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那个小盒儿居然不见了!?」 
位于妓院的最顶层,听闻这项报告的半百男子汗如雨下,焦急的在房内来货踱步。 
「我已经知会对方说找到东西了,这下要是弄丢了——别说高额报酬,就连难得的升迁机会也全部泡汤拉!」 
「大官爷,您就消消气吧。」 
一个悦耳媚声娇滴滴的传来,人比声音更为高雅美艳的美女斟了一杯酒,即便忐忑不安,男子依然往椅子坐下,两眼狠瞪一群流氓。 
「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老子我花大钱养你们这群人简直白养了——」 
「老、老爷,小、小的有些眉目,其实不是不见……应该是、被抢走了。」 
「——被谁抢走!?拿得回来吗!?」 
「这、这个……小的已经查到那个抢走小盒的家伙的落脚处,老爷应该也知道才对,就是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的、那个女官吏身边的小鬼。」 
「什么?——那个小鬼吗?」 
一群流氓面面相觑,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只好撒了点小谎。 
「……因为、小盒掉落之后滚到那个小鬼附近,那小鬼眼明手快捡走小盒,一溜烟不见蹤影,加上老爷已经做好安排让他无法投宿,所以根本不晓得他的下落。」 
「没错没错,结果第二天咱们就看见他跟那个女官员走在一块儿——」 
「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气死我也,意思就是脑袋再怎么样都藏不住低贱的血统跟身世就对了,不过——哼、无妨,料那个小鬼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男子蓦地噤了口,额上再次浮现汗珠。 
「……不对,那小鬼跟那个小丫头走在一块儿……小丫头的靠山是红黎深。」 
男子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红黎深下令李绛攸对他所做的事情。自从那次令他倍感屈辱的事件发生以来,黎深在男子眼中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再加上黎深是个「眼尖的小伙子」。假如那个叫秀丽的小丫头辗转把戒指交到他手上的话—— 
(戒指、财富、前途全被抢走。) 
这下该如何是好?威胁小丫头跟小鬼逼问戒指的所在吗?可是很不凑巧他们现在正关在王宫足不出户,倘若逼问不成还被黎深知情,一切努力付诸流水。 
目前黎深并未採取任何动作,这代表他很可能不晓得戒指一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比较妥当,那要怎么办呢?——男子闹中不停打转着各种念头。 
「对了……!」 
要是真品不见,乾脆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告诉对方是真品不就得了。最早通报对方发现戒指消息的就是他自己,因此他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如此一来,必须在假戒指打造完成之前先下手为强,防範那两个小鬼一个不小心走漏消息。 
先下手为强?男子笑了——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对付那些让他看不顺眼的家伙。 
「所谓——死无对证。」 
「大官爷?」 
「蝴蝶,我临时有事,很抱歉今晚先失陪了。」 
那真是遗憾,女子漾着谜样的微笑逸出一声叹息。 
戴着面具的户部尚书在披阅公文之际忽地停下动作,顺手以指尖抵住下巴沉思顷刻,接着缓缓从批阅完毕的公文当中抽出十数张。 
此时,景侍郎边叹气边走进门。 
「……唉、小秀她们真可怜。」 
「你有完没完?」 
去年夏天,户部因酷暑天候之故导致官员陆续卧病不起,陷入前所未闻的人手短缺危机,于是秀丽假扮少年前往支持。景侍郎非常疼爱任劳任怨、辛勤工作的秀丽,并称呼她「小秀」,在得知她是女儿身的现今仍然不自觉如此称呼她。 
「我就是不吐不快,没想到小秀分配到的工作,居然是到各部门打扫茅房!?杜进士则是擦鞋!其他进士都分发到各部门,每个人分配到的都是一般正常的工作……你能相信吗?理当是国家栋樑的第一甲两名进士,竟然要去扫茅房跟擦鞋!?」 
「没办法,谁叫对方是那位鲁礼部官大人。」 
「……对了,我记得你那年也曾经接受过那位大人的指导。」 
「是啊,我每天在厨房洗碗,黎深那小子则到马廄打杂。」 
景侍郎的眉毛蓦地挑高。 
「什么?居然要你们两人做这种事!?简直不要命了……这不是重点,为什么就这样放任鲁礼部官大人不闻不问?凭你们两人现在的地位绝对有办法逼他辞官。」 
「有办法的人自然就能熬过来,别管那么多。」 
「可是……」 
「对了柚梨,把这些加进秀丽跟杜进士的工作量里头去。」 
黄尚书把数十张公文硬塞给景侍郎。 
「我记得打扫茅房跟擦鞋的工作在中午以前必须完成,中午过后他们就会在府库整理公文对吧,在他们两人回到府库之前,找机会把这些内容加进他们的工作当中。」 
听见黄尚书语气冷淡的下达命令,景侍郎的怒气终于爆发。 
「你、你这个人!我真是错看你了,什么时候了还要雪上加霜?除了分配到的工作以外,他们还得应付每个官员硬塞给他们的杂务,这一点你不可能不清楚吧!?」 
「那又怎样?总比待在一旁无所事事来得好多了吧,好了,快照我的话去做。」 
「凤珠!」 
「——快去!你既然是我的部属,先看看那份公文再来抱怨吧。」 
气得面红耳赤的景侍郎目光撇向公文——看着看着表情开始产生变化,不断翻阅公文到最后低喃道「 
「……凤珠,你……「 
「去吧,我不想再听你叨念了。「 
目送行礼告退的部属背影离去,黄奇人继续投入公务之中。 
(……哼!非常之好!) 
秀丽唰唰作响的用力擦洗茅房的地板。 
「要是一位这样我就会因此矢志丧气那可大错特错了!叫菜鸟扫茅房算什么,我受雇兼差到现在已经不晓得扫过多少间茅房啦!」 
气势十足的声音再防臭的布巾遮掩之下反而听起来含糊不清。 
「等着瞧,到时一定要洗得闪闪发亮让鲁礼部官大人大吃一惊。」 
中午以前把各部门的茅房打扫乾净——这就是鲁礼部官分配给秀丽的工作。 
加上影月分配到的擦鞋工作,当场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随即再下一刻几乎所有人转为大加嘲讽,笑说这样的工作很适合他们两人。 
抗议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鲁礼部官的表情看不到一丝的缓和。 
「负责分配工作的人是我,我的确是为各位进士安排『适合』的工作,谁有异议吗?」 
说着便撇了影月与秀丽一眼,两人随即答了声:「没有!」 
影月仍然保持一贯温和的笑容,秀丽则摆出坚定又叛逆的表情。 
我绝对不会被打到——她心想。 
「啊啊话又说回来,实在是臭死了,再了不起的大官拉出来的东西都一样!」 
粗鲁的措词让人无法想像这是出自名门千金大小姐之口,怒气沖沖提起一桶水用力一泼,工作到此告一段落。等一下…… 
「差点忘了这个。」 
秀丽把插着一株刚刚盛开的樱花花瓶摆在窗边。 
「好了,这下茅房看起来比较像样一点了。」 
试去额上的汗珠,走出门外,和煦的春风令秀丽杏眸眯细。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这个动作感觉让积累在心头的压力稍稍舒解了一些。 
「瞧,那儿有只母猪!」 
「脏死了,就算是猪也应该禁止母猪跑进来,茅房也不例外,只要是在神圣的朝廷晃来晃去就教人觉得碍眼,下次一定要上奏建议改进。」 
「这主要不错。」 
无论对方如何冷嘲热讽,秀丽依旧不发一语。两名官员见状便索然无味的冷哼一声,往茅房走去。 
「对了,你听说那件事了没?——」 
「听说了,似乎动用了蛮大的额度,到底是採购了些什么东西啊?」 
两人一进茅房,秀丽便伸直脊背。双手感到发麻,由于握拳太紧而导致整片泛白的掌心留下深陷的指痕。 
秀丽瞅着指痕,微微合上双眼,接着抬起头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让状元郎帮我擦鞋。」 
望着眼前说的与做的截然不同,刻意丢出嘲弄与鞋子的官员,影月报以笑容。 
「哪里——这是我份内的工作。」 
虽然贵为状元,但影月仅有十三岁,而且没有王公贵族或名门世家做靠山。毫无权位的现在无拘无束。年纪轻轻便步上仕官之途的影月,经常接收到许多又嫉又羡的视线,善意的目光自然少之又少,因此对他而言,皇宫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即便感觉不像秀丽那么糟糕。 
「据说你出身黑州的乡下,生活相当贫困,这些工作你常做吗?」 
「嗯,是的——啊、不过我从来没有擦过这么高级的鞋子。」 
无论外人怎么冷嘲热讽,影月总是保持微笑,有时反而更容易引起反感。不少人在穿好鞋子準备离去之际,会佯装不小心故意踹踢影月。 
然而影月的笑容从来不曾消失过。 
「今天是第四十九人了——再来一个人就满五十人了。」 
「那就麻烦你了。」 
轻轻摆放在擦鞋架上的高级鞋履让影月抬起头来,接着微微一笑。 
「——我这辈子头一次擦国王的鞋子——」 
「嗯,孤也是头一次请人帮孤擦鞋。」 
刘辉兴緻盎然的蹲下身来注视影月擦拭自己鞋履的动作。 
「……原来鞋子要这样擦才会愈擦亮啊。」 
「依鞋子不同,擦布的种类也不一样哦——容易磨伤的鞋子就要用软布来擦。」 
「唔嗯,这就叫做老祖先的智慧吗?还是豌豆知识?」 
「……您指的是生活小常识吗?——」 
两人的对话中断了片刻,在细小的擦鞋声中,刘辉缓缓询问道: 
「辛不辛苦?」 
影月的笑容愈发加深。不会——他答道。 
「擦鞋也可以学到不少事情。」 
「……这样吗?本来想鼓励你再忍耐一下,还是算了。」 
「我没什么,反而您最好多关心一下秀丽姐,她比我辛苦好几倍。」 
刘辉轻笑起来。 
「孤明白——影月。」 
「是?」 
「这个、给你。」 
望着递过来的小包袱,影月攲斜着头。不经意打开一看,忍不住瞠大双眸。 
「遇到什么状况的话,这个就可以派上用场。」 
「呃、可、可是这个——是不是应该给静兰大哥比较妥当……」 
「不……静兰目前无法随时留在秀丽身边。」 
即使留在身边,也无法如同影月一般大方现身——就像现在一样。 
这就是所谓阶级有别。 
「鞋子擦好了,请看。」 
见到影月递来的鞋子,刘辉发出讚歎,简直如同全新一般。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您要不要与我一同用午膳呢——」 
「唔嗯……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总是笑脸迎人。」 
一脸正色全无丝毫揶揄之意的国王让影月面露苦笑。 
「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而且我只希望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人生只有一次而已——带着笑脸过日子不是比较快活吗?」 
「——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豁达。」 
「啊哈哈——每个人都这么说,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缘故吧——」 
轻描淡写的说道,影月开朗地笑了。 
中午的洪亮钟声响起。 
「……你又来了。」 
瞅着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悠然自得伫立在一旁的刘辉,秀丽气得全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