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当我们準备走出校门前往涩谷时，却被擦身而过的化学老师前野叫住。

「哎呀，这不是中禅寺吗？要外出吗？你们要去哪里？」

用指尖推了推银边眼镜，看起来非常的神经质的前野，是这所一高中最年轻的老师。我记得年约二十五、六岁左右。因为经常穿白袍，学生们给他取名「阿鲁兹特note」，意思是德文里面的医生。

他在白衣下面穿着一套感觉很老旧的西装，衬衫的袖口总有缝补过的痕迹，听说他苦读考上帝大毕业后，通过校长介绍才成为一高教师。

虽然教学认真但却有些阴沉，所以不是很受到学生欢迎。与其说是被讨厌，应该说是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感觉。

教数学的的场老师因为自由开放的教学方式和豪爽性格备受喜爱，教德文的华特老师只要情况对自己不利就会假装听不懂日文所以被大家讨厌，学生们会常常提到这些老师的名字，但却几乎不会听到前野老师的相关话题。

应该说他的存在感很低。虽然他是如此不起眼，但是在校园中也曾经有一次听到大家谈论他的名字。

那唯一的「一次」就是被中禅寺指正他的学说太过古老那件事。自从这件事之后，前野老师只要在学校碰到中禅寺就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搭话，表情总是皮笑肉不笑，站在中禅寺身旁的我常常会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阴沉气息。

我曾经问过中禅寺是否有与我相同的感觉。

『因为他很讨厌跟我搭话，所以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吧。』

『很讨厌？』

如果不想说话那你大可以不要说啊，怎么却还是跑来搭话。我又歪着头不解地问中禅寺。

『你是指天邪鬼note？』

『关口，你真的知道「天邪鬼」是什么吗？』

话题不知为何从前野身上来个突然大转弯。

『不就是指故意做一些与对方意愿相反的事，或是性格扭曲的人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意思吗？对着皱眉的我，中禅寺又耸耸肩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开口：

『现在虽然大多是这个意思，但其实「天邪鬼」原本出现在民间故事中，它擅长模仿人类，并且拥有探测和动摇他人内心的特质。啊啊，还有也意指神社的金刚力士等佛法守护神脚底踩的小鬼。』

『欸，那个……』

中禅寺看着我歪头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说道：

『所以他不是「天邪鬼』，怎么说呢，应该说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吧。』

此时终于又把话题转回前野身上。

『自尊心？』

『嗯，你让我难看的那件事我并不在意——他是想表达出这个意思吧。』

虽然我本来就没有要让老师难看的意思就是了，中禅寺如此说道。比起刚刚的「天邪鬼」，我更能了解中禅寺这样的说明，但同时也觉得更搞不懂了。并非意思不懂，说真的，我实在没有很想剖析前野老师是否有这个想法，因为也提不起兴趣。

即便如此，中禅寺对今天也「故意」搭话的老师说道：

「我们想到涩谷去看场电影。」

语气十分尊敬有礼。

「电影啊，很棒耶。好好去玩吧。」

前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往校舍方向走去。

我一面觉得无奈一边看着他飞扬的白袍衣角，中禅寺说：

「走吧，关口，再不快一点的话女学生们都回家了。」

「啊啊，对耶。」

看着匆忙回头的我，中禅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等等遇见女学生的时候，你也得说话喔，可不能像刚才一样沉默过关。」

「那个……」

我正想说这有点困难的时候，中禅寺轻轻地戳了我的背。

「毕竟我不知道那些女学生的长相啊，所以只能请你帮忙找、请你向她们搭话，知道吗？」

「我会努力找人……但出声搭话就有点……」

当时和丽子同行的女学生个个都是光鲜亮丽的大美人。我连和同年纪的女性交谈都会紧张了，面对她们我绝对会更加紧张，中禅寺又再度戳戳我僵硬的背。

「拿出勇气来，关口，这都是为了向榎木津学长报恩。」

「嗯……嗯，我会加油的。」

听到我不争气的语气，中禅寺忍住笑意说：

「走吧。」

我们并肩走出正门前往车站。

我和中禅寺一抵达涩谷就直接往道玄坂方向走去，在路上寻找围绕在榎木津身边的女学生。因为当时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她们的。

「啊。」

运气真好，刚好就在上次和榎木津一起去的「白十字」咖啡厅门口，有一群女学生正要走进去，我认出了其中一位，急忙抓住中禅寺的手。

「怎么了？」

稍微走在我前面的中禅寺回过头来。

「找到了。」

「是她们吗？」

中禅寺望向那一群走进咖啡厅的华丽小团体，开口向我寻求确认。

「嗯，我想应该没错，至少我有看过其中两个。」

「我知道了，那我们也进去吧。」

中禅寺点点头走向「白十字」。

「那、那个……」

我真的有办法向她们搭话吗？愈来愈紧张的我跟在中禅寺身后，他轻轻回头瞄了我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后又转向前方。

店内的空位相对不少，她们身旁的座位也是空的。

中禅寺直接走近她们的座位，平时那张苦瓜脸彷彿不存在似地浮现笑容。

「不好意思，可以请问一下吗？」

搭话的语气十分开朗。

清爽的笑容、明亮的嗓音。这些与平常的中禅寺完全无缘的表情和声音反而让我将紧张情绪抛诸脑后，嘴巴开开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本来正开心看着菜单的女学生们瞬间停止谈话，将视线转向中禅寺。

也许是因为他身穿一高制服，或是因为他那足以用别名「龙之介」称呼的端正容貌，虽然女学生们有一瞬间露出警戒心，但很快地又报以满面笑容，

「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我们可以坐旁边的位置吗？」

中禅寺依旧用那不相称的清爽感向发问的女学生徵求同意。

「嗯嗯，当然。」

她点点头后开始对中禅寺发出一连串疑问。

「你是一高的同学吧？几年级呢？名字是？」

「我是中禅寺，这位是关口。」

中禅寺在隔壁座位坐下后用眼神示意我跟着坐下。

「哎呀。」

随着中禅寺的视线，坐在最前面的女学生一看到我就发出惊呼。

「你不是上次榎少爷带来的那位吗？」

「真的耶，你不是关同学……是关口同学吗？」

坐在她对面的女学生也认出了我，甚至还想起我的名字——虽然不是正确的名字——睁大双眼盯着我看。

我几乎没有这样被美女盯着看的经验，脸颊感觉非常滚烫。

「……」

头低低的我感觉到视线，于是偷偷瞥了中禅寺一眼。虽然我知道他的眼神在怪我说「现在是脸红的时候吗？」但我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继续低着头在心中默默道歉。

「真巧，我正好有事情想要问你，关同学。」

不知不觉我的名字又变回「关」，就在另一个女生找我说话的时候，服务生刚好过来点餐。

「我们先点餐吧，然后等等可以请问各位的芳名吗？」

中禅寺出声掌握住了场面，等到大家都点完餐之后，女学生们一一报上姓名。

「我是绫野聪子。」

「我是田边雪乃。」

「我是佐伯美智子。」

「我是樱木百合子。」

四位接续说完，刚刚说想问我问题、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的女学生聪子又俯身向前。

「关同学，听说榎少爷现在遭受停学处分是真的吗？理由是什么？该不会是因为丽子同学的事吧？」

「那、那个……」

她那彷彿是究责的语气让我完全退缩起来，发不出半点声音。

「妳怎么知道榎木津学长被停学？」

中禅寺代替无法说话的我向聪子发问。

「所以停学的事情是真的啰？」

聪子立刻呈现绝望的神情，似乎是发觉到我毫无用处，这次她转向中禅寺开始说

道：

「我是听我念一高的表兄弟说的，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榎少爷怎么可能会跟丽子……」

「那绝对是骗人的。丽子同学和榎少爷不可能是那种关係。」

聪子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名叫雪乃、很适合和服装扮的白肌美人斩钉截铁地接着说道，还冷冷地瞪着中禅寺。

「榎少爷是在袒护丽子吧。现在丽子不是失蹤了吗？榎少爷被停学的话，现在应该还待在一高宿舍里对吧？这样的话丽子同学私奔的对象不就另有其人了？」

「我是有听说丽子同学下落不明，其实她是私奔去了吗？」

中禅寺对着激动的雪乃发问。

「这个……」

虽然雪乃差点乘势回答，但「私奔」似乎只是她个人的推测，所以也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还是觉得丽子同学的对象不是榎少爷。」

此时，顶着澎澎浏海，髮型有些复古的百合子突然冒出一句意料之外的发言，让大家吓了一跳。

「真的吗？这不单纯是妳个人希望？」

「百合子同学，妳知道些什么吗？」

「有什么根据吗？」

在我与中禅寺发问之前，女学生们就开始妳一言我一语地追问着百合子。

「我是有根据的。我之前曾经在银座遇到过丽子同学，当时她和一位年轻男性走在一起，但不是榎少爷。」

「年轻男性的话，会不会是哥哥或弟弟？」

「丽子同学是独生女喔。」

「那会是表兄弟吗？」

「我觉得不是。」

我和中禅寺依旧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虽然只有女学生们在对话，但是内容正是我们想问的，真可说是非常幸运，我和中禅寺彼此交换眼神后点点头。

「妳怎么能肯定不是表兄弟？」

百合子虽然立刻回答聪子说了句「因为」，但是瞥了中禅寺一眼后，似乎是在寻找适当的说法。

「什么？是什么？快说啊。」

「对啊，快点跟我们说。」

在女学生们的逼问之下，百合子终于开口说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