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不去了。
虽然自己本来就明白这点,但一旦面对这个事实,心里还是会掀起波澜的。「TKNK—0」的能源用的是特殊的人工结晶。而精鍊出结晶的技术,在阿丽雅生活的时代也是最先进的技术。如今已经回到过去,要找到这种结晶的可能性,坦白说是零。
——她一直觉得,到哪都无所谓。只要能够逃离那个她最讨厌的地方就好。
所以,她应该是得接受自己必须留在此地生活的事实了。
在这座名叫「蓝兰岛」的岛屿上。
她不害怕,也不懊悔——怎么可能会呢?
2
闭着眼感受到透过纸门洒下来的阳光,她醒过来了。
阿丽雅发出「嗯……」的声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但意识依然模模糊糊的。为了摆脱睡意,她将双手伸出棉被,伸了个懒腰。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还没中午吗?其实她并没有赖床的习惯,只是昨晚钻进被窝后,好一段时间都睡不着,直到快天亮才好不容易入睡。应该是因为这样吧。
——回不去了,得在这边生活。
她既不害怕也不懊悔,但确实不安。因为自己来自未来的这件事,必须儘可能地隐瞒才行。
哒哒哒……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愈走愈近。接着突如其来地有人从上方探头进来。
「早安,阿丽雅,已经快中午啰。」
亲切的笑容与柔和的深棕色头髮,映入阿丽雅的眼帘。「谁啊?」她脑海里瞬间浮现疑问,不过随即就想起来了。对方是……小铃。这里并不是自己平常睡觉的房间。「早安……」阿丽雅小小声说,然后爬起身来,眼睛眨啊眨地,环顾整个房间。
「对喔……」她心想。
(我得振作一点。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房间。)
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却又顿时困惑。直到习惯为止,这也是难免的。
「阿丽雅!」
「呃,是?」
阿丽雅正在发獃时,小铃突然将脸靠近她。
「我正在煮饭,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啊,不,是没有。」
「那好~~那你再等一下下喔!」
小铃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再度哒哒哒地奔回厨房。阿丽雅这才发觉,起居室内飘着自己从没闻过的香气。这是能勾起人食慾的味道。小铃离开后,起居室只剩下阿丽雅。昨天将自己背到这里的——那个自称行人的少年不见蹤影。既然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他可能是到了某处去了吧。
她不禁回想起昨晚的对话。
——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东方院行人。
——我是小铃!
——是,我是……
——你是阿丽雅,对吧?我听行人说了喔~~
——啊?
——他说你在昏倒前说了,有错吗?
——不,是没有错啦……
——对了,你搭来的那具机械啊,就是那个时光机,是根据什么原理……
——那是用杰夫……呃,请不要问好吗!我们不是说好了!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好奇心不小心作祟了。
她觉得这少年实在不可轻忽。至于年龄嘛,行人与她同龄,小铃小她一岁。总之她提起了「TKNK—0」没办法马上启动,得到了继续借住在这里的许可。就在如此这般的对话中,无法发问的行人始终用一种按捺不住的炽热视线看着阿丽雅,然后会瞬间迸出一句疑问。每次被问,率直的阿丽雅就会不小心脱口回答,再急急忙忙遮住嘴巴。
在阿丽雅心中,行人被指定为「需要注意的人物一号」。
「——咿,喝,哈!」
就在完全摆脱睡意后,她听到了奇特的声音。声音来自缘廊那侧的纸门另一端。
她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纸门。一头尖刺黑髮的少年行人,正拿着木刀站在院子里空挥。眼神十分认真。注意到阿丽雅正在看自己后,他停下挥剑,擦擦额头,用爽朗的笑容看过来。
「早安,阿丽雅。你好像睡饱了嘛。」
「……早、早安!」
想起昨晚他那层出不穷的恐怖发言,阿丽雅不由得提防着回应。
或许是想法从声音与表情中透露出来了,只见行人苦笑着挥挥手。
「昨天很抱歉,我有点太兴奋了。」
「呃,那个……」
「放心吧,我不会再问有关时光机或未来人的问题了。」
「我说过,请不要把那几个字挂在嘴边!」
「呃,是,也是喔……抱歉抱歉。」
(这个人,果然需要留意!……唉,真是伤脑筋。)
不打算回去自己原本属于的地方了——她是怀着这个决心才离开的。但即使如此,对于过去的干涉还是得压在最小範围才对。
「空挥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行人喃喃说着,走向缘廊。阿丽雅想也不想地用警戒的眼神看着他。肚子却也彷彿在呼应似地,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也因此紧张的气氛,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她没有吃早饭,会这样也是应该的。「啊哈哈……」行人笑了。
「其实我也饿了,毕竟都中午了。」
他为尴尬的阿丽雅解了围。感觉像是败了一场似地,让阿丽雅相当不甘心。
没过多久,厨房就传来了「饭煮好啰~~」的叫声。
3
用「筷子」这种东西吃饭,这还是头一遭。
起居室已经摆好了三套午餐,三人外加一只猪团团坐,用起午饭。猪排津津有味地吃着装在小盆子内的凉拌豆腐,行人与小铃也怡然自得地用筷子将煎蛋夹进嘴巴内。阿丽雅有样学样拿起筷子,却陷入苦战,连一小块都夹不起来。小铃有点惊讶地问:
「难道阿丽雅不太会用筷子?」
「不不,没这回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她不由得意气用事地强调。
乾脆拿筷子当竹籤把东西串来吃吧!阿丽雅想着想着,就用「幼儿握法」握住筷子。就在她摆好架式,準备对準可恨的煎蛋戳下去的时候,她听到行人自言自语地说着:「嗯嗯嗯,原来未来人手脚这么不灵巧啊。」阿丽雅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听到了,行人先生。」
「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过分!这是因为我们平常用的是刀叉和汤匙啊。」
「这样啊,呃,叉子……这里有吗?」
「不用费心,这点东西我三两下就可以用得很好了。嘿!」
她用筷子气势凌人地往下一戳……
目测有误……铿的一声,筷子敲到装着煎蛋的小盘子,将煎蛋敲得弹飞起来,贴在阿丽雅的额头上,随即滑了下来。就在煎蛋掉落地板前一瞬间,猪排灵敏地扑了上去,吃个精光。阿丽雅僵在当场,气氛相当尴尬。小铃很贴心地说:「家里没有叉子,不过倒是有木汤匙。」然后就奔去厨房拿了过来。儘管心境有些五味杂陈,阿丽雅还是决定用汤匙用餐了。
这些都是她头一次吃到的东西,不过都很好吃。「白饭」、「味噌汤」、「腌萝蔔」、「柳叶鱼」、「煎蛋」……当中她尤其喜欢味噌汤。「这些全都是你煮的?」她问小铃。小铃马上就点头回是。「……好厉害。」阿丽雅心想,这是自己绝对做不到的。
「太厉害了,我很佩服你。」
「没有啦~~这些是家常便饭。」
小铃害羞似地说。「家常便饭」这几个字,让阿丽雅大受打击。
(原、原来这只是家常便饭啊……)
「呃,阿丽雅!」
是行人叫她。「又来了,又要问什么我不希望你问的问题了吗?」想着想着,阿丽雅用一种凌厉的眼神看过去。行人苦笑着挥手,表示不是。
「吃完饭后,我準备去找一下阿婆。」
「阿婆?」
「阿婆啊,就是村子里最了不起的人物。行人刚来岛上,也是先拜访阿婆的家喔。」
小铃说完,行人就皱起眉头说:
「不是『拜访』吧,我是『被搬过去』的……」
「是喔……」
「那是个不简单的阿婆,还是先去拜访一下会比较好吧。」
阿丽雅点点头。
自己不知道还得在这座岛上待多久。基本上她也有这个时代的知识,但对照之下,这里还在用大灶烧柴煮菜,看来文明是相当落后的。要住的话,选个进步点的地方会比较好。但即使有这个打算,目前还是有先跟领导者打招呼的必要。儘管还是有点不安,不知道她会不会接纳来路不明的自己……吃完饭后,换下借来当睡衣的衣服(似乎叫做浴衣),离开家门。
昨天晚上没看到的,蓝兰岛上一望无际的自然风景,让阿丽雅大为震撼。
说不定,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4
「嗯~~?应该没问题吧?」
阿婆的回应之乾脆,让阿丽雅也不由得吓到了。甚至连行人都有点意外地说:「也太简单了吧?」阿婆——也就是村中长老的家,就在村子外头的海岸。似乎是她孙女的女孩小满,替他们端上了茶。与此同时,小满用一种很感兴趣的表情打量着她。
「你漂流到西方岸边啊?真是辛苦你了。」
小满全身散发出一种稳重的气质,红紫色的头髮绑成两条辫子。行人称呼她「小满小姐」。既然用上「小姐」这个词,她的年龄应该是比较大的。可以理解,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此时在长老家的起居室内,阿丽雅与行人并排坐着,小铃就坐在有点远的地方。
面对小满的提问,阿丽雅摆出了毫无破绽的笑容,以微笑面对。
「是,就是这样。」
在前往长老家的路上,她早跟行人拟好了说词。
毕竟蓝兰岛的西边海岸最有名的,就是经常有外界漂来的东西靠岸,只要说是行人她们在那边捡到自己的,应该就不会被怀疑了。确实没错。此刻阿婆正在跟行人讨论,在阿丽雅找到地方住之前,可不可以先住在小铃家。小铃并没有参与讨论,不过满脸堆满了笑容,彷彿在说「欢迎☆」似地。
看来没有人有意见。真是万幸。
(住的地方啊——)
如果得在这个地方终老一生,的确会需要一个栖身之所。
(我将成为这里的居民。)
她原本认为住哪里都好,不过在此地现身,说实在真的只是一场灾难。
她本来想去各个时代逛逛,再决定一个地方落脚。她记得自己一开始应该设定的目标是侏罗纪的,因为她是个恐龙迷,非常想要亲眼看看活着的恐龙。所以,她也没办法单方面指责好奇心作祟的行人。
总之不管怎么样,跟行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会有生命危险……这倒是不至于,但自己应该会很紧张吧。对,他很危险,需要密切提防。阿丽雅小心翼翼地窥伺着正与阿婆讨论得十分热烈的行人。看到行人突然低下头,还以为他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这让阿丽雅心惊了一下。
「放心吧,你不用太着急,好吗?」
「是啊是啊,我家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没问题的!」
「是,只是……」
手按在胸口,一边祈祷别被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一边答覆。
「话说回来,你穿的衣服还真奇妙啊。」
阿婆直盯着阿丽雅,质问似地观察她的全身。阿丽雅穿的衣服,是潜入研究所时换上的科学家制服。阿婆用一种并不锐利、却犹如能看穿人内心深处的眼神看着她。阿丽雅忍不住就想用双手遮挡全身。当然这是遮不住的。要是她问起自己的来历,那该怎么办——
正在阿丽雅彷徨的时候,阿婆「呼嗯」一声叹了口气。
「真是洋味十足呀,在外头的世界正在「流行」这种衣服啊?是吗?」
杞人忧天啦。阿丽雅悄悄地舒了口气,回答:「应、应该吧?」
「有什么不懂的,或是需要帮忙的时候,儘管跟我说。」
小满这番话,让阿丽雅点头答是。小满啜饮着茶杯里面的热茶,看着行人。
「对了,行人……」
「嗯?什么事啊,小蛮——」
「是小满!我还以为只有行人不会搞错我的名字!」
「不、不是啦,我刚刚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头!」
「你叫我『小蛮』,听起来根本跟童话故事里的妖精一样嘛!」
「是、是喔?我都不知道……不好意思。」
「讨厌~~」
是不是曾经被人搞错名字,心里有了创伤呢?只见小满气鼓鼓地,满脸都是不满的情绪。
原本觉得她有一种大姐姐的气质,但在赌气的时候看起来跟行人与小铃没有两样,甚至感觉还更年轻了。行人有点伤脑筋似地搔搔自己的脸颊,试图与小满说话,想逗她开心。不过小满却撇过头去,理都不理。
「伤脑筋……」行人喃喃说着,接着採行改变话题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