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没多久校长也到了。

「听说还报了警，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校长当然是脸色铁青，我身旁的中禅寺低头行礼后开始说明。

「不管是对校长……或是对一高来说，这次是一起非常遗憾的事件。唯一欣慰的是，我们没有失去任何一条宝贵的生命。」

「我不明白，那位女学生——是叫园池丽子小姐吗？她在学校被绑架是真的吗？在女性止步的这间学校里？」

「校长，恕我直言，我认为『女性止步』现在并非问题的重点。」

对于校长震惊之下的低语，中禅寺乾脆地吐槽。

「我知道。」

接着他对錶情不悦的校长轻轻低头表示歉意后继续说：

「被绑架是事实。绑架她的也证实是她的恋人前野老师。」

「前野？我实在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吗？他是那么认真的……」

想必校长对他有一定的肯定吧。只见校长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中禅寺又斩钉截铁地继续说道：

「是真的。」

接着把视线转向我。

「……咦？」

什么？我用眼神传达疑问，他又再度把视线转回校长，手指向我继续说下去：

「不仅如此，前野老师还绑架了现在在场的关口，并且想杀了他。恐怕连园池丽子小姐也準备一起杀掉吧。是不是，关口？」

最后，我对着把视线转向我的中禅寺点头说：「嗯、嗯。」

顿时，室内响起校长近乎大吼的声音。

「我不敢相信！」

平常几乎没有与校长见面机会的我，也许这样说不太恰当，但校长对我来说好比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被这样的人大吼否定自己的话，我发出害怕的声音。

「不需要害怕，关口。」

随即我听到中禅寺的沉稳嗓音，身旁的他抓住我的手。

「这是真的，校长。实际上我们亲眼目睹前野老师掐着关口的脖子。应该说是我们把他给救了出来。没错吧？榎木津先生、猪俣老师。」

中禅寺口中的「榎木津先生」指的是哥哥总一郎。当时因为脑中一片混乱没有发现，我现在才知道总一郎与猪俣老师也在冲进钟楼水塔室的那群人之中，我将视线转向他们两人。

「是的，我的确有看到如中禅寺所说的场面。」

总一郎往前一步，对校长点头致意后开口如此说道。

「怎么会……」

校长脸色愈发苍白，嘴角也微微抽动。

他寻求救助的眼神转向管理风纪的猪俣老师。

「是……真的……」

当猪俣表情痛苦地说完，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他却对校长小小声说了一句「很抱歉」。

「怎么会……为什么，怎么会……」

校长并不是针对谁发问，听起来像是在梦中的呓语。这次中禅寺又有条有理地继续开始回答：

「前野老师之前受到恋人园池丽子小姐的请求，希望他能向自己的父母提亲，但是老师却拒绝了。理由校长应该也很清楚，因为您为他安排的相亲。对前野老师而言，为了保全您的面子，他没有拒绝相亲的余地。」

「……相亲……」

校长低声自语，平时泰然自若的他，现在不但顶着一头乱髮，两边肩膀向下垂，看起来像是忽然老了十岁。

「没错，其实园池丽子小姐也有亲事上门。但是她为了和前野老师结婚而拒绝，并独自开始这次的计画。对外散播自己已非清白之身，甚至还怀了对方的孩子的谣言，打算拒绝亲事。而被选为孩子父亲的正是榎木津学长。」

此时中禅寺望向榎木津。

「她哭着跟我说她要被强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看到女生眼泪的我怎么能够拒绝得了呢？」

榎木津的哥哥惊讶地对一副理所当然的榎木津说道：

「你还真是个傻瓜。」

「真的是傻瓜。」

中禅寺也重重点头对哥哥的话表示赞同。

「中禅寺，你……」

中禅寺完全无视正想骂人的榎木津继续说道：

「当然，丽子小姐与榎木津学长之间并非情侣关係，再来，丽子小姐并没有怀孕。丽子小姐之所以会选择榎木津学长当对象的原因，是因为学长真的很受女学生欢迎，大家也知道他喜欢和女学生玩在一起，即使被他玩弄怀孕，自己的父母也会看在榎木津的家世而只好接受吧。丽子小姐的计画是，在父母拒绝婚事后，前野现身提亲，只要有人愿意把名节不保的女儿娶走，想必父母也会同意的。然而问题在于她没有事先和前野讨论就直接实行计画。」

「计画本身漏洞百出，也没有计画性。」

总一郎用十分嫌弃的语气盯着弟弟说道。

「什么？」

「你既然事先听到她的计画，不是应该劝她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吗？」

「然后叫她嫁给父母决定的人选？那不是很可怜吗？」

榎木津显得有些激动，哥哥回答。

「我的意思是，至少可以建议她先跟恋人讨论再去做。」

他刚说完后又耸耸肩说：

「不过……就这次而言，嫁给父母安排的对象反而对她比较好。」

「那是……」

事实的确如此，所以榎木津也一时语塞。

「我听完中禅寺的说明后真的太惊讶了，你连丽子小姐的恋人是谁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能听从她的请求，自愿接受假装让未婚女性怀孕这样有损名声的任务。」

这时，中禅寺出声阻止总一郎对弟弟一连串的责骂。

「那是因为榎木津学长总是待人太过温柔。」

别再怪他了，中禅寺这样说完后，总一郎却补了一句：

「不是温柔而是思虑不够周全。」

但很快地脸上又浮现笑容，催促中禅寺。

「不好意思打断你的话，继续说吧。」

「好的。」

中禅寺也抱以微笑后，又用更加严肃的眼神转向校长。

「虽然计画本身很鬆散，但丽子小姐不但加以运行，榎木津学长还受到了停学处分。丽子小姐随后立刻把自己的计画告诉前野老师，拜託他儘快到家里谈婚事。她深信前野老师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向自己的父母提亲，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听到这件事的前野老师是什么反应，我们只能之后听本人亲口描述，但想必他很生气丽子擅自做主，两人产生激烈口角的过程中，丽子也发现了校长为他安排的亲事。情绪激动的她可能说出自己要向校长揭发两人的关係，让这门亲事化为乌有。所以前野只能封住她的口，结果造成这次的绑架事件。」

校长似乎没有发现，中禅寺后来就不再称呼前野为老师。

「……怎么会……」

从刚刚开始，校长好像一直在说「怎么会」，虽然我能理解他不愿意相信的心情，但是证据确凿。

更重要的是，在场很多人都看到前野掐住我的脖子想要致我于死，旁边还躺着被绑架的丽子。就算有多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况对校长而言已经无法不接受。

「……怎么会……」

校长又重複说着同样的话，突然他双腿一软，双膝跪坐在地上。

「校长！」

猪俣慌慌张张地跑向校长身旁。

「对了，关键的前野现在人在哪里？」

榎木津问猪俣，彷彿对瘫软在地的校长完全没兴趣。虽然猪俣顾及校长而无视他的问题，但榎木津再度发问：

「前野呢？」

猪俣眼神看向别处，小声地说出他的所在地。

「……在别的房间。」

「真的有报警吧？」

榎木津平时的言行举止就不把老师当老师对待，所以老师们对他的评价都非常差。但因为我从未亲眼目睹，所以不知道「不把老师当老师对待」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看到他对待猪俣的语气和态度，才实际感觉那的确不是对长辈应有的态度。我心惊胆跳地看着两人对话。

「……有报警。」

猪俣瞥了总一郎一眼，不甘愿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因为在哥哥面前所以不能搞鬼啊。」

榎木津用轻蔑的口气说道，猪俣虽然面露不甘却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我听到车子的声音，是警察吗？」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榎木津似乎听力特别好，他问完就立刻往门外走去。

「榎木津学长！」

「喂！礼二郎！」

中禅寺和榎木津的哥哥跟在跑出房间的榎木津身后追了出去。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两人奔跑在北舍的走廊上。

「是这里吗！」

榎木津连门也不敲就逕自把一楼入口的警卫室大门打开。这时我终于听见了车子的引擎声。

「干什么？榎木津！」

警卫室里的警卫慌张大喊的同时，室内响起前野的怒声。

「榎木津！你这家伙！」

此时中禅寺、榎木津的哥哥和我都一起到了警卫室，这时才看清楚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喔喔！果然是这里，看你做的好事，这个天邪鬼！」

榎木津气势逼人地对着前野怒吼。

「什么天邪鬼！烦死了！你没资格这样瞧不起我！」

就像之前他对我做的，前野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绑在后面。虽然听到榎木津的话，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但瞬间就被看守的警卫压制住。

「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厌恶你！你差点就杀人了！」

榎木津说完，又盖过本来要大喊的前野声音，正气凛然地说道：

「你要感谢我啊，前野。要不是我们，你已经走上杀人的歪路了。」

「谢个头啊！因为你，才会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即使被警卫压着，前野依旧不断大喊。

「因为我？你说这什么蠢话。到底是谁欺骗年轻女学生的感情啊！」

榎木津也不甘示弱地回呛，手直直地指着前野。

「你知道践踏少女的纯情有多么罪大恶极吗！」

「什么？」

「榎木津学长，你跟他说再多也没有用的。」

中禅寺用十分冷淡的眼神看着前野说道。

「他看重的只有钱，他从来就没有兴趣知道生命有多珍贵。」

「你是说他根本不是人的意思嘛。」

榎木津的语气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感。

「他是『鬼』啊。」

接着他冷冷地看着继续用没有意义的难听话语大吼大叫的前野，这时——

「不好意思。」

声音传来的同时，三位穿着制服的警官踏进警卫室，很快地把前野团团围住。

「我们将以杀人未遂和绑架监禁的罪名逮捕你。」

其中一位警官对前野如此说道，并抓住他的手腕拉他站起来。

「你们给我记住！」

前野的眼中燃烧着恨意，恶狠狠地瞪着榎木津、中禅寺和我，榎木津还想再回嘴，中禅寺立刻举手制止，直直盯着前野用低沉却响亮的嗓音说道：

「前野老师，你应该也发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