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以前就一直非常地想要。
犹如现正盛开的玫瑰那般鲜红的领带。任它垂在胸前,迎风阔步。
我这十六年来,只是不断憧憬着、幻想着那样的情景。
因为玫瑰色领带就是身为圣阿蒂蜜丝女学院学生的铁证。
提到圣阿蒂蜜丝女学院,可说是贵族女校的代名词。
前身似乎是来自法国的传教士所开设的修道院,总之无论历史和格调都不是盖的。
从以前就流传着只要能进入学院就读,就等同于未来有了保障,想嫁进哪间豪门都不成问题。
即使到了现在,女学院的录取率仍跟宝冢(注:宝冢音乐学校,录取率极低,入学平均录取率约为5%)一样。
校庆门票在雅虎拍卖上一张要价十万圆。
至于一套制服则能以数百万圆成交。
女学院的学生光是走在路上,就能令周遭为之一变。会觉得四周的气氛变得柔和、空气中增添了淡淡的色彩。擦身而过的人们都会对她们微笑,并且露出羡慕的眼神。这让我无论如何都想成为红领带大姐姐的其中一员。
为了这个目的,我拚命地读书。完全回想不出国中时代的回忆。
我不曾跟朋友去玩,应该说我根本不交朋友。当然也从不参加社团活动。班会结束铃响的同时,我就迈向鞋柜前进。
我从来不曾在归途中逗留,都是直接回家,鞭笞我那稀少的脑容量,拚命地写圣阿蒂蜜丝女学院的考古题。
多亏我牺牲国中三年拚死努力,总算是奇蹟似地考上了学院。
哎,正确来说是从候补录取变成了递补录取啦。
反正录取就是录取。
于是乎,我得到了从小就梦寐以求的红领带。
终于能跻身我一直嚮往的大姐姐行列。
可以告别过去的自己,从蛹变成蝴蝶、从一般型手机变成智慧型手机、从类比电视变成数位电视。想必能完成有这般等级的剧烈前后对比……才对啊。
但如今这毫不起眼的高中生活是怎么回事。
入学过后一个月,得以穿上嚮往已久的制服的满足感早就烟消云散。跟原先想像得截然不同,我根本没半点魅力。我真的很想揍飞过去以为只要进入学院就能脱胎换骨的自己。我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个一切都很平凡,甚至是平均值以下的市位羽奈。
「起立~」
一听见班长尖锐的声音,我赶紧慌慌张张地起身。在她的指令下,所有同学们一同低头敬礼。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整间教室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突然间我感受到来自背后的视线,一转头便发现班长正用冰冷的表情在瞪我。看来慢一拍起立的我,似乎惹她不高兴了。
我在心中吐嘈:「是哪里来的魔鬼中士啊。」但我还是低头表现出很抱歉的样子。或许是觉得满意了吧,班长的两条长辫子随着步伐一同摇晃,朝着置物柜走去。明明不皱眉头的时候就是个美人,真是可惜。
我在凝视班长的辫子时,顺道环顾了四周,只见不一会儿工夫,整个班级已经分成了好几群小团体。儘管时间不多,她们还是喜欢聚在一起形成团体。虽然有不同团体,但她们谈论的对话内容则大同小异。
「欸欸,妳今天要去哪里玩?」
「数学作业也太多了吧?」
「妳已经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了?」
在那一成不变的对话进行之际,我缓缓坐下,摸索书包当中,确定用指尖摸到四方形物体后便将其掏出来。
这是上个月刚发售的智慧型手机,是为了庆祝我考上高中而买的礼物。
我一面扫视着可信度不高又没什么营养的网路文章,一面等着回家前的班会开始。
没有人来找我讲话,也没有我想加入的团体。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遭到欺负或被排挤。
我还是有会一起吃便当、一起去理科教室上课和一起去厕所的朋友。只不过并非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会互相离开座位聊天的关係罢了。
在这一瞬间,我明白即使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也不会流下一滴眼泪吧。
虽说这样是否能称为朋友本身就是个谜。
今天的情报综合网站上没什么有趣的消息,我装做在玩手机的样子,顺便偷瞄同学们在做什么。
每个团体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到底有什么事那么好笑,只见她们胸前的领带微微晃动,开心地笑着。
跟她们相较之下,总觉得只有我胸前的领带,看上去显得黯淡骯髒。
重新调适心情,我也开始发言了。
我的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并打开推特。只要在网路上,不管是什么话爱怎么说都行。
『这是为什么呢?我应该实现了梦想才对。』
手指迅速地输入文字,发出推文。
『今天也深深地觉得自己走错地方了。』
不假思索地再次输入脑中浮现的话语。
『有够凄惨。』
看着最后一则推文,我有种微妙的认同感。
就是这样,真是凄惨。
不消多久就拥有这间学院禅学生风範的同学们把我甩在后头,我感到退缩、沮丧,一步也无法前进。
找不到能交心的朋友,也找不到想加入的社团。就在这样蹉跎的期间,跟周遭的差距渐渐拉大了。
明明身在自己憧憬的地方,却感觉自己像个呆立的巴伐利亚布丁那么无趣。
『我真的成为了圣阿蒂蜜丝女学院的学生对吧?』
这次输入完后我没有发出去,而是删除了推文。
被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击垮,无数次想过要跷课、不想来学校,但我没勇气这么做,至今还是维持着完美的出席纪录。
「嗡,嗡,」我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正在震动。
我拿出了第二台手机。这台是我从国中时代起就爱用的一般型手机。
回覆了妈妈传来的「今天会晚回家」的邮件后,我再次将一般型手机放进口袋里。
做为我考上圣阿蒂蜜丝女学院的奖励,爸妈准许我拿两台手机。
念国中的三年期间,在读书的空档或感到寂寞时,都是这家伙支持着我。
这让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解约。也许我对物品投注太多感情,不过只要拿着它,我的心中就会感到平静。而且在智慧型手机状态不佳或网路收讯不好的时候,用一般型手机还比较方便。
还有,现在也是多亏有这两台手机,我才能度过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玩着智慧型手机,休息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虽然我在教室里是如同空气般的存在,但在网路上,像刚刚那样的推文偶尔还是会有人回应我。在网路世界中,就算是我也有几个朋友。
「抱歉,我迟到了。」
教室的门开启,出现的人影是导师田篠珠云老师。
身材纤瘦高挑的老师,今天也一丝不苟地穿着象牙黑的三件式西装。
确定老师出现后,同学们在没有他人指示的状况下,各自回到自己座位。
班长在察看过周遭状态后,再次出声喊出「起立」。这回我没有拖拍,顺利站了起来,配合班长的声音敬礼。
「田篠老师好。」
班上同学的声音彼此重叠,产生了合声。确认大家都就坐之后,田篠老师眯细双眼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大家好……今天的问候也是那么完美呢。」
老师总曰疋会称讚我们整齐划一的口号。
对了,除了智慧型手机以外,老师也是我来上课的原因之一。
田篠老师虽然是今年才到学院报到的菜鸟老师,但我觉得他很有气质。待人温柔,不论何时都不会大吼大叫。只要老师一开始说话,教室里就会自然地安静下来。
我认为大家都为那低沉中略带沙哑的嗓音神魂颠倒。
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田篠老师有种比起任何老师都更适合这间学院的氛围,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他有着顺长的四肢、纤细的腰身,形状细长的双眼一笑起来给人的印象就瞬间变得柔和许多。
老师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三件式西装,戴着手套,几乎不曾露出一丝肌肤。根据传言,他似乎有阳光过敏症之类的。
然而每当他拨顺略长的浏海,就能瞥见袖口与手套之间的白皙手腕,那白凈通透的肌肤,每每看到都令人心跳加速。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走光吧。总之老师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帅,更确切地说是漂亮。
我还搞不清楚这种心情究竟是恋爱还是崇拜。但若田篠老师不是我的导师,我现在会变成怎样,光是想像就让人冷汗直流。
于是乎,对我而言,早上和回家前的班会,是我能听到田篠老师声音的珍贵时间,可是最近几天,却因为某些男人而受到了妨碍。
「那么古寺老师、久保贺老师,就拜託你们了。」
田篠老师这么说完,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身穿求职套装的男人,以及另一名身穿运动服的男人站到讲桌前。
他们是实习老师古寺正义跟久保贺大治。
「好啦,大家这一周以来辛苦啦!」
抢先发话的是穿着夸张运动服的久保贺(因为是心声所以省略敬称)。
久保贺教授的科目是体育,原本不该由田篠老师负责带他,但好像因为没有体育老师担任导师,所以他只有班会时才会来我们班。
听说他曾参加过国体(注:国民体育大会的简称,为日本全国性的体育大会)的游泳项目,拥有一副倒三角形的好身材。
久保贺的肌肉结实没半点赘肉,从造型随意的短髮和耳垂上头空着好几个耳洞看来,感觉他平时应该非常轻浮。
「大家应该订好周末行程了吧,那就玩得开心点……啊,但要乖乖做功课喔,否则我可是会挨骂的。」
听见久保贺的话,几名学生「是,」地大声回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流露出的轻浮态度,班上有几个同学很亲近他,他在其他班级似乎也很受欢迎。
「呃,通知事项只有这些吗?」
久保贺稍微瞥了下站在他背后的古寺。
「……打扫的事。」
古寺悄声对他说。
他是田篠老师负责指导的实习生,其实本来应该由古寺全权负责班会,结果他几乎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久保贺身后。
他老是板着一张脸瞪着我们。也因为他比久保贺高一颗头,因此充满了威迫感,老实说有点恐怖。古寺似乎偏好灰色的求职套装,不过欠缺了田篠老师或久保贺身上的那种时髦感。
总之就是这可恶的两人打扰了我的抚慰心灵时间,我打从心里盼望着他们的实习期快点结束。
「没错没错,就是打扫。」
久保贺翻开手上的记事本,开始读起记事的内容:
「本周六日将清扫校舍,因此今天禁止社团活动以及于放学后逗留聊天……没错吧,古寺老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