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己的家

隔天，我来到自己刚买下来的这栋房子。

从艾丝小姐家到这间房子，走大街的话要一个小时以上的路程。不过实际走过一趟我才明白，这里和瑞克佛尼亚的人口密度大不相同。

来到这里的路上，我已经买了充足的麵包和饮料，所以应该不会再浪费多余的时间了吧。

昨天买的东西已经请人当天送到这里来，我振作精神，开始打扫。

要能走进家里，首先得先拔草。长期无人打理、四处丛生的杂草，根已经扎得很深，无法用单手整片整片地拔除。我用买来的镰刀，沿着草根俐落地砍下它们。这些都是製作魔法药水必备的材料，所以要整理好放在一起。

就这样，整理到能够走进家门之后，接着再处理屋子内部。

我打开屋内的门窗，把手帕绑在头上，再拿一条绑在脸上，掩住口鼻。

我挥了几下扫把，总之先把堆积已久的灰尘往下扫。墙壁和天花板上还有虫子的尸体，这下子它们全都啪啦啪啦地堆积在地板上。

二楼是合掌式建筑内部，换句话说就是阁楼。屋檐的骨架上洒下好多灰尘，从敞开的窗户飞散出去。

就在我扫着灰尘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髮像是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似的，不禁伸手把头髮重新压平。

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回头看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我感到疑惑。这屋里目前应该只有我才对，是错觉吧？

我不以为意，继续打扫着洒落的灰尘，没想到又被用力拉了一下头髮。

「好痛！」

这次可不能再说是错觉了，刚才绝对有一股头髮被拉扯的痛觉。我连忙环顾整个房间，却什么都没发现。

我瞪大眼睛仔细地查看，但万一是什么眼睛看不到的东西，那我费力去看的这个举动本身就是枉然。要是我认真去想是不是闹鬼的话，那以后可就住不下去了，所以我决定不去想它。

大致把灰尘打扫到一个段落之后，接着要用凈化石把从井里舀出来的髒水变成凈水，并装进水桶之后，再从客厅的地板开始，用长柄刷仔细地刷洗一番。

约略清扫过后，肚子也饿了起来。我简单地拍一拍还很髒的楼梯，坐了下来，打算开始吃麵包，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麵包来。

「……」

我凝视着手中这个麵包，不知道为什么缺了一个小角，而且缺角的方式看起来既像是被很小的嘴巴咬掉，又像是被捏走了一小块。

刚才头髮被拉的事，还有这个麵包的事，总觉得不太对劲。

万一这是被老鼠咬过的痕迹，那可就糟了。我把它放在包包上，吃起了其他麵包。

风从敞开的门窗吹了进来，我虽然人在室内，却有种像在户外吃饭的爽朗心情。正当我吃完一个麵包，打算再吃下一个的时候，我看了放在旁边的包包一眼——总觉得放在上头的那个麵包不太对劲。

它的缺角又比刚才大了一点。我的思绪停了几秒，但为了找出真兇，立刻又动起了脑筋。刚才，在我旁边的这个麵包被拿走了一小块。我一边啃着新麵包，心里一边认定——这一定是老鼠或什么东西，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掉的。我儘可能只转动眼球，悄悄看着旁边那块麵包。

「……！？」

我找到擅自拿走麵包的犯人了。虽然如此，但看来并不是老鼠。

那是个很小的人，大小约莫十五公分，留着一头绿色长发，背上还长着翅膀。这样的外型，说她是个妖精我也能接受。不，她就是个妖精。

我又惊讶又兴奋，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在童话故事里耳熟能详的妖精，让我觉得很开心，这些情绪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好吃吗？」

妖精一阵颤慄，很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一口气跳到了我伸手碰不到的地方去。

「啊，抱歉。」

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我赶紧道歉，但却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担心要是自己再轻举妄动，恐怕又会吓到她。我全身无法动弹，而妖精似乎也对我有所警戒，完全没有採取要任何动作的迹象。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你想吃这块麵包，对吧？」

我用手指了指刚才她吃过的麵包，妖精轻轻地点了点头。

「楼下我还没有打扫完，所以我把这个麵包拿到二楼去，你可以在那里吃。」

「……你不会故意欺负我？」

妖精的轻声细语如银铃摇转，但却是一阵忐忑不安的声音。

「嗯，我不会。」

为了稍微缓解她的不安，我赶紧把麵包连同整个背包一起拿到二楼去，再回到楼下。我远离楼梯之后，妖精就上到二楼去了。

我目送她上楼，终于可以开始动手打扫。

剩下最里面的房间和浴室。我用刷子把这两个地方刷洗乾凈，并用拖把和抹布把水擦乾。

除了二楼以外的所有房间都打扫乾凈之后，我扭了扭腰，身体发出了喀喀的声音。我想有很多人明知道不应该让身体发出这样的声音，却还是这么做吧。

外头天色已届傍晚时分，差不多该出发回艾丝小姐家，否则我就得在黑暗中赶路了。

我想查看那个爬上二楼的妖精现在情况如何，便在出声招呼了一下之后来到了二楼。但在二楼并没有看到妖精的蹤影，只剩下背包和原本用来包装麵包的纸。她把麵包全都吃光了吗？还是带走了呢？

正当我在清洗用过的抹布和拖把之际，耳边传来了马车喀哒喀哒驶过的声音。我猜想是艾丝小姐来了，往外一看，果然是艾丝小姐的专用马车停在外面。

「小枫，辛苦了。打扫乾凈了吗？」

「嗯，还可以。姑且先不管打扫，艾丝小姐，我看到妖精了呢！」

「哇，真的吗？」

「对呀！中午看到的。不过我刚才又去看了一次，她已经不见了。」

「这也没办法，平常很难得看到他们，因为他们只要一发现有人就会逃走。」

「啊，可是中午的时候她还在我身边吃麵包呢！她留着一头绿色的头髮，长得很可爱。」

艾丝小姐很惊讶地张着嘴，但随即又说起话来。

「小枫你真是个天真无邪的人呢！」

「天真无邪？」

「妖精原本就比较多疑，平常很少看到他们，再加上被滥捕，数量更少了。所以他们不会在人前露面，当然也不会靠近人，一看苗头不对应该会立刻逃跑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精觉得小枫你没那么危险？」

我想起了中午时的情况。原来她并非只是出于单纯的害怕，而是以为自己会被抓，所以才逃走的。

光是看到人就可能会被抓走的妖精——想必这应该也是她第一次吃到麵包吧？

这间房子已经没有多余的堆积物了。我关上门窗，回到艾丝小姐家。

隔天，我当然也是前来打扫。

儘管价钱贵了一点，但我还是为可能会再来访的妖精买了一袋零食。我这么做除了是想加深彼此的友好关係之外，一方面也是认为或许她吃了这些零食点心之后，就可以展露出开心的表情。

昨天因为顾虑到妖精的存在，所以二楼几乎没有打扫，今天就从二楼开始着手进行吧。

我才拿起拖把开始打扫，没过多久，就和昨天一样，有种被人用力拉扯头髮的感觉。我猜这说不定是昨天那个妖精的恶作剧，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开始试着呼唤她。

「昨天的那位妖精小姐？」

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是昨天的那位妖精小姐，就请你试着拉我的头髮两下，我不会乱动的。」

隔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我的头髮被拉了两下。

「昨天拉我头髮的也是你吗？」

我的头髮又被拉了两下。

「果然是你呀！」

我开心得不得了，再问她昨天的麵包好不好吃，结果我的头髮又被拉了两下，表示她回答好吃。

「我跟你说喔，因为我猜你应该会再来，所以就买了零食点心，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吃一点？」

过了好久，头髮都没有被拉动，我心里疑惑，正打算回头看看。

「我想吃。」

我得到了她的答覆，便紧急停住动作，没有真的回过头去。

「那我们到楼下去吧！零食点心放在我的包包里。」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楼下，但过程中并没有看到妖精的蹤影。

我从包包里拿出零食，打开了包装袋。这是一种在酥脆饼乾上撒了砂糖的点心，一包有五片，要价十二坦米尔。我在暖炉上铺了布，把饼乾摆上去，说了一声「你可以在这里吃喔」，便又开始进行二楼的打扫工作了。

清完地板，又擦过窗户和墙壁之后，我才下楼来看看妖精的状况。

她把吃到一半的饼乾放在身旁，很满足似地坐着，表情看来很开心。

我把楼梯擦拭乾凈之后，用抹布又把所有房间擦过一遍，终于结束了新家的打扫工作。

我随兴地坐在自己打扫乾凈的楼梯上，开始吃起了硬麵包。

那个妖精一直盯着我看，于是我开口问她怎么了。

「这个、谢谢。」

说完之后，她拿起了饼乾。

「你喜欢就好，可以全部吃完喔！」

我露出了笑容，儘可能不要吓到她，结果她又拿起了一片饼乾，朝我飞了过来，最后降落在楼梯的把手上。

「你真是一个不会欺负我的人呢！谢谢。」

妖精双颊泛红地笑了。

「啊，对了，妖精小姐叫什么名字？」

「香澄，我叫香澄。」

「原来你叫做香澄啊！我叫枫，打扫完之后就会住在这间屋子里，请多指教喔！」

她像是要跟我说「彼此彼此」似的，把手里拿的饼乾给了我。虽然这本来就是我买的，不过她有这份心，让我觉得很高兴。

她送我的饼乾非常好吃。

香澄吃完饼乾、我吃完了麵包之后，我想起了还有水井没打扫，便穿过茂密的杂草，来到屋子后方的水井前。我打开盖子，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但井里很暗，看不太清楚。为了要用水打扫，我到井边打了好几次水，但是看不看得见井里的情况，可是有大大的不同。井上面挂的绳子绑着一个水桶，于是我便把它放进水井里去取水。

水面上依旧飘浮着小片树叶和脏污，水也很混浊。

「这要我怎么打扫啊？」

我嘀咕了一句。

我进不了井里，而且手伸得再长也构不到。

香澄跟着我来到井边，往井里探视了一下。

只能一点一点地把脏污给捞出来了。因为香澄不能沾到水，所以得请她往后退开一点才行。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井里颳起了一阵风，把垃圾和水全都吹了起来，又啪唰一声，全都掉落在一旁。

「欸……？」

我无法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先确认一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弄湿，可是看来看去，我身上竟然没有沾附任何一滴水。我大惊失色，这时香澄有点害羞地指了指自己。

「啊？刚才那是你做的？」

香澄点头如捣蒜。

「哇〜！你真厉害呢！」

「嗯，因为我想向你道谢。」

我又舀了一桶水来看看，这次几乎没看到脏污了。总之，我先舀出混浊的水，把水井里弄乾凈。

一开始舀水的时候还好，但舀了几次之后，手臂就开始使不上力气了。我把水桶暂时放在井边，轻轻甩动双手放鬆。

断续地清理了好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天空已经染上暮色，来到非得回家的时候了。我连忙小跑步回到艾丝小姐家里。

我一打开玄关，就看到艾丝小姐出现在我面前。我差点煞不住车，冲进她那傲人的胸瞠里。

「欢迎回家，小枫。我还在想你这么晚没回来，正準备出门去接你呢！」

「抱歉，我本来想打扫到一个合适的段落就结束，没想到太阳都下山了。」

「你要注意安全喔！晚上可是很危险的。」

「好的。」

艾丝小姐拍拍我颓丧的肩膀。

「怎么样？那边已经可以住了吗？」

「我想想……应该再摆上床和家具就行了吧。」

「是吗？那明天就去买家具回来摆设吧！」

「好的。」

我和艾丝小姐吃过晚饭，正在泡澡慵懒一下的时候，我心想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便开口问了她。

结果她竟然只回了一句「因为你很可爱」。

「我很可爱？」

「嗯，你很可爱，总觉得你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似的。」

我无法回应这句话。事实上，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几近一无所知，即使在稍微了解这个世界之后，也不见得就能把这里的常识当作自身的常识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