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榎木津和他的行李仍旧在舍监房。

「知道了吗？」

看到一起来到房间的我们，他开口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我和中禅寺则立刻大力点头回答：

「几乎可以确定了，园池丽子小姐的恋人应该就是前野老师。」

听到中禅寺这样说，榎木津俯身向前继续问：

「前野这几天有跟学校请假吗？」

「这个嘛……」

我正想说还没调查，中禅寺斩钉截铁地盖过我的声音说道：

「嗯，他一样都有来上课。」

过于惊讶的我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趁昨天去查的啊。」

中禅寺一副我在问废话的表情，让我对他的钦佩之情再度油然而生。

「觉得可疑就去查了吧。」

「当然，事态已经是刻不容缓，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面对中禅寺流露讶异的口吻，我对反应慢半拍的自己感到羞耻，只能默默把头压得低低的。

「别对猴子这么严厉。」

不知为何从昨天开始，榎木津就固定称我为「猴子」。虽然不是很令人开心的暱称，但也不至于跟他说「不要这样叫」，所以也就迟迟没有开口阻止，但此时中禅寺却突然帮我纠正：

「榎木津学长，关口不是猴子。猴子比较聪明。」

你要纠正固然很好，但我正想反驳他过分的说法时，却被榎木津抢在前头：

「啊啊，失礼了，是小关吧？」

虽然暱称改回来了，却一样是略称。我歪着头心想为什么你就是不想说「口」呢？但两人不理会我，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

「除非私奔，否则丽子独自失蹤的可能性很低。如此说来的话，她现在到底会在哪里呢？」

「我觉得说不定是被前野老师监禁当中。」

「被监禁？绑架吗？但是为什么要绑架她？」

榎木津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我们盯着中禅寺寻求解答。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统整目前的线索来看，不就是这样吗？前野老师虽然和丽子小姐交往，不知情的校长却还是帮他安排相亲，因此前野老师不得不接受。很不巧地，丽子小姐也有亲事上门，她想要拒绝，再让父母同意她与前野老师结婚。同时也把一高帝王，榎木津礼二郎拖下水。」

「怎么可以拒绝柔弱女子的请求。」

听到榎木津这样说，中禅寺回答：

「我是不知道柔不柔弱啦。」

他耸耸肩，在榎木津準备反驳之前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丽子小姐可能没有跟前野老师商量就擅自决定这么做。我的推论是，前野老师听到她想要趁此次未婚怀孕造成骚动的机会，叫自己向她父母提亲，所以大吃一惊。两人经过一番争论后，前野老师的相亲机会被丽子小姐得知，情绪激动的她说要向校长全盘托出，所以前野老师除了封住她的口外别无他法可想。」

「等等，不要说出封口这么可怕的话。」

我与插话的榎木津有一样的想法。

「照你的说法，好像前野已经杀人灭口了。」

「……我想应该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我不认为他有这样的胆量。」

「但是……」

我的脑海中浮现恐怖的景象。

「怎么了，关口？」

说不定这样问我的中禅寺脑海中其实也浮现出了类似的景象，我怀抱着祈祷的心情开始说道：

「但是也有可能一时冲动杀人不是吗？」

「不能说可能性是零……但若是真的杀了人，我觉得他没有这么大条的神经可以如此冷静。」

榎木津听到中禅寺的话后说了一句「也是……」后点点头。

「那家伙为了可以不让人发现他对中禅寺记恨至今，一直以来，故意笑容满面地向中禅寺搭话。他可是这种胆小谨慎的人啊。」

「如果不是胆小谨慎而是性格扭曲呢？如果他有异于常人的强烈自尊心，觉得自己以外的人都没有活着的价值？」

「小关好像想把话题带往毛骨悚然的方向啊。」

被沉着脸的榎木津这样一说，我急忙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我当然也祈求丽子小姐平安无事。」

「谁知道。」

看来榎木津是在捉弄我，又故意这样说道，看穿榎木津只是在单纯戏弄我的中禅寺，一副懒得理人的表情问我：

「你觉得她被关在哪里？」

「……前野老师的家……之类的？」

话刚说出口，我便想起以前听说的事情。

「好像不可能，我记得他借住在校长家的别馆。」

「嗯，不可能关在那里吧。」

「会是学校吗？化学準备室之类的？」

準备室可以说是前野专用，但是空间非常狭窄，不太可能把人藏在里面。

「刚刚去的时候就不在。」

面露轻蔑的中禅寺看着我说。

「嗯……」

「可以绑架一个女生的地点……」

榎木津喃喃自语，中禅寺又对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榎木津学长，你要不要『看一下』？」

「虽然我很想看看，但我现在正接受停学处分。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人带来我这里？」

「看一下」「想看」——到底是看什么？中禅寺和榎木津同时看向歪头思考的我，又立刻把视线转回彼此继续对话：

「……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去找生活指导的猪俣老师，跟他说榎木津学长虽然一直保持沉默，但愿意对前野老师说明一切。」

「还有这个办法！」

榎木津开怀大笑，那是个有如花朵、太阳一般让人无法转开视线的笑容。

「拜託你啦，中禅寺。」

「我才要拜託学长，好好地『看』喔。」

中禅寺说完，回头叫我：「走啰，关口。」

「嗯、嗯。」

我完全是一头雾水。但现在也没有时间解开我的疑惑吧。我像是被情势所逼，跟随中禅寺一起离开了榎木津的房间。

「……糟糕……」

听到走在前面的中禅寺这么小声说道，我问他是哪里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吗？」

「因为我们早上的造访，现在前野的警觉心可能很强。」

「但是……也不能不加以确认。」

虽然我也认为他说的没错，但我们的行动是无可避免的。我把内心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听到我这么说的中禅寺不知为何露出欣慰的表情。

「没想到也有被你激励的一天。」

「我也不是在激励你啊。」

发现他话中的揶揄语气，我不悦地回嘴。

「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

好像真的不是在捉弄我，中禅寺笑着接着说：

「精神都来啰。」

他点点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中禅寺与我因为要上课的关係，所以不能参与榎木津和前野的面谈场合。午餐时间，我们一起造访榎木津的房间，他告诉我们原本今晚要搬到六人房的决定被延后了，之后榎木津与中禅寺开始了一段我无法理解的对话。

「看到了吗？」

「看不到……为什么重要的时刻偏偏看不到呢？」

「这样啊……」

看到两人失望的神情，我正想问他们现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们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此时猪俣老师出现，警告停学中的榎木津收敛一些，又催促我们去吃午餐，所以我们只好离开北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样看来只能直接试探他了，搬出丽子小姐的名字观察他的反应。」

同寝室的室友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房间除了我们以外空无一人。中禅寺趁机分享对策，我却说：「谁负责去？」

瞬间，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关口，只有你了。」

「咦？我？」

意料之外的指名让我大吃一惊，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

「嗯，上次你虽然和我一起行动，但却一句话也没说。他应该没有注意到你，所以现在正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你懂吧？」

「虽、虽然懂，可是我做得来吗？」

这所谓的「精彩片段」，而且还是重要转机的场面，我实在不觉得自己办得到。我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中禅寺。

但他却看着我的眼睛说：

「你可以的。」

「虽非出自本意，但你必须站在威胁前野的立场，动机就是你是为了要证明最喜爱的榎木津学长的清白。」

「最喜爱的？我吗？」

我不知不觉歪着头。

中禅寺只是苦笑着说：

「就当作是这样吧。」

接着又继续说下去。

「编造最低限度的谎言就好。你因为受到榎木津学长的亲切照顾而十分仰慕他，为了将榎木津学长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于是你向我这个朋友寻求协助，并发现园池丽子小姐与前野老师之间的关係。所以逼问老师要他承认，我希望你来担任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学弟角色。」

「确、确实不算说谎……虽然不算说谎……」

「为了最喜爱的榎木津学长，驱除天邪鬼脱胎换骨一番吧，关口。」

「最喜爱的」这句话听起来最假，当我正想这么说时，中禅寺伸出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不要说你不喜欢学长喔，虽然外表是那样，但榎木津学长其实情感很细腻。如果他知道你没有很喜欢他，他会非常沮丧的。」

「我当然很尊敬他，但是喜不喜欢……」

我有喜欢吗？看着歪头思考的我，中禅寺露出拿我没辙的表情。

「我知道你担心自己做不来，但是必须做到让前野相信。懂吗？你是为了拯救喜爱的学长挺身而出的可爱学弟。所有的关键就在于你的演技。」

「我、我知道了。我会加油……」

虽然不知道做不做得到，看着大力点头的我，中禅寺说：

「交给你啰。」

说完他也用力点点头。

「好，现在来练习吧。我会準备你的台词，再来就是看你能不能放感情让前野动摇了。」

我发现中禅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老师「前野」。

「我会加油，嗯，我会加油。」

虽然对于喜不喜爱学长这件事还是心存疑问，但是内心确实有想为榎木津做点什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