入沉睡当中。
「唉呀!惠,你怎么了?」第二天早上,典子听见浴室方向有声音,所以过去看一下,这才发现儿子站在洗衣机前面。
「呃……没……没事!只是脏衣服太多了……」说着,儿子就迅速离去了。
典子觉得很奇怪,看了一下洗衣机里面。儿子的床单和睡裤正在洗衣机里搅动着。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丈夫象山的时候,这个彆扭的中年鍊金术师,只有轻描淡写地说道:「显然刺激增加了」,然后牵动嘴角……很开心地笑了。
……我……我嫁给这个人……真的是对的吗?典子不得不这么想。
「喂!艾莉卡。」有一天放学的路上,两个人嘴巴里正塞满着章鱼烧的时候,由利原爱突然说话了。
「啊——!呼〡—呼——」艾莉卡回答着,嘴里相当地烫。
「你知道吗?前年刚开幕的那个购物城,听说今年会架起一颗很大的圣诞树喔!」
「嗯——」艾莉卡一边咕噜咕噜地喝着温暖的热茶,一边回应着。
「如果你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呀?搭电车只要二十分钟呦!」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浮躁,她看着艾莉卡说道。
「喔?好呀!什么时候?」艾莉卡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还是圣诞夜最好吧!」你有空吗?」爱立刻这么说。
「嗯——是有人邀我去参加很无聊的派对啦——不过我也没答应,可以呀!」
「那真是太好了!呃……还有……我可以……找男生一起去吗……?」谈话终于切入了主题,爱也显得特别小心谨慎。
「咦——?」艾莉卡毫不隐瞒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行吗?」
「……是南对吧?」
「呃……嗯!」这位有些微圆的同学点了点头。
果然料中了。艾莉卡真不懂,那个感觉很粗暴的男生到底哪里好?虽然她很想控制自己不去问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家伙,到底哪里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