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隔天，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和中禅寺一起拜访就读帝大的榎木津哥哥，然后带着他应弟弟要求而写的书信前往银座。

榎木津的哥哥总一郎与榎木津不怎么相像，但同样也是高挑的美男子，而且富有知性又温柔亲切。

虽然对于我们的突然造访感到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招待我们在餐厅喝咖啡，并且仔细询问了榎木津的现状后，依照我们的要求写下书信。

「与其来找我，其实请父亲帮忙会更快才是。真拿他没办法。」

他虽然看起来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分开时却看着我和中禅寺的双眼说：

「非常感谢你们能和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这么要好。」

听到他如此慎重地向我们道谢，觉得实在承受不起的我只能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您别这么说，因为学长平时就待我们很好。」

不论做任何事都毫无半点闪失的中禅寺淡淡回答。但当哥哥问到榎木津停学处分的事情时，他也只说了一句：「那是不当处分，榎木津学长是无辜的。」就再也没有针对事情做详细说明。

哥哥所写的书信，收信人是伊东屋社长，信上写着拿着这封信的人与榎木津家颇有渊源且值得信赖。

我们拿着这封书信前往银座的文具店伊东屋，向女店员传达了我们想与负责人当面谈谈的意愿。

榎木津的哥哥不但準备好了书信，似乎还在事前与伊东屋社长通过电话，所以我们很快地就被带进社长室，甚至还端出看起来很高级的茶杯泡茶接待我们。

「请问所谓的要事是指什么事呢？」

我们明明不过只是十几岁的小毛头，然而身为社长代理人的店长却非常亲切。

「其实是因为某些状况，所以我们想请教关于前几天来订购钢笔的园池丽子小姐的事。」

面对这位怎么看都是「高官」的大人，我只是一直畏畏缩缩，中禅寺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

「园池小姐吗？」

店长歪着头。

「我们想调查她将钢笔送给了谁？」

「真不好意思，我对园池小姐的名字没有印象……恐怕是只有光临过一次的客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很难查……」

中禅寺十分客气地打断了店长流畅的回答。

「园池小姐应该有请你们在笔上刻印姓名，我想这样的话应该会有留下书面记录才是。」

「啊啊，是这样啊。那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查。」

权大势大的榎木津家介绍信果然这时发挥了效用，店长说完后立刻叫店员把纪录拿过来。

「园池丽子小姐……是这个吧？」

他很快地找出一张单据拿到我们的面前。

「……上面没有写收件人耶。」

订购单上只有丽子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以及她要求刻印的英文姓名缩写。

「因为订购的是园池小姐本人……」

店长露出非常抱歉的表情。

「说得也是。」

中禅寺微笑指着英文缩写的部分。

「这是H•M吧？我可以跟接待她的店员聊聊吗？」

听到中禅寺的询问，店长非常亲切地说：「我了解了。」

说完立刻请订购单上签名的店员过来。

「啊啊，这位客人我记得很清楚。」

接待丽子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店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店长叫过来所以很紧张，他红着脸开始回答中禅寺的问题：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哪一家的千金和随从，当我知道不是随从而是未婚夫的时候，还担心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明显，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好意思地用白色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中禅寺十分有礼貌地问他：

「您知道未婚夫的名字吗？」

「名字就……」

面对觉得抱歉的店员，中禅寺继续追问：

「没有听到丽子小姐怎么称呼对方吗？」

「有称呼对方吗……」

他露出努力思考的神情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中禅寺又接着对充满歉意而低头的店员问了其他问题：

「那你记得她未婚夫的长相吗？」

「记得大约的轮廓，他并不是一个很有特色的人。」

「贫苦学生的感觉吗？」

听到中禅寺的问题，店员显得有些踌躇。

「不……我想他应该不是学生。年龄大约二十岁中段。看起来比丽子小姐年纪大很多。」

「不是学生。」

从百合子的话中听来，我和中禅寺都不自觉地以为丽子的对象是同年代的学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听到对方是不能私奔的贫穷青年，所以才在心中擅自想像他是个穷苦的学生吧。

「啊，对了。」

店员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

店员浮现出很自豪的表情开始说道：

「记得当时小姐称呼对方『老师』。」

「『老师』？学校老师吗？还是学才艺的老师？」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他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女校老师，而是看起来比较像学者……」

「虽然这是我的主观意见。」店员继续说道。中禅寺又再度发问：

「此外你还有记得哪些事情吗？不管是多琐碎的芝麻小事都可以。」

「……对了……」

店员又陷入思考，终于说了一句：

「不好意思……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店员不是很有自信地说道。

「未婚夫的袖口上有勾破的痕迹。就只是这样……」

「勾破的痕迹……」

中禅寺像是受到打击般喃喃自语，而我也感受到与他相同的冲击。

袖口勾破的痕迹，还有H•M的英文缩写。如果M指的是姓，那我们大概能够猜到这个衬衫袖口勾破、被称为「老师」的人物是谁了。

但是——但是，居然是他啊。这真是教人难以置信。比起无法相信他的人格，他与丽子间是恋人关係的这点更教人难以相信。

「……非常感谢你。」

中禅寺虽然呈现出目瞪口呆的状态，但还是低头向店员道谢。

「等等我们会带着可能是未婚夫的照片过来，届时可以麻烦你帮忙确认吗？」

「好的，看到照片我应该就可以认得出来。」

店员拍胸脯保证。

「拜託你了。」

看着中禅寺低头的身影，我想起之前的校刊上确实有刊登过「他」的照片。

我们立即动身返回一高，前往榎木津北舍的房间。

「我哥刚刚联繫我，还怪我竟然让可爱的学弟这么辛苦。」

「令兄真的是人格高尚，可说是人中龙凤吧。和学长你还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啊。」

「不好意思啊，我人格不高尚。」

纵使榎木津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但很快地就恢複严肃语气询问中禅寺：

「如何？在伊东屋有问到什么吗？」

「有，丽子同学的恋人英文姓名缩写是H•M，而且不是穷学生，而是被称呼『老师』的二十多岁男性。」

「H•M？M是姓吗？」

榎木津蹙着眉头回问，中禅寺则是点点头后再次开口：

「然后那位男性穿着袖口被勾破的衬衫。」

「……那是……」

榎木津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化学老师前野的名字是紘嗣note，接下来我们要回去伊东屋，拿校刊上刊载的前野老师照片让店员指认。」

榎木津听到中禅寺的话后只是獃獃地发愣，喃喃自语：

「真不敢相信。」

「我也一样不敢相信啊。」

中禅寺也点点头，压抑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

我也和他们一样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向两人抛出自己的疑问：

「前野老师不是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吗？他会跟丽子同学的失蹤有关吗？」

「很难说喔。」

中禅寺回应我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

「榎木津学长一开始不是就说了吗？很难想像她会私奔。」

「嗯。」

他的确曾经这么说，我点了点头。中禅寺的语气似乎因为我的理解力太差而带了些许不耐烦。

「详情我不清楚。但是前野老师与她失蹤这件事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有关的意思是……」

不会吧，看着猜到会有什么可能性的我，中禅寺点点头。

「没错，说不定是他绑架了丽子小姐。」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我摇了摇头。此时耳边响起了榎木津充满紧张感——其实相反的声音。

「应该有什么内幕吧。」

「……你怎么能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中禅寺一脸受不了地低声说。

「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会帮我调查清楚啊。」

听到榎木津这样说，中禅寺的表情显得更为吃惊，但也知道对方不是那种骂了就会听的人，所以只能放弃表示接受。

「关口，现在该开始来调查前野老师了吧。」

中禅寺将视线转向我，用自暴自弃的口吻丢下这句话强迫我同意。

接着，中禅寺带着校刊前往银座，我则留在学校探听关于前野的一切。

「拜託你啰，关口。」

虽然中禅寺这样说，然而对怕生的我而言，「问话」根本就是一件苦差事。

不过，我也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不容许我因为不擅长就不去做。如果丽子小姐真的是被人绑架的话，那就必须分秒必争地把她救出来。假设她是孕妇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她本人与腹中胎儿的安全，我鼓起超凡的勇气，对同学和学长针对前野老师展开地毯式的问话。

「前野？啊啊，那个中禅寺的手下败将嘛。」

这个话题几乎百分之百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