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濕淋淋地沉溺在腦內啡里

我的身体从泳池入水，就这样向池底下沉。

在上浮的气泡包围之下，仰望水面。

周遭十分安静，只听得见水起伏的声响。一连串的气泡反射出光芒向上浮起。

经过「黄金蛋的求职活动(Job Hunting Game)」与「黄金蛋的生存斗争(Royal Game)」，我唯独学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在什么状况下，美丽的东西仍然美丽这件事。

不论是在饭店粉碎的吊灯，或者涟女子高中屋顶上望见的月亮都是如此。还有如今展现在我眼前的这片光景。

在我一不小心看着闪亮亮的气泡与照耀水面的阳光看到出神之时，有道人影自我身旁穿梭而过。

那是小花。

她像在水中拨开那些气泡似的迅速游着。

那姿态实在是优雅，比起人鱼，可能说是在天空飞舞的天女会更接近。她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一点从进入圣阿蒂蜜丝女学院那时起，就不曾改变过。

稻泽花对我来说就是美丽的皇后。

儘管感到自己逐渐没气，我仍然跟在她的后头。

我啪啪地拍动双手露出脸来，用力地喘了口气。至今我都没察觉到，水面上浮着枯叶跟垃圾。看来好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了。因为季节不对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唉，糟透了。

飞身入水时我喝进了很多水。胃液已然翻涌起来，但我还是拚命忍了下来。总之就算说客套话，这里也实在称不上乾净，应该儘快从这个泳池上岸才是。

虽然我的脑袋是这么理解的，但我的身体还是卯足了劲寻求氧气。

话说回来能自由呼吸真是太美好了。

不会喝进髒水，鼻腔深处也没有传来剧痛。我就像寻求食物的鲤鱼那样嘴巴一张一合一次又一次地吸进空气，同时回想起方才苏醒的记忆。

我的记忆与梦境，终于能够联繫起来了。

我无数次反覆作的那个梦，是我在被机车撞了以后所发生的事吗？记忆的碎片接二连三地拼合，还没填满的部分也渐渐变得更加明确。接下来只要取回梦境后续，自我倒下以后的记忆就能联繫起一切了。

「羽奈！」

先一步从泳池上岸的小花，对我伸出了手。

被水弄湿的双马尾又细又缩成一束还滴着水。全身湿透的那副模样令我想起在梦中出现的她。小花应该会有剩余碎片的线索。

不过那些之后再慢慢问她吧。

先决条件是我们先得逃出这里。

像那样调适好自己的情绪后，我抓住小花的手。儘管我竭力想爬上泳池，但吸饱水的制服重得不得了。

在我手忙脚乱时，她抓住我的双手直接把我从池畔拖上来。任人硬拉上来的那副蠢样，要是有「最适合演大芜菁大奖」或「最适合『嘿哟嘿哟』吆喝声大奖」，我肯定会获得提名吧。

「太好了，好像没受伤呢。」

我就地躺下气喘吁吁地调整呼吸，旁边的小花则露出安心的神情，像在拧抹布那样拧乾她的裙襬。拧出的水如瀑布一般直冲地面。她的裙子掀起，雪白的大腿裸露在外。随处可见的新伤惨不忍睹，并且带着一丝奇妙的性感。

「成功脱逃了呢。」

她对着我微笑，我也不断点头。因为实在是上气不接下气，无法顺利发出声音来。

♪

LINE的提醒声响起。

小花在检视萤幕之前低声说道：「是两人的骑士呢。」看见拿起智慧型手机的她，我鬆了一口气。

我慌忙在口袋中搜索，一拿起来不禁发出一声「啊」。不管我按了多少次泡水智慧型手机的电源键，它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的智慧型手机大人已经彻底阵亡了。

我的注意力全在跳进泳池这件事情上，彻底忘记智慧型手机的事了。

「莫非你的不防水吗？」

小花操作着智慧型手机，并充满歉意窥视着我的模样。

「嗯，没关係。有保保险了。」

我连按电源键面露苦笑。

都不晓得接下来会变成怎样了，还在担心智慧型手机的自己真是蠢。我把已经化为无用之物的智慧型手机收进口袋里缓缓起身。

「两人的骑士说了什么？」

代替回答，小花将智慧型手机萤幕朝向我。

两人的骑士：回去以后要立刻洗澡吧。

如此神经大条的讯息令我无言以对。

还有比起我们洗澡更该担心的事吧？

像是接下来的指示，或是对脱逃有用、很棒的情报啦，还有好几个更应该告诉我们的重要事情吧！

只见小花她面露一副拿这个人没辙的傻眼表情，似乎却又有点开心的样子。难不成这是唯独有钱人才知道的大小姐笑话还什么的吗？

「快，趁还没被敌人发现前我们快走吧。」

就在小花身上的水往下滴答滴答地滴，举步走向建筑物那时——

我们的背后落下一道影子。

我被突然出现的影子吓到向背后一望，发觉有什么东西急速坠落。

「咦，什么？」

我还来不及摆好姿势，便听到随着尖锐的叫声激起一阵水花。

有人跟在我们后头，从阳台跳了下来。

「退后！」

小花为了当我的肉盾，挡在被水花溅得更加湿淋淋的我之前。

「羽奈你快进建筑物里！」

她口中喊着，死盯着水面直看。

我怎么可能独自逃走！

就在我要那样反驳之际，随同无数咕嘟咕嘟的气泡，黑色物体如海藻一般从泳池中浮起。我摆好备战姿势，正在等待神祕人物露脸，而对方很快地便唰的一下冲破了水面。

「……咦？」

我绷紧的身体又变回软绵绵状态，鬆了一口气。

露出脸来的人是——小令。

☆★☆★

每当脚踩阶梯之时，皮鞋里的袜子都会发出咕啾的水声。

因为是从泳池里爬上来，我们不仅全身无力，而且由于制服泡水既沉重又冰冷，感觉糟透了。

我们用从饭店走廊上借用的毛巾边擦身子边下楼。

「又是楼梯？」糟透的心情又变得更糟。坦白说我已经觉得很厌倦了，但没办法发牢骚。

不仅搭乘无处可逃的电梯很危险，女高中生全身湿透走路的身影也超乎想像地引人注目，所以我也理解必须偷偷摸摸地移动。

我使劲地用毛巾擦头，回头望向背后。

「……小令你没事吧？」

她没有回答。

她把毛巾披在肩上，面无表情地跟在我身后。乌黑的髮丝湿得透彻，失去光辉，全身遍布应该是跟男人们缠斗所受的伤。失去活力、脸色不好的她，看上去显得苍老。

「小令，不彻底擦乾的话会感冒喔！」

向她搭话后，她便一言不发开始用力擦身体。

她似乎是把我的话视为「请求」了。

不是的，我不是有那种意思才说出口的。我并不是在下命令啊。儘管我想如此订正，但现在不管对她说什么，我的话语都无法传达给她。

望着宛如人偶的她令人难过。

因为有小令在，因此无论如何受到周遭的人嫌麻烦，我还是能努力过校园生活。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认为。

然而拯救了我的她，原来是对我言听计从的「腐臭的蛋」。由于我的性格超级被动又爱随波逐流，我不记得对她「请求」过什么了。

可是无法否定我在不知不觉中下令，让她听话的可能性。假如那是事实，便是我硬生生将她捲进自己的「麻烦」之中。

当我思索过后，不禁悲从中来。

希望她所做的举止一如既往，起码像个真人。

老实说我现在立即就想「请求」小令「像从前的自己那样行动」。然而小花却制止了我那么做。

「说不定开始解除洗脑了。」

小花那么推理。

违背直到救援到来前都躲藏在七一二号房的「请求」，小令飞身跳进泳池。变成「腐臭的蛋」的人会违背命令，原本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