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春、现在终于可以断定咱们[茶州秃鹰]的名声,响亮到甚至在这座王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茶店里大口嚼着王城名产紫州包子,"头目"郑重宣告。 
天候依旧是烈日当头,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没错!这真是太棒了——头目!" 
曜春同样惬意地边啜着茶边颔首。 
"没想到连禁街军也出动前来搜索咱们,可见咱们已经是响噹噹的大人物啦!" 
"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笨吶!以咱们的实力这是理所当然的!哼,怎么可以被禁卫军这种小角色逮住。曜春,人人物就该展现大人物的气魄才对!" 
"大人物的气魄?" 
曜春眨巴着眼。 
"没错!参观过王城却什么也没做而掉头回家,有损咱们这种大人物的名声。" 
什么也没做?不对,他们一开始不正是抱着十分明确的目标来到贵阳城的吗?还不等曜春想起原先的目的之前,头目继续表示: 
"所以本头目打算在这里做一票符合咱们名声的大事,连计画也已经拟好了。" 
"噢噢、头目你什么时候做好计画的?" 
"哼哼哼、当头目的眼光总是要看得比别人远。" 
"不傀是头目,那头目打算怎么做?" 
这个时候的头目与曜春早已把当初来到贵阳的目的完全抛诸脑后。 
头目塞满包子的嘴巴说话含含糊糊,却信心满满地宣布: 
"呵!听了不要吓一跳。——我要潜进王宫,大举搜刮宫中的金银财宝!" 
"燕青,可以打扰一下吗?" 
"唔——?啊——已经天亮拉?" 
燕青回过头,憔悴的神情令秀丽为之一惊。 
"……你该不会整、整夜没睡吧?" 
"黄尚书大人说有[礼物]要送我,结果丢给我堆积如山、尚未批阅的公文……可恶、说什么可以休息,根本就是在诓我!" 
燕青揉着眼,极力忍住不打呵欠。 
秀丽暗地感到诧异,看来燕青担任文职也表现得相当出色。不断堆积在桌案上的工作量说明了这一点。黄尚书向来不会强人所难,可见燕青已被视为一大战力。这个 
大鬍子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今天是每七天一次的休假,由于人手不足,所以秀丽表示愿意出动,却遭到黄尚书反驳:"当初说弄坏身体得不偿失的是你吧!"结果只好被迫跟燕青一起休假。 
"我送饭来了……那现在该怎么办?今天是不是没空?" 
"嗯?啊啊、就是之前约好的那件事吧,没问题,要是让小姐单独出门,我会被静兰杀头的。" 
"可是你要不要先睡一下呢?待会要走一段山路,很耗体力的。" 
"一夜没睡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常常熬夜,吃过早膳就会恢複精神,放心好了!对了!邵可老爷与静兰人呢?""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现在应该说快接近中午了。" 
"啊、不会吧?我完全没注意时间,那赶紧用饭好赶着出门。" 
燕青像只猫一般搓搓脸,面对着秀丽準备好的膳食,接着开始横扫桌上的饭菜。 
燕青说的没错,他在用过早膳、洗把脸之后便完全恢複原状,唯独脸颊上稍稍残留着熬夜的痕迹。 
"真厉害,不过你年纪一大把了,千万不要太逞强哦。" 
"……小姐到底认为我有几岁啊?" 
燕青嘟囔着,只手扛起全套清扫工具,健步如飞地登上山路。 
"扫墓啊——不过扫墓的季节不是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吗?啊、会不会是紫州的习惯不一样?" 
"不是的,因为明天是家母的祭辰,所以我才想先去打扫一下。" 
"原来如此。" 
燕青简短表示,并轻拍秀丽的头。 
今天依然燠热难当,本欲在途中摘些鲜花,可惜今年的酷暑让当季的花几乎全被晒枯了,不过沿路仍然摘了几朵花。 
燕青一面帮忙摘花,临时灵机一动说道: 
"对了,小姐,要不要拔几株树苗回去?" 
"是这样的,我看庭院蛮空旷荒凉的,不如种些漂亮的花木,小姐觉得如何?" 
秀丽沉默片刻,便微笑着摇首。 
"……谢谢,不过不用了,一方面太重,带回去也不方便。" 
"这样啊。" 
燕青就此打住,并未多加询问。秀丽对于燕青这样的反应稍梢鬆了一口气。 
"对了燕青,你原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哦、已经快要结束了,所以再打扰小姐几天就好。" 
"这样啊……觉得…有点依依不捨呢。" 
"哦、真高兴——原来小姐会捨不得我。" 
"因为你才来没多久,就已经跟我们全家相处得很融洽了。……那你…有地方可去吗?" 
"当然,多谢小姐关心。" 
"那你还会待几天?" 
"这个嘛——我是打算等户部的官员重返工作岗位再说,不过拜小姐的良方妙药之赐,他们应该就快要陆续回来了,大约…再七天左右吧?" 
秀丽匆匆赶至叶大夫的诊所说明原委,带回大批专治中暑的药方,并交给黄尚书与景侍郎,请他们分送给所有人,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另外关于医药费的部份,则 
说好等到事后由霄太师负担。 
一提及奇妙的腌梅子罐一事,年约六十左右的叶大夫便"哈哈哈、原来如此!"地爽朗一笑,并擅自把帐目全记在霄太师头上。 
"哈哈哈、不必担心医药费的问题,这个时候至少应该让一个只知道抱着罐子不放的笨蛋发挥一些用处才对。" 
从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得出叶大夫似乎与霄太师十分熟稔,一问之下才知两人以前在经常许多地方不期而遇,不知不觉便熟络了起来。 
来到日的地所在的半山腰,只见零星散布的墓地。秀丽往尽头走去,位于一处不醒目的位置有座坟墓。"噢……这个地理位置真不错,景緻宜人,四周又种植了许多四 
季花木。" 
"很棒的地方对不对?" 
走近造型简朴的墓碑,秀丽望见碑前摆了一束在暑气逼人之下已经枯萎的鲜花。 
"这花……原来爹和静兰已经来过了,被抢先一步了。" 
说着秀丽便开始默默打扫,燕青也一语不发帮秀丽的忙。 
定睛凝望墓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经过许久,燕肯也默默无语地伫在一旁。 
一直等到地面的人影逐渐拉长,秀丽才逸出短短一句。 
"燕青,你有家人吗?" 
"有,原有兄弟姊妹共六个人,却在小时候,家中遭到盗贼入侵,所有人全部遇害,现在只剩我一人。" 
察觉到秀丽脸色丕变,燕青露出毫不介怀的笑容,轻拍秀丽的头。 
"对不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 
燕青语气轻柔,这不是表面敷衍,而是肺腑之言。 
"一话又说回来,我想小姐的娘亲一定是个很会做菜的人——" 
"……呃?……这个嘛……家母是……很坚强的女性,不过可能与你所想像的不同、她和爹一样笨拙,虽然十分努力,每次都是一起学习做事的我比她更快达到熟练的 
程度。啊、不过家母很擅长摘取树上的果实,每年秋天都是由静兰跟家母负责打下果实,我跟爹负责捡拾。" 
"……这是,男人的工作吧……" 
"这是家母的嗜好,她对事物充满好奇心,总是笑口常开,活泼开朗,常常陪我玩耍,更是全心全意照顾体弱多病的我,片刻不离左右。" 
"体弱多病?是、是在说谁?" 
"我以前身子骨很不好。你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是吗?" 
"不会吧?" 
"真的,但在家母过世之后,我的身体奇蹟似的恢複健康。" 
"那一定是令堂在天之灵的保佑。" 
秀丽小脸低垂。 
"……那天,一直打雷。" 
细微的声音让燕青立刻意会地颔首,如同哄小孩一般抚着秀丽的头髮。 
"我懂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小姐才会害怕打雷。" 
……那天颳起暴风雨,雨音令人震耳欲聋,风声让人胆颤心惊,晦暗的天空不时闪过扎得眼睛疼痛的光亮,数道如蛇般的闪电不断划过天际又消失。那天下起前所未 
有的大雷雨,可是娘亲却如同听着摇篮曲一般在睡梦中离世。 
"……娘亲一向十分健康,身体也很硬朗。" 
"我明白。" 
"没想到,真的是非常突然……前一天还开怀地笑着……第二天却一动也不动。" 
"是吗?" 
"……那时候的我正卧病在床,但在娘离世不久之后竟不药而癒。" 
"那是因为小姐的娘亲在保佑小姐。" 
儘管哭出来吧,温柔的声音由上方传来,燕青说话真的有如空气一般,自然而然进入体内。此时秀丽热泪盈眶,两行清泪淌落粉颊。 
有些话她从来不曾对邵可与静兰提过,因为她明白他们听了一定会安慰自己"没有这回事"。她不能为了自我的满足,把这些事情告诉这两位与自己同样深爱娘亲的家 
人。 
"是我、是我吸走了……娘的性命……" 
"怎么可能!" 
"因为娘代替我……死去……" 
"假如真是如此,我想小姐的娘亲一定非常乐意这么做。" 
"我……讨厌夏天……也讨厌打雷……夺走了所有我最重要的事物。" 
所以听到静兰前往参与围剿盗贼的行动之际,内心不禁感到惴揣不安。倘若在其它季节她完全不会担心,偏偏选在这段期间——。 
终于秀丽开始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于是燕青轻轻拥住哭得像个孩子般的秀丽。他说出秀丽最想听的话,知道秀丽希望他说些什么,也一五一十地说出口。朴实自然 
的口吻,并不会让人感到任何虚假与安慰。 
这些话使得秀丽抛开所有顾忌,因为对方不认识娘亲,所以才能让秀丽忠实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正因为不是一直陪伴在左右的家人,所以才刻意让对方说出她希望听 
到的"没有这回事"这句话。卑鄙又幼稚的自怜自艾。 
燕青明白这一点,也非常配合。 
"难怪小姐愈来愈没精神,静兰跟邵可老爷都很担心小姐呢。" 
燕青就像静兰加上爹再除以二的感觉,秀丽边哭边想。温柔体贴,又充满包容力。 
"如此一来,当每年夏季来临之际,只要小姐心情不好,小姐的娘亲也会在九泉之下哭泣哦。我也是在夏天失去我的家人,不过我喜欢夏天,因为有着许多珍贵的回忆 
,那小姐呢?" 
"我……忘了……想不起来。" 
"努力回想吧,这样小姐一定也会喜欢夏天的,不然独独略过夏天岂不是太可惜了。" 
"是……这样吗?" 
"当然。" 
低沉的嗓音不着痕迹地敲进心房,听起来悦耳动人。 
"小姐已经十六岁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赶快长大成人——" 
"……?" 
"意思就是郁闷的夏天到今年为止该告一段落,如果一直让周遭亲朋好友操心,表示小姐还不够成熟,既然小姐已经向我吐完苦水了,那应该没问题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