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相反不是「讨厌」,而是「漠不关心」。
儘管有人这么说过,但我却觉得那有些不正确。
因为能够漠不关心,就代表着对方对自己无害对不对?所以才能毫无兴趣也不放在眼里呀。
当然我也是能理解「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其中的理由。
会感到讨厌,就意味着还抱持着不少关注。虽说讨厌是种负面情感,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满脑子想着自己,也就是说对方有认知到自己呢。
可是,这都是接收者这方的理由吧?
而且还限定是希望身边的人喜欢自己的人,抑或是限定理所当然觉得会受到周遭喜爱的人的理由对吧?
对这种人来说,「(认为)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所谓的「漠不关心」,是指跟对方毫无利害关係。我认为不如说(实际上)是构筑着良好的人际关係呢。
咦,你问我所思考的「喜欢」的相反是什么?
坦白说,我的最佳回答是「麻烦」。
会被人认为麻烦,多多少少代表对于对方而言是有害的存在。所以说若要满脑子想着那个人的事,或是思考该採取什么应付方法,如同字面所述,实在相当麻烦。
所以让彼此关係保持在不致造成危害的程度,接着就是什么都不想地不理对方,有自觉地装作漠不关心。
对于这个回答,我相当有自信呢。
毕竟我是同学们——不,是整间学院里大概有九成的人会觉得「麻烦」的超级问题儿童市位羽奈。
「到下个休息站可以休息十五分钟。」
车掌小姐响起高亢的声音,我默默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用奇怪姿势睡觉的关係,感觉身体很沉重。
而且从刚才开始,朝阳就直射在脸上,刺眼得不得了。选窗边的座位说不定失策了。在思考着这种事之余,我慢慢转动脖子吸气。点心与化妆品香味混合而成的甜腻气味掠过鼻孔。
前往教育旅行的巴士中,大家正在开怀喧闹。
班上的轴心团体、好学生团体、体育型、文化型、御宅型的……我无法参与进她们任何一个小圈圈当中。
事先声明,我并没有受到霸凌。正如方才所说的那样,周遭的人把我当成要冠上「超级」来形容的那么麻烦的存在。
因为我是被视为平成年间最重大的离奇事件「圣阿蒂蜜丝女学院集体失蹤事件」中的最后一名生还者。
几年前发生了一起包括我在内共四十名的学生,还有一名老师、两名实习老师突然从学院中消失不见的事件。据说当时虽然拚命搜查,但还是完全无法掌握学生们的情况,只有时间徒然流逝。
都已经那么不可思议了,但这起事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还不只于此。
就在众人对学生的存活率感到绝望的某一天,原本失蹤的三十八人又忽地来到学院上学。
据了解失蹤的学生们怔怔地朝讶异慌乱的人们,打招呼说了「各位好」。而这些获救的学生们,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失蹤期间的记忆。儘管确认有三十八人平安无事,但尚有两名学生跟三名老师下落不明。
学生们活着回来,又更加深这起事件的谜团。这件事在媒体上接连闹了好几天,不断刺激观众的好奇心。
有人说是被外星人掳走,有人说是在异空间中迷路了等等,人们随心所欲对这起事件做出揣测。圣阿蒂蜜丝女学院之名轰动全国,情报综合网站上擅自公开学院里学生的照片,原本在网拍上就能高价卖出的制服,价格更是翻涨好几倍。
不过谣言就像一阵风。
庆典的嘈杂声自然而然地弱了下去,娱乐性新闻节目的头条新闻也从失蹤事件转移到人气偶像的外遇事件。就像那样,当人们的记忆开始逐渐淡忘那起事件的一年前——
下落不明的其中一名学生突然现身。
没错,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就是我,市位羽奈。
不知该如何对待事到如今才出现的我,周遭的人都不知所措,把我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更加麻烦的是,岂止是失蹤期间的记忆,我从开始就读这间女学院之后的记忆都全部消失了。
「肯定是遇上了更悽惨的状况。」
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擅自同情我的大人们对着我直说「好可怜」。父母也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不不,就说我都不记得了。
我现在很好,所以让我正常过日子啊。毕竟好不容易都进了憧憬的圣阿蒂蜜丝女学院。但周遭的气氛并不适合说这些话,于是我选择三缄其口。
如此便塑造出了一名心中怀抱伤痛的女高中生模样。
班上有这么麻烦的年长同学在,肯定会觉得麻烦到不行对吧?不会想跟她交朋友,要是遭到排挤或霸凌,又会演变成大问题。
「市位同学,你没事吧?」
出声向我搭话的,是坐在隔壁的小令。
「我没事呀,怎么了吗?」
不假思索地回答后,只见她双眼低垂,转瞬间欲言又止。
「刚才我听见你好像在呻吟,想说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噢,没事没事。总之抱歉了。」
我面露谄笑快嘴回应。
小令鬆了口气似的回了我一个微笑,接着再次开始观看旅游指南。
顺带一提我们教育旅行的目的地是法国。
由于失蹤事件的缘故,我们的学院——应该说是制服在日本全国太过着名。
不管去国内的任何地方,肯定都会遭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好像有人因此提议去国外就行了。
不愧是贵族女校,连点子也是全球化的。
小令翻阅着感觉一点都不有趣的旅游指南,并将长长黑髮拢到耳后。她富有弹力与光泽的头髮,哗啦啦地从耳上滑落。
纵使不及梦中出现的天使,但我觉得小令的容貌也相当漂亮。不仅四肢细长,考试成绩也相当好。说起来原本她应该不是会跟我这种家伙一起行动的那种人。
她会跟我在一起的理由非常简单。
小令也是在班上被视为麻烦的其中一人——跟我一样,是那起失蹤事件的受害者。跟事件相关的学生多半老早就转学了,剩下的学生也已经都毕业了。
小令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长期不上学。
她说在自己找不出去上学的契机,闷闷不乐之际,我便出现了。似乎是觉得一个人重新去上学很痛苦,但只要跟谁一起的话就有办法努力。据了解她并不是由于失蹤期间受到精神打击,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不过小令并没有再继续多说。
「要整理好自己的内心,很多事都相当困难。」
她就那么一语带过在家里足不出户那段时期的事。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的意思。毕竟自己也不曾告诉她时常梦见的梦,我们是彼此彼此。
我们之间的关係不算坏,但也称不上好。
只是因为没有其他能在一起的人,所以待在彼此身边罢了。
虽然这种说法可能有点让人讨厌,不过那便是真相。
「……只剩一次了啊。」
小令边玩着智慧型手机边自言自语。
当我「嗯?」地露出疑惑的反应时,她很害羞似的涨红了脸。
看来是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脱口而出了。她忸忸怩怩地对着目瞪口呆的我开口说道:
「高中生活的活动,等到教育旅行结束后,大概就只剩毕业典礼了呢。」
「喔。」我简短地附和。
本以为对话会就那么打住,结果小令还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高中生活究竟算是什么呢?」
我默默无语。
因为我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才好。就在我想着一定得说些什么,而死命地寻找要说的话之际,引擎声停止,周遭静了下来。已经到了休息站。
「你要去上厕所吧?」
小令对于摆明在转移话题的我,温柔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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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大早,但休息站依然很热闹。
看不出是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但总觉得那群大人每个人都挂着一副疲惫的表情。
另一方面,像是活力聚合体的同学们群聚在伴手礼区,手拿当地特色钥匙圈吵吵闹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分明还没到法国,情绪就高昂成那样子没问题吗?
我在休憩区的一角想着那种多余的事,等待去买饮料的小令回来。
因为我也没事好做,于是心不在焉地注视着电视里流泻出的影像。
主播一而再地告诉大家叫作稻泽雄三的人辞去了国会议员的职位。据说这个大叔自从去年在五反田车站演讲时遭到枪击后,一直都在养病中。
那种事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