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很昏暗,伸明此时已经抵达了车站。
平常车站总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现在却一片寂静,只看到一个老人牵着狗出来散步。垃圾集中处有d只乌鸦一面翻搅着垃圾,一面发出「嘎嘎」的叫声。
自古以来,在熊野这个地方,乌鸦就被视为神的使者,而乌鸦的叫声被当成是不祥之兆。
车站门口的铁栅栏还是拉下来的,无法进入,伸明只好在车站旁的阶梯上坐着等待。他从背包里拿出地图,确认地点,这时天空才渐渐明亮起来。
「喀啦喀啦喀啦」的声音响起、铁栅栏开启了。
收好地图,走进车站里。由于是长途车票,必须去跟售票员购买。
「早安,我想去××县××车站。」
售票员在电脑上键入目的地,列印机「喀哒喀哒喀哒……叽……」地印出了车票。
「来,××县××车站的车票。你要去那么远啊。你还是高中生吧?今天不用上课吗?」
伸明付钱时这么回答:
「……学校没有放假,可是我有重要的事要办,所以……请假了。」
「原来如此,路上小心啊。」
「我会注意的,谢谢。」
售票员笑嘻嘻地看着他。
「要小心……是吗……」
现在要前去的村落,是一个地图上也没有记载的消失村落。而且,是个曾经进行过国王游戏的地方。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实在难以想像。为什么整个村子消失了?难道,是因为所有的村民都消失的缘故……?
刚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渐渐地感觉到,恐惧在内心里开始萌芽。
站在月台的白线后方,听着月台的广播,第一班电车发出隆隆的响声,逐渐接近。电车停了下来,「噗咻」一声打开了门。车里一个人也没有,就像是他一个人包下了整辆电车一样。
伸明在最靠近车门的双人座位坐了下来。没有别人的车厢,带给人非常独特的孤独感。平常闹哄哄的电车车厢,现在却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车内广播着车站名称,车门关上,又缓缓开始移动了。
……电车究竟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呢?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呢?
为什么我脑子里儘是想着这些东西呢?难道我已经疯了吗……?
电车一边行驶一边摇晃着,伸明獃獃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从车窗看出去的街景,迅速地向后退去。民宅从眼帘消失,又有别的民宅进入视野。大楼从眼前飘过,又有别的大楼出现。好快的速度。
现在,自己周围的同学,也是以这样的速度在死亡。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人随即跟着死去,就像眼前转个不停的景色一样。
电车是有终点的,可是,这个国王游戏有终点吗?如果有的话,所谓的终点又是在哪里呢?
伸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疑问。
※
阳介,你并没有怀疑我是国王吗?
香织就怀疑我是国王。阳介和香织的感情那么好,既然香织怀疑我是国王,那么她不会眼阳介说吗?你们正一起在搜寻国王的真面目,她应该会跟你说才对啊!
为什么阳介要把夜鸣村的这个讯息告诉我?你可以告诉任何一位没有受到惩罚的同学啊?你想把讯息留下来,应该要找最不可能是国王的人吧。
阳介,你都没有怀疑过,我有可能是国王吗?或者,正因为你怀疑我是国王,所以才故意告诉我这个讯息?
既然如此,目的是什么?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还真是个性格扭曲的家伙,儘是想一些怀疑人性的事。
阳介在死前,赌上他一条命,也要把夜鸣村的讯息告诉我,而且,在他死前,还拜託我要好好保护香织。
我居然还怀疑阳介的人格,真是差劲。
这是智惠美教导我的。
要怀疑别人很简单,要相信别人却很困难。抱歉,我不该怀疑你的,阳介。阳介一定是相信我有能力终结国王游戏,才把后事遗愿交託给我。我相信一定是这样。
※
伸明平静地拿出手机,阅读国王之前传来的那些简讯。
「阳介……真美……义文……大家……」
手机的液晶萤幕被指纹的油垢弄髒了,他用袖子擦拭乾凈。
「国王的简讯……到底有几则啊?」
这时,设定为无声模式的手机发出了震动,萤幕上显示有人来电。
【来电:妈妈】
发现我不在家里,妈一定很生气吧……早知道,就该写个纸条什么的给她才对。现在都已经坐上电车了……抱歉。就算现在要我马上回家,我也不可能回头了。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伸明没有接起电话。
车厢内响起广播声:「下一站是下田车站,要转搭新干线的旅客,请在本站换车……」伸明到了下田车站,马上赶往新干线的月台。
又有人来电了,这次是直也。
「怎么了?我现在正要转搭新干线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直也的声音听来非常慌张。
「早上学校打电话到家里来,说要学生待在家里,禁止外出,也禁止到学校去。」
「关闭学校吗?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来,同学之间就不会见到面了。」
「也对。还有,警察到每个人家里去询问事情经过。刚刚才来过我家。」
「……警察……他们问些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什么之类的。还有,也问了国王游戏的事。他们知道得很详细,应该是有同学跟警方说明过了吧。喂,警方会不会怀疑我们班上有杀人嫌犯啊?」
「……应该不会。因为很多人都是死因不明。再说,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兇手可以这么厉害?警方可不是笨蛋啊!」
一切都如同莉爱的预测。面对这些死因难解的案件,警方究竟会如何应对呢?
看看时刻表,已经到了新干线出发的时间。伸明赶紧跑到车厢,找到位子坐下。由于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睡觉,所以伸明打算利用行驶到××县的这段时间,给自己补眠一下。
经过了8个钟头,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县××市。首先,是到市公所去。市公所应该能查到夜鸣村的地点。
果然,一如预料,市公所就快要关门下班了。不过,总算是在职员离开前,问到了夜鸣付的消息。
【夜鸣村……位于矢仓山山丽,是过去曾经存在的村落。要前往夜鸣村,必须先越过矢仓山隘,在矢仓山隘走上山中小径,才能抵达夜鸣村。那是一个被孤立在深山里的村落。在距今32年前,夜鸣村从地图上消失了。消失的原因不详,也没有留下记录。】
村子在32年前就消失了……想当然尔,那是手机还没有发明的年代。这是怎么回事?
转搭电车和巴士之后,终于到达矢仓山隘的入口。可是,该怎么样才能越过山隘呢?巴士开到这里就折返了,考虑到回家的电车车票钱,可不能拦计程车上山。可是,要靠自己的脚力爬上山,却又太勉强了。
伸明只好站在山隘的入口处,找寻搭便车的机会,希望能遇上对当地路径很熟悉的卡车司机。
10分钟后,一辆卡车停了下来。司机说他知道通往夜鸣村的山路在哪里,于是伸明便拜託卡车司机载他一程。
「好吧,我就载你去吧。」
「谢谢你!真是感激不尽。」
伸明坐上了卡车的副驾驶座。
「小弟,你去那里要做什么啊?」
「我有点事情……」
「有点事……?那里是连本地居民都不太熟悉的地方呢,没人敢靠近那里喔。」
「是吗……」
「因为,经过的时候总觉得很恐怖啊。」
40分钟后,卡车闪着方向灯,停住路旁。
「看到没有?山路就在那边。我只能载你到这里,接下来你自己要小心啰。」
「真的非常感谢。」
找到了,是通往夜鸣村的山路。过去曾经进行过国王游戏的地点。
伸明以夜鸣村为目标,走上山路小径。此时,已经是晚上7点30分了。
山路的路口,挡着一块巨大的水泥路障,就像一堵巨大的墙壁,阻绝外来入侵者,告诉外来客别再往前走了。
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水泥路障,经过长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还覆盖着苔藓。
路障旁边,有个只能容许一人侧身穿越的窄缝,伸明从窄缝挤到里头去。
另一边的路,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他感受到诡异的气氛,也厌受到身躯沉重,好像自己背负着很重的东西似的。
全身都汗毛直竖,背脊也传来阵阵寒意。
这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才前进几公尺而已啊。
周遭一片黑暗,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刚才听到的引擎声,没有鸟叫声,也没有虫鸣声,转眼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鼓动,还有山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紧张地迈开脚步。
路……很正常,是一条铺着柏油、宽度大约4公尺,能够容纳一辆汽车通过的小路。可是,山壁的碎石崩落到路面上,周围生长的灌木也覆盖住路面,柏油到处都是裂痕,杂草从裂痕中长出。
现在这条路,只剩中央能够让一个人通行了。或许以前可以开车进来吧,但现在绝对不可能。
就连杂草、树木都像是在排拒着外来的入侵者一样。
伸明朝着这末知的世界踏出第一步。
走了 阵子,看到了像是弯道的反射镜,原本应该也是给开车的人看的,可是镜面已经拆除,只留下一根铁柱竖在那里。每转过一个弯,都有一根反射镜立在弯道口,但是同样的,镜面部被拆除了。
时间越来越晚,周遭也越来越黑暗。伸明感觉到,继续往前走就像是会被这黑暗给吸进去一样。这样走了大约:小时,总算在前方看到了几户民宅。
1间……2间……3间……。
这样的深山里,居然有民宅?当伸明看到房舍时,天色已经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伸明拿出背包里的手电筒,眼睛能看到的範围,只有手电筒能够照亮的範围。
即使从远方看,也知道那3户民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他照亮那3户民家,惶恐地往前靠近。
民宅就像是古老的农家一样,有着以夯土打造的墙壁,还有用茅草架起的屋顶。
窗框上早已经没有玻璃,墙壁和屋顶都破破烂烂的,腐朽不堪。朝墙壁踢一脚,砂石便哗啦啦地掉下来。伸明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框,朝房屋里头窥探。
是厨房吗?有水龙头、流理台、餐具橱柜。橱柜里有一半的碗盘整齐地叠放着,但是另一半的餐具却都被打碎了。
把灯光指向地板,地上散落着残破的碗盘碎片。餐具碎片附近,还扔着镰刀和锄头,看来这里真的是农家。忽然,黑暗中发出一道闪光。
朝那发出闪光的地方看去,原来是菜刀反射的光芒。
刚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可是现在风势却突然变强,扫得树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伸明用手电筒照照周围。
接着,伸明继续往山村里走,又看到了好几户民宅。每一间都一样,都是好几十年没人居住的破落房舍。
4间……5间……6间……7间……。
其中有一栋房屋看起来比其他民宅都来得大,应该是村子的集会场所吧。伸明赶紧走上前去。
这栋集会所是水泥建造的,有两层楼。一楼的入口有拉门,墙上则是爬着藤蔓。
白色的墙壁有烟熏的痕迹。这栋建筑物显然和之前那些农家不同。
先用灯光照亮入口,伸明发现,拉门的门把被人用铁丝紧紧缠住,没办法拉开。
是要避免他人侵入吗?伸明看看四周,发现了一个能够容许一人钻过的窗口。
「只好这样了……」
伸明捡起石头,朝窗户扔去,喀锵一声,玻璃发出巨大的碎裂响声。伸明又拿石头把窗框边的玻璃敲掉,才爬进房子里。
一股猛烈的腥臭味传来……他忍不住掩住鼻子。
是木材腐烂的臭味、发霉的臭味、皮肤烧焦的臭味、以及生肉腐败的臭味。总之,就是东西烂掉的臭味。
这许多种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鼻子,让伸明感到想吐,实在很噁心。
室内湿度很高,让伸明觉得全身黏答答的,全身都在冒汗,不过也可能是在冒冷汗。
他把掌心渗出的汗水抹在衣服上,又用手抹掉脖子的汗水。就只有嘴巴里乾乾的缺乏水分,他用舌头舔舔乾燥的嘴唇。
心脏的跳动更加剧烈,彷彿全身都跟着震动一般。
周围是完全的黑暗,全身的感官之中,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了,皮肤感觉到一阵阵压力。
只有嗅觉完全正常运作,令他相当痛苦。若要形容现在的感觉,应该说就像是在海里,闭着眼睛、塞住耳朵、全身都承受着水压,彷彿要把身体压扁一样。
如果说,体认危机的第六感真的存在的话,现在一定是在告诉他,别再往里头走了。
伸明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并且用手电筒照亮室内。
这是宴会厅吗?屋子中央排列着三个纵长形的矮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