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由于昨夜里村民被狼附身的骚动,所以维多里克睡到很晚才起床。
虽然维多里克的身边不见昨天一起带过来的小女僕,但也没人间起这件事。村长波尔哈特、村长的夫人以及佣人们,都很自然地跟维多里克打招呼,表达昨目的感谢。
「被狼附身的人还在睡觉,他们的家人也都还在熟睡,所以目前的状况应该可以放心。
之前被附身者在白天也会目露凶光,不会说人语只会发出低吼声,并要靠五个大男人压制住,才能把被附身者关进那间小屋里。」
波尔哈特边陪维多里克用餐边说明。
这个村庄发生的第一起人类被狼附身事件,大约是在三个月前。
夜里因事外出且遭附身的男人,正是萨洛姆的哥哥卡斯伯。
他一回到家就大声嘶吼,动作与眼神像只恶犬……不,简直就变成一匹狼了。
一开始萨洛姆只是将卡斯伯藏在家中,但一个月后还是无法治好兄长,他只好向波尔哈特报告此事。
当天夜里出现了第二名被狼附身的受害者。
下一位被狼附身的女人在家中发狂还毁坏家具。由于出动全村的村民才制伏那个女人,所以全村都知道这件事了。
但这名被狼附身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第二个被害者。
『我们家也是……』
这半个月来都称儿子卧病在床的母亲,这才坦言说出实情。
由此可知,村里曾有三个人被狼附身。
一开始,由于村里没有教会,所以去找临近村庄的神父商量。
神父说,只要每天饮用圣水就一定能治好被狼附身的情形,并要求以大笔捐款来交换圣水。然而,即使饮用了圣水,那工人还是没有恢複的迹象。
这段期间,被狼附身的被害者陆续增加。大多是夜里因事外出的人,有些例外的案例则是白天跑到森林深处游玩的小孩子。
每一个被发现遭狼附身并带到村里的人,均失去意识还如恶狼般嘶吼咆哮着。他们会用四只脚走路;虽然也有进食,却是如畜生般嘴巴直接对着盘子大口大口地扒饭吃。
由于被害人持续增加,加上神父的治疗一直没效果,于是村民们集体要求再请其他的神父过来。
这时刚好有个传闻传至村里,说在卡普托·雷吉斯的城镇上,有一位平息了吸血鬼骚动、能力超群的袚魔师神父。该村于是转向他救助。
「昨晚突然发生那种事,幸好您立即替我们驱魔才得以获救。一大早村里的人就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讚说,您真是镇上了不起的神父呢!」
「别这么说,除非明天那些被害者就醒了,否则还很难说。」
听到波尔哈特的夸讚,维多里克回答得很小心。但即使看到维多里克的态度,波尔哈特仍摇摇头,很有信心地说:
「不!大家绝对会恢複意识的!因为我亲眼见证那个奇蹟啦!现在挂在神父脖子上的御印,竟然释放出如此耀眼夺目的光辉!
临近村庄的那个江湖术士,肯定没办法创造出那样的奇蹟。因为他用一点效果都没有的圣水要求惊人的捐款,发现一点效用都没有后,就请他来村里见见被附身者,接着他用小声又颤抖的声音念着神书,最后却被那些附身者赶出去,大喊大叫地落荒而逃,再也没踏进村里过了。
其实那个半吊子神父根本没啥用处,我甚至想向他要回换取圣水的捐款……」
维多里克笑咪咪地听着波尔哈特的话,心中却暗忖:
「这种交易真有赚头,我也来製作效果不佳的圣水吧……如果驱不了魔,还可以再大赚一笔出差费。」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站在后面的守护天使则吊起那又细又长的眉毛。
『你该不会下次真的想这么做吧?』
『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我很难控制我的能力。因为我不晓得该如何製作只有一点点效用的圣水啊。』
维多里克在心中回答,不过脸上仍用沉稳的笑容,面对隔着餐桌坐在对面的波尔哈特。
「啊,欧露佳,你来得正好。」
波尔哈特对来到餐厅的一名女孩出声唤道。那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有着栗子色头髮与瞳孔的可爱女孩。
「她是我女儿欧露佳。」
波尔哈特介绍完后,回头看着女儿说:「欧露佳,这位是昨天来村里的神父。关于他立刻平定遭狼附身之骚动的传闻,你也听到了吧?」
波尔哈特笑着这么介绍,维多里克也礼貌地介绍自己。
「我是维多里克.魏斯达。」
「……」
村长女儿面无表情——不对,应该说她表情严肃地盯着维多里克的脸,快速躬身行礼后,便啪嗒啪嗒地离开餐厅。
「喂!欧露佳!这样对神父很没礼貌!」
「不会不会,请您别生气。因为看到陌生男人,令嫒吓到了吧。」
看到勃然大怒的波尔哈特,维多里克出声缓颊。
「很抱歉,平时她并不是个怕生的孩子。」
村长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似乎是对女儿不礼貌的态度感到丢脸。
「青春期的少女常会这样子。」
「说的也是。可能她在村里不曾见过像神父这样的好男人,所以态度才会如此扭捏吧……啊,我竟然这样对神父说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波尔哈特哈哈大笑,维多里克则微笑地点点头。
结果,消失的安夏尔直到黄昏时分仍未回来。
「该不会……」
奥菲尔喃喃道。
「该不会什么?」
这里是村长家的客房。维多里克将身体抛入沙发中并躺下,还翘着脚。那是在信众与其他「善良人民」面前不会表现出的随便态度。那件黑色神父袍的前襟随意敞开,甚至还看得到胸膛。
「他该不会被你的神圣之光消灭了吧?」
「不可能啦,那道光只有让那些被附身者恢複意识的程度而已。先不提一般那些小鬼们,那个大魔头怎么可能会消失。」
「说的也是。」
「难道你在担心吗?」
维多里克的嘴角上扬,带着捉弄的笑容注视着奥菲尔。
「开、开什么玩笑!我干嘛要担心那种恶魔啊!」
「是吗?我还以为说不定你其实很喜欢他呢。」
「我才不喜欢他!」
维多里克斜眼看着大吼大叫的的奥菲尔,然后手抵着下颚「唔」了一声。
「或许没多久他就又心血来潮地突然跑出来了。不过以那个大恶魔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个性来看,也许一、两百年后才会再次出现吧。到时我还不晓得在不在人世呢。」
维多里克毫不在意似地说着,奥菲尔那如湖水般清澄的双眸顿时睁大。
「那么,我们出发吧。」
维多里克站起来说道。
「等一下!」
奥菲尔下意识地叫住维多里克,他露出一脸「又有什么事吗」的表情回头。
「干嘛?你还有什么事?奥菲尔。你这个天使该不会说想去喝花酒吧?」
所谓的喝花酒,当然就是去花钱找乐子的地方。
「天使才不会做这种事!」
「说的也是,你的身体很方便,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不过,这样一来你也不晓得酒的美味了,真是可惜啊。」
「像酒那种会扰乱情绪东西,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它的味道!」
「真是嘴硬。不知酒味的家伙啊,如果你醉了的话就什么都忘掉了,这是世上最大的乐趣呢。」
「但第二天就会宿醉得头痛欲裂,那感觉简直是身在地狱吧。」
奥菲尔嘲弄地说。常听维多里克的毒舌,连天使也学起来了。
「喂!明明是我的奴隶还敢这么嚣张!」
维多里克说着,一把圈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守护天使的头并拉过来,再用另一只手用力转压着他的太阳穴。
「好痛!好痛啦!」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痛的啊!这是在惩罚奴隶!」
「我说了好几遍,我是守护天使不是奴隶!」
奥菲尔大喊,还啪嗒啪嗒地挥动翅膀逃离维多里克。
「既然要守护我就是我的奴隶吧?」
「你的解释太奇怪了!一定哪里有问题!」
奥菲尔喘息着,后来想到差点忘了问才开口说。
「我叫你等一下是因为有事要问你啦。」
「什么事?长话短说。」
维多里克将挂在墙壁上的黑色长大衣穿上,手上再套上印有神圣的神之御印的白手套,这应该就是袚魔师出征的打扮吧。
「那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永远不能再跟那个恶魔见面也没关係吗?即使那个恶魔在一百年或两百年之间都不会出现在地面上也没关係?」
「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维多里克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他边说边确认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银短剑与护身符等站驱魔工具。
「也是呢,他毕竟是个恶魔。对身为神父的你而言,一直被他缠着不放其实很烦人,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恋吧。」
奥菲尔说道,但脸上却有一种又安心又难以接受的複杂表情。这件事似乎在他心里留有芥蒂。
「我对你也不留恋啊。」
「什么!」
「就算明天派来另一名守护天使,我也会欣然接受吧。毕竟来了个新的奴隶。」
维多里克促狭地扬着嘴角笑着,奥菲尔则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他用迷惘的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喃喃说道:
「我说了好几遍,守护天使并不是奴隶,而且只要被任命守护某个人,那一生都不会解除这个命令……除非发生了例外。」
「什么例外?」
「当该天使失去当天使的资格时。」
「也就是堕落吧?」
那正是目前不在场的大魔头之情形。
当时,他们逃离那个吸血鬼时,曾见过恶魔背上的六片白色羽翼。
那是最高级天使的证明。
不曾降临至人世间,甚至连下级天使都不曾见过的伟大天主——人类称之为神。最高级的天使总服侍在他的宝座边,不停地吟唱圣歌。
神圣无比、神圣无比——为何那样神圣的御印,却会出现在恶魔背上呢?
恶魔曾表示那是「离别的赠礼」……
奥菲尔摇摇头甩捙那个想法,毕竟现在可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然后,他再度直视维多里克并开口说:
「……或是天使消灭的时候。」
「正确来说,就是死亡吧?」
「是的,我们不像你们人类,有灵魂转生的情形。我们拥有永恆的生命,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再度转生。」
「原来如此。不过,无论是天使、你们所嫌恶的魔物甚至是小鬼们,都比我们人类活得长久吧,所以很少有死亡的情况发生。」
「没错。所以像你这种能够让那些魔物消失的人类,的确很罕见。」
受到教会认定的袚魔师虽然为数众多,但「真正的」袚魔师却少之又少。
那些「真正的」袚魔师,只要使用圣水或朗读神书便能成功驱魔的话,就已经算很厉害。至于像维多里克一样,拥有能够「消灭」魔物之能力的上级袚魔师,人数真的屈指可数。
「不过,我只是个人类。以你们这种永恒生命的角度来看,是个连一百年都不到的生命。更何况从永恆的时间来看,我的生命就像昙花一现般短暂。」
「话虽如此,我也不会轻视那样的生命。正因为是有限的生命,所以这地上的生物才会努力地……」
「没错,我也都是随心所欲地活着,没有特别羡慕你们。毕竟永永远远地活下去也会腻吧?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应该就很足够了,我想用有限的时间做想做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维多里克对于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奥菲尔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先别管那个恶魔,可是维多里克竟然也说对天使不会有任何留恋,所以奥菲尔很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虽然老被他说自己是奴隶、下人什么的,但奥菲尔觉得自己与维多里克之间似乎有某种情感的连结。奥菲尔虽然常怨叹他是个「破戒神父」,但仍对他身为袚魔师的能力给予高度评价,也坚信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