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出自动铅笔笔芯,打开数学课本。看着数字和文字的排列,内容却完全无法进入我的脑海,让我重读好几次。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将其化作能够理解的语言,文字只是掠过我的脑袋。
充斥教室的声音很吵闹,让我无比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升上二年级前,从不曾发生过这种事。
我知道原因。
抬起头,就算不用找,我的眼睛也会捕捉到二叶晴夏的身影。
明明是我推开她,胸口深处却烦躁不堪。
从那天起,我的手机没再响过。当然,也没收到铃乃介的照片。
即使如此,我文件夹里喵喵的照片仍持续增加。虽然没人能寄,我每天早上还是会替它拍照。
「二叶同学。」
有男生叫二叶晴夏名字,两人开始说话。从我的座位听不到对话内容,但我知道,他们聊得很开心,有说有笑。
——都念同班,起码也会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两人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就算在脑海中自言自语,也不可能找到正确答案,我从椅子站起身。
突然感到一股视线,我转过头,有人从稍远处看着我。
大概是想牵制我吧,视线没从我身上移开。
我再次坐下。就在我落座之时,那个人移动了。
那是质问二叶晴夏关于我的事情的同学。我不知道我离开后,女生们又说了些什么话,虽然不知道,但偶尔感觉到的视线,让我知道自己似乎被警戒着。
我再次看着数学课本,在脑袋里反刍问题。
眼角瞄到二叶晴夏在自己位置坐下后,我开始写算式。
把书包当枕头躺在屋顶上,虽然水泥地睡起来不舒服,疲惫的大脑还是休息了。
明明是周六还来上课,上午考了三科模拟考。
高中入学考试明明不久前才结束,现在已经在听老师要我们考虑大学入学考试了。虽然才六月,身为考生的三年级学生的眼神果然不同。
校舍那传来金属管乐器的声音,大概是管乐社在练习吧。
「明明才刚考完模拟考,还真认真啊。」
因为建筑物位置关係,从我所在的地点看不见操场,但田径社和篮球社的人现在肯定正流着汗吧。
回家也没事做的我,总在屋顶上滑手机,看看影片,搜寻食谱之类的。
但今天关机了。因为学会手机多余的使用方法,那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会令我满足的道具了。
躺在僵硬水泥地上的关係,背好痛,我坐起上半身抱膝。
今天太阳藏在云后,河面没有反射光线。
「啊……」
回家途中的二叶晴夏走在河堤上,再怎么说也没有要走进河川的样子,但她和在教室里说话的男生一起走着。
她在河堤上停下脚步,朝屋顶看过来。
——在看我?
这不可能,肯定是我想太多。
她又再次迈出脚步。
继续看下去,感觉我会被怀疑是跟蹤狂,我又在水泥地躺下。
天空依旧布满云朵。
但云朵随风一点一滴移动,太阳开始露出身影。
「……好刺眼。」
只要闭上眼,就不再有任何东西,映入我的眼帘。
「喵~~」
黄褐色眼睛看着我,摆动尾巴。大概是想要装可爱吧,它满脸笑意抬头看我。
一看时钟,时间才刚过中午。
啊,这是在催促没有用的饲主啊。
「对不起,我忘了。现在马上準备。」
「喵~~」
把看到一半的书朝下摆放,走下一楼,没看见父母。
桌上摆着「我去公司」的纸条,以及午餐费的一千圆。
「今天要吃什么口味呢?」
我把鲣鱼、鸡肉和鲔鱼的罐头摆在喵喵面前。
喵喵(感觉看起来)一脸认真地在罐头前走来走去,凑上鼻子嗅闻着。
「还没有打开,应该闻不到味道吧……」
喵喵装作没听到我的声音,继续闻味道。
在红色罐头面前伸出下颚。
「好、好,今天要吃鲔鱼啊。」
装到盘子上后,喵喵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吗?」
没有回应。正确来说,似乎是它忙着吃饭,所以摇了两下尾巴当作回答。
「好閑喔……不,閑的人只有我啊。」
我也饿了,出门吃饭也麻烦,但要煮更麻烦。
打开冰箱,里面虽然有肉和鱼,但我不想从头煮起。
「喵喵……那个那么好吃吗?」
罐头上写着「百分百使用严选鲔鱼 产地急速调理 完美保留食材天然美味」。
虽然吃过猫用饼乾,猫罐头还是未知的世界。但就算人吃了,也对人体没有影响吧。
就在我盯着看时,喵喵露出让我回想起猫和老虎同科的表情大叫「呜喵!」。
「……不会跟你抢啦。」
「喵~~」
它大概是在说「很好」吧。
我也没饿死鬼到和猫抢罐头,家里也有人吃的罐头。
但拿罐头出来也很麻烦,所以我啃了买着放的吐司麵包,真没味道。
「你还是分我一口……」
「呜喵!」
这约定俗成的无聊互动,也让我感谢喵喵。要是没有喵喵,我真的是独自一人。
我也曾经想过,要是能和大家一样,和谁一起欢笑、一起玩乐,能过普通生活就好了,但我做不到。
从发现自己能看见喜欢的人的谎言后,遇见喵喵前。
虽然短短不到一个月,但我好寂寞、好寂寞,感觉独自一人待在毁灭的地球上,相当害怕。
「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样啊。」
还在品尝鲔鱼的喵喵没有回应。
这样也没关係,只要喵喵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那时,要是没有叫你,又会变成怎样呢……我们俩都是。」
我想起九年前,遇见喵喵时的事情。
◇
小一的圣诞节结束后,同学告诉我,圣诞老公公其实是父母假扮的。虽然班上同学几乎都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但有兄姐的人,比独生子的我还早知道圣诞老公公的真面目,相当自豪地谈论这个事实。
起先不敢相信,因为我觉得圣诞老公公绝对存在,实际上在那之前的圣诞节,二十五号早上,枕边都摆着大礼物。
但同班同学,坚持着圣诞老公公就是父母。
所以二年级冬天时,我决定要确认这件事。
「圣今年想要拜託圣诞老公公送什么礼物啊?」
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在调查我想要什么礼物吧。
那时,我心中某处还期望着同学说的是谎言。
期待着,圣诞老公公就住在外国某处,现在肯定正在準备要送礼物给世界上的孩子们。
但是,或许算矛盾吧,期待与「我要揭穿你们」的心情同存。
我用疑问句回覆父母的提问:
「圣诞老公公是爸爸和妈妈对不对?」
父母否认。
但在我面前说谎根本没用,因为母亲的身体在发光。
明明是自己开口试探,父母说谎这件事却让我大受打击。
那时候,我老是做这种事。也就是说些试探父母的话,然后确认他们有没有说谎。
那些谎言中,有如圣诞老公公的话题般,之后能当笑话看待的事情,也有直至今日仍无法释怀的事情。
父亲的女性问题、和亲戚争遗产的纷争。不管如何巧妙矇骗,我都能看穿。
大人明明教孩子们「不可以说谎」,却脸色不改地扯谎,看见他们,我就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什么才好。
所以,我总是很神经质。
说不想要圣诞节礼物,也拒绝蛋糕和圣诞树。
即使如此,父母还是为我準备了炸鸡和蛋糕,但我几乎没有吃。
圣诞节结束,街头开始充斥新年装饰时,我无处可去地到处游荡。
开始放年假的父母在家,但不用上学,我也没朋友。
不想待在家里,又无处可去的我,在下雪天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外乱走。
那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鸣叫声。
路边角落,一个里头摆着衣服,边缘有点破裂的塑胶箱子中,有只小猫。箱子上写着「请带它回家」。
虽然没有小到像刚出生,但我也知道它不是成猫。之后听熊田医生说,它大概出生四、五个月左右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正值年底繁忙之际,还是因为对弃猫没兴趣,过一段时间,还是没人站在小猫前。
我孤单一人,小猫也是孤单一人。我把箱子里的小小存在,和我自己重叠。
「你寂寞吗?」
我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人话,但小猫咪用着佔据三分之一小脸的大眼,看着我鸣叫。
「喵~~」
声音比现在还高、还细,但确实叫了「喵~~」。
我和生物的接触经验,只有喂学校里养的兔子吃饲料,和稍微和隔壁养的猫玩过而已。我从来不曾向父母央求想养猫、狗,说起来也根本没兴趣。
但此时的我,无论如何都想把眼前的小生物带回家。
「你要来我家吗?」
小猫没有叫,只是看着我的眼睛。
「……要和我在一起吗?」
「喵~~」
听在我耳里,那是同意的声音。
抱在怀里的猫咪很温暖,稍微升高我周遭的温度。
「猫咪真的是喵喵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