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明跪在地上。
「莉爱死了。刚才说要去医院的千亚也死了……什么狗屁规则……为什么莉爱和千亚要受罚!」
「太过分啦!」伸明在心中不断吶喊。
……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要我杀死智惠美?莉爱要受罚?千亚要受罚?莉爱和千亚违反游戏规则,所以要接受惩罚?这是哪门子的规定……?
要我杀死智惠美?要我杀死智惠美?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
现在活着的人,就只剩下我和智惠美了……只有我,以及智惠美……。
伸明陷入恐慌之中。
智惠美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语气说道:
「游戏规则就是——不允许中途弃权。谁拒绝接收国王简讯,就等同于中途弃权。这是你在【命令11】的时候发现的。」
「智、智惠美,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莉爱和千亚她们拒绝接收国王的简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拒绝接收国王的简讯?只要这么做,就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伸明,听我说……」
「莉爱和千亚……莉爱和千亚用这种方式选择自己的死亡……」
伸明抱头吶喊道:
「大家……大家都死了……现在只剩下智惠美了!哇啊啊啊啊啊——!」
智惠美紧紧抱住伸明,试着安抚他。
「冷静下来听我说,伸明。杀了我,这样就能结束了。我现在变得这么丑,应该不难下手吧?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伸明用力推开抱着他的智惠美。
「别碰我!原来智惠美就是国王?是你杀了大家吗?回答我!」
「我一直在骗你。真正的我,是一个81岁的老太婆,我就是伸明你在找的人……」
「你骗人……」
「有件事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在夜鸣村找到的【关于怪异事件的记录】笔记本里,记载的【受惩罚的人】,不是有一个姓本多的人吗?这是莉爱告诉我的。你可以想像她受到什么惩罚吗?」
「够了!不要说了!别再说下去!我不想听!」
「我就是那个伸明一直想找的人啊。」
※
其实,莉爱找到的那本【关于怪异事件的记录】笔记本,里面所写的本多奈津子并不是我。
我骗了你,对不起,伸明。
我的确是伸明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应该没错吧?可是,杀死班上同学、发出邪恶命令的……是国王,并不是我。
还有,我并不是老太婆。
我一直是你看到的那个模样。你看到的我、触摸到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对不起,我必须要跟你说谎。但是,不这么做的话,伸明一定……下不了手杀我的……。
怨恨我吧,我求你……。是我不好,我是把大家拖下水的罪魁祸首。
※
伸明的手掐住智惠美的脖子,智惠美毫不反抗地静静闭上眼睛。
「儘管用力吧,我希望能死在伸明的手上,因为我杀了太多人了。」
「你竟然把大家……太狠毒了!我绝不原谅你!」
「过去这段日子我很快乐,伸明。」
「什么叫『我很快乐』!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伸明哭嚎着,勒住智惠美脖子的手也更加使劲。
「在国王游戏开始之前,的确是很快乐……因为学校里有那么多同学,大家每天都玩在一起。可是……你却毁了这一切!」
「对不起……」
「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痛苦吗!」
伸明的指尖感觉到智惠美的鲜血流了下来。鲜血很有规律地涌出。
智惠美的体温传到了他的手心,感觉是那么温暖。这是每次触摸智惠美时所咸觉到的熟悉温度。手牵手的时候、拥抱的时候、接吻的时候、合而为一的时候。
这曾经是他最喜爱的体温,现在却变成虚伪的温暖。
多么令人痛恨的结局啊……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杀了智惠美,然后自杀,唯有这样才能结束游戏。
「我真的很爱你,智惠美!请你了解……因为很爱你,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我了解……因为……我们的心一直都在一起……」
伸明的眼泪无法剋制地流泄而出,他痛苦地吶喊道:
「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更无法原谅你!」
在智惠美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溃堤了。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伸明的手上。
「对不起,我本来不打算哭的,可是我无法控制。」
智惠美试着忍住眼泪,脸上浮现出微笑。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
智惠美已经失去了力气,血色从她的脸上褪去。
「那段曾经在一起的日子……谢谢你……我好爱你,伸……」
※
我真的很爱你,伸明。……以后的事就拜託你了。
直也、莉爱……还有班上同学,大家都对伸明抱着期待,所以你不能辜负大家。因为我……是办不到的。
※
「别说你爱我这种话!把直也还来!把同学还来!还来!通通还来!」
伸明别过脸,嚎啕大喊着,把全部的力气都施加在手上。
「哇啊啊啊啊啊——-」
「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吗,智惠美!杀死自己所爱之人的心情!」
「我了解……因为我也是……」
※
我连累了我的好朋友,害他们掉进国王游戏里。直也……班上同学……都是我害的。
伸明,请你一定要终结国王游戏。
然后代替大家,过着幸福的日子。我相信未来。因为伸明一定可以办到的。
过去这段日子很快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对不起,伸明。
只是,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完成。我希望……那个人是伸明……因为……我……爱……你……。
※
刚才伸明还没有意识到智惠美的体重,然而此时,他的手臂明显感觉到智惠美的重量。他慢慢放开了勒住智惠美的双手后,智惠美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他身上。伸明紧紧地抱住她。
「是智惠美的错……都是智惠美害的……」
一切都失去了。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变得令人厌恶。
他抚摸着智惠美的头髮,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在说悄悄话一样。此刻,伸明突然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是樱花纷飞的季节,微暖的风徐徐地吹着。伸明和智惠美两人站在河边,听着潺潺的流水声。
「智、智惠美……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好吗?」
「你真的想跟我交往?」
伸明两颊涨红地说道:
「我……真的想跟智惠美交往。」
「可是我很任性,而且说话很直,说不定你会觉得很讨厌喔。」
「没有关係!我就是想跟智惠美交往!」
说完「那就请你多多关照啰」之后,智惠美低着头,害羞地笑着。
「我也喜欢伸明。」
「真的吗、真的吗?」
「嗯,是真的!所以,以后我会一直黏着你喔。」
伸明突然紧紧地抱住智惠美。
刚才,他们在悲伤中分手了。那是任谁也不愿意麵对的、永远的死别。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回忆,脑海中感受到被人重击一样的痛楚。伸明悔恨地揪着自己的头髮。
「这就是……我经历国王游戏之后所留下的记忆吗?」
伸明抱起智惠美,往一个地方走去。
我答应过你,说我还会再来的。而且我说,下次不是在黑夜里,而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刻,海面最耀眼的时候回来。
「我喜欢这里。」
伸明站在奈美投海的奈多海岸,把智惠美静静地平放在沙滩上。
海面非常平静,一点波浪也没有,只有皎洁的月光洒在上面。
「智惠美,你看!月光反射在海面上,多美啊。」
虽然是弦月,但月光出奇地明亮。凉爽的夜风轻轻拂来,还带着一点海潮的香味,伴随海浪的声旨。
伸明在沙滩上堆起海沙山丘,他想为大家做墓。
「大辅、明、奈美、香织,还有其他同学,大家都是因为智惠美而死,真的非常对不起。她真的很傻……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伸明一边跟大家说话,一边拍打沙堆避免崩塌。
「接下来要做莉爱的墓。以前我很讨厌莉爱,现在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我记得每次跟莉爱说话,都会忍不住想发脾气,现在也是。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我突然在想,莉爱是不是喜欢直也?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定会吓到很多人吧!莉爱最后的那个表情,真的很惹人怜爱。以前怎么不那么做呢?这样的话,莉爱的人生一定会过得不一样。为什么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呢?莉爱……。
直也,没想到你会死得那么凄惨。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国王游戏的秘密了,因为不知道对你比较好。我已经完全想起国王游戏的记忆了……。我要去向大家道歉,诚心诚意地下跪、请求原谅。直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愿意原谅我吗?」
智惠美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她狠得下心,把直也和大家……。
「接下来是奈美的墓,这是第二次做了。直也的墓是不是比其他同学的墓大了点?我也帮智惠美做了墓,虽然……她是我杀死的……,我还是把她葬在直也和莉爱旁边……。喔,对了,还有阳介和香织也是。虽然是没有结果的恋爱,但至少死后要互相依偎喔……。班上的情侣,我都会把他们葬在一起的。」
伸明在用沙子堆的坟墓前写上每个人的名字,一共有31座。
「太多了……牺牲了这么多人……」
为了不让眼泪流下,伸明抬头仰望夜空。
「独自帮大家做墓,还做得那么开心。我到底在做什么……好傻……真的好傻……」
伸明把智惠美放在沙滩上,自己也躺在她的身边。
「这13天好漫长……感觉有一年那么长,才13天之前的事,却好想用『当时』来形容了。」
他再度抬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好美啊……那是什么星座呢?天鹅座?这么说……那边是夏天大三角啰?都已经进入秋天了,没想到还能看到夏天的星座。晚上的天气有点凉。智惠美,会冷吗?」
没有人回应,只听到阵阵的海潮声。
「到最后,那些文字都不重要了。不知道拼起来是什么文章?对了,智惠美有没有收到简讯?」
伸明拿出智惠美的手机,看看有没有尚未传送的简讯。
「有了,是……【。】,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真是的,我怎么从刚才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呢?」
伸明在沙滩上待了好一会儿,眼泪还是不停地流下。是伤心?还是悔恨呢?
伸明看着智惠美,拉起她的手,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喃喃说道:
「好寂寞啊,真希望有人可以说话,对吧……」
几个小时后,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半边天空的颜色逐渐泛白,海面也因为反射阳光而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