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天，榎木津因为让女学生怀孕的嫌疑，正接受停学处分的传言传遍了全校。

擅自对榎木津感到失望而幻灭的学生、高声拥护榎木津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学生，在校内明确分成两派。即使是在上课中，教室内也喧嚷不休。

我也听到了各式各样的传言。像是榎木津并不是第一次让女生怀孕，这种一听就知道是乱传的谣言。还有听起来颇有那么回事的，因为女生知道榎木津有未婚妻不能结婚，所以才故意设局怀孕。而无法判断真伪的我，则是陷入巨大的混乱中。

「无聊。」

中禅寺对于这些传言一概不理。但从他借故去北舍、休息时间总是往图书馆数据室跑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并非对榎木津毫不关心。

「关口。」

某天下课后，我正要回宿舍时，一位不认识的高年级生突然叫住我。

「是……？」

我赶紧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位身材高挑、皮肤白凈，看起来一副就是高材生的人物。

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他也不是那天找我碴的学长之一。

是谁呢？高年级生看着歪头思考的我，脸上浮现虚弱的笑容对我说道：

「我是藤野，是榎木津的同学。正在调查有损他名誉的传言真相，能请你帮帮忙吗？」

「那个……帮忙是指……」

我第一时间思考的是这位名叫藤野的学长，究竟是榎木津的敌人还是伙伴。虽然从他说的「有损名誉的传言」、「调查真相」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伙伴，但却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他想做的事情其实是扯后腿，藤野似乎从我怀疑的表情察觉我内心想法，急忙继续说道：

「啊啊，失礼了。我当然不相信榎木津会做这种事。但现在学校里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吗？这样下去即使榎木津什么也没做，也可能以扰乱风纪的名义遭受处分。所以我才四处调查，想儘早证明他的清白。」

「是这样啊。」

从外表看来，感觉藤野是位认真的学长，并没有说谎。虽然我明白了这一点，但是我能帮上忙吗？我没有自信地这么想着。藤野则是提出了疑问：

「你最近跟榎木津一起出去了吧？听说当时有女学生也一起，是真的吗？」

「啊，对。说是一起，其实应该是她们在涩谷叫住榎木津学长，之后大家一起去了咖啡厅。」

「其中有一位名叫园池丽子的女生吗？」

「咦？」

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我瞬间不知道说什么。

ㄩㄢˊ ㄔˊ ㄌㄧˋ ㄗ•——当时并没有互报姓名，在我这样想之前，一个女生的脸庞却浮现在我脑海。

『丽子同学，不準偷跑喔。』

虽然名字一样是丽子，看到我歪头思考的表情，藤野很激动地继续问道：

「有吧？」

「那、那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她姓什么。」

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局促不安的我如此告诉藤野，其中确实有一位名叫「丽子」的女性。

「特徵呢？是不是美貌出众的美女？感觉有点凶凶的。」

藤野维持着身体往前倾的动作问着我。

「是、是的。」

她的确是女学生当中最漂亮的，五官虽然有点凶，但是个性感觉很好，藤野抢在我要继续开口前追问：

「榎木津和她特别熟吗？」

「……嗯，那个……」

应该没有，当我正要摇头，突然想起其他女学生也注意到的事情。

『丽子同学，妳从刚刚就一直说「上次』「上次』的……』

「怎么了？」

看到突然安静下来的我，藤野如此问道。

「那个，当时我不觉得他们有特别熟，但是我想起丽子曾经说了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让人误会？是什么？」

面对不断追问的藤野，我把丽子频频提到「上次」的事情告诉他。

「这样啊……」

藤野露出苦思的神情不发一语。

「那个……」

他觉得这句话算是特别亲暱的证据吗？还是不算呢？她说的「上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当时」她是不是与榎木津独处，这些都完全不得而知。

所以这应该不能当成证据，我想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告诉他，但是藤野却很快地找出结论。

「谢谢你，关口。刚刚你说的话请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榎木津的处境会变得更糟。」

「我不会说的，但是那个……」

藤野好像还是把丽子的话当作「不利的证据」。但当真如此吗？那也可能是她为了吸引榎木津的演技，虽然我想这样说，但是我却被藤野不经意说出的话给吓了一跳，错失说话的时机。

「如果园池丽子能够现身就好了，她现在下落不明中，我连问也没办法问，真麻烦。」

「……咦？」

听到刚刚那段话，这次换我俯身问藤野。

「园池丽子下落不明？」

「说是……下落不明，应该说我听说她因为这次事件被父母责骂后离家出走，不过园池家为了名声隐瞒了此事就是了。」

「这样啊……」

听到这件事，我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因为「说不出来」，所以也无法得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那就这样吧，如果你还有想起什么，随时都可以到北舍来。我是藤野，可能叫我『藤牧』大家会比较知道。」

藤野说完后又说了句：「谢谢你提供的重要情报。」

接着拍拍我的肩就离开了。

「……藤牧学长……」

这也是姓和名连在一起的简称吗？努力把名字牢牢记住的我，看着学长越走越远的背影。

但是我还是不懂。剩下独自一人的我试着回想刚刚藤野——藤牧说的话。

「园池丽子」真的就是那位「丽子」吗？是的话真让人有点惊讶，如果是这样，就表示在咖啡厅的时候，她就已经怀孕了。

看不出来啊——我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而倒抽一口气。

当时大家都和榎木津点一样的吉力马札罗咖啡，只有她点柳橙汁。我听过孕妇喜欢吃酸的，难道她也是这样吗？而且后来她身体不适离开座位，是不是害喜孕吐现象已经开始了呢？

但是当时她的肚子并没有明显突起，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女生到底有没有怀孕呢。

没有把现在想起的这件事告诉藤野是正确的吧。他听到一定也会把这事当作「不利证据」。

但是，真的是榎木津让她怀孕了吗？这两人真的有交往吗？回想起当时两人各自的样子，结论是我实在看不出任何迹象。虽然丽子说了让人误会的话，但却无法从榎木津身上发现对丽子有特殊情感。

如果榎木津真的是在演戏，那他可就不只是外貌，连演技都可以媲美专业的电影演员了。

不过整件事还是很难相信，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宿舍，房内却有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等着我。

「嗨，小关。」

我一看到这位人物——榎木津的瞬间，因为太过惊讶而大喊出声。

「榎木津学长？」

他不是正在停学中吗？榎木津蹙着眉看着大吼大叫的我。

「小关，很吵喔。」

「不是『很吵』的问题啦。您到这里来没关係吗？」

环顾四周后我才发现房里除了榎木津以外，只有中禅寺在场。

「其他人呢？」

当然是在房间不是吗？针对我的疑问，中禅寺回答道：

「我请大家到自习室去了，一小时后才会回来。」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骗了他们吗？看到正想这样问的我，中禅寺简单地结束话题。

「那不重要，先听听榎木津学长怎么说吧。」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啦，刚刚不是答应你什么都会说了吗？」

榎木津苦笑着耸耸肩。正如他所说的，中禅寺现在完全就是一张苦瓜脸，表情十分不高兴。

「请快点实现约定。」

在语气冷淡的中禅寺面前，榎木津再次耸耸肩。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他看着天花板开口。

「总而言之，我有些麻烦，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

「什么『总而言之』，能不能先从这里开始说明啊。」

中禅寺的毒舌发言没有尽头。听到他丢出这句话，榎木津脸上表情看来有些困扰地说道：

「也就是……」

「那个，难道指的是这次停学事件吗？」

虽然我很犹豫自己够不够资格开口，但话题完全没有进展让我很是着急，所以我才战战兢兢地对两人这么说。

「是。」

榎木津很快地点头，笑着对我说道。

「满有用的嘛，小关。」

「别宠坏他。」

同时接受榎木津称讚和中禅寺斥责的我陷入了混乱当中，所以我决定现在把刚刚从藤野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们。

「我刚刚才听说园池丽子同学下落不明。」

「就是那个！」

下一个瞬间，榎木津用吓人的声量大喊，我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

「小关，你真的很有用耶！」

虽然被满面笑容的榎木津如此称讚，但不知道理由的我只能歪着头表示不解。

「请给我一个我听得懂的解释。」

中禅寺一这样说，榎木津立刻朝气十足地说「我会的！」接下来他说的内容才让我和中禅寺更加吃惊。

「她失蹤了，明明不可能失蹤的。」

「谁？那个叫做园池丽子的女生吗？」

榎木津对中禅寺的问题点点头说「对」，又继续说道：

「原先我们的计画是，她告诉父母跟我已经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她的父母就会推掉她本来就不想要的亲事。父母要是听到有了孩子也会放弃吧。可是她却因此而失蹤，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在我们的计画内，我只觉得有其他力量在插手这件事。」

「先等一下。」

还好中禅寺在这里打断了榎木津的话，因为我简直完全跟不上他所说的内容。

「怎样？」

榎木津不开心地噘着嘴，中禅寺则是开始发问：

「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风波只是一场闹剧？而且是你自己造成的？」

不知不觉中禅寺对榎木津的称呼从「学长」变成了「你」。但是我和当事人榎木津都没有发现，因为还有比那更让人在意的事。

「我自己……算是吧。我和她两个人一起计画的，是一场闹剧没错。」

看着坦蕩蕩的榎木津，中禅寺目瞪口呆，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她来拜託我啊。她明明有喜欢的人，可是父母却要强迫她嫁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搞砸父母决定的亲事，因此我就决定帮她的忙。只要说是我让她怀的孕，那么父母也只能拒绝这门亲事。再说，这个自己讲出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还说如果对方是榎木津子爵次子，也许会因为门第差距而只能摸摸鼻子接受，我想说好吧，就帮她这个忙。」

「……蛤？」

听到这番话，发出惊讶声音的不只是我。

「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