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倾向与对策
八桥千鹤边调整着自动铅笔芯的长度边为战斗作準备。
準备接受数学II考试的学生们逐渐聚集到第二校舍的大教室里。虽然现在还只有零星的人,不过十分钟后就会有从A班乃至D班的将近一百六十个学生入座,并在数学教师冈引的监视之下,在解答纸上写下名字了吧。
在大教室内举行的考试就只有数学II而已,提案人就是冈引。
虽然可以理解这种想要重现入学考试紧张感的用心,可是他在教室内到处走动真的很烦人,而且对考试规则也很严格,学生们都对此相当不满的样子。时而能听到从各处传来交杂着苦笑与叹息的交谈声。
不过对于今天的千鹤来说,正是需要这种严格的规则。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教室,用眼睛捕捉成绩优秀的竞争对手。安静地複习教科书的仓町。D班的正与乒乓球部的朋友讲话的佐川奈绪。图书委员长城峰有纱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她正带着忧愁的表情独自站在窗边。然后就是,
「诶,我可是很喜欢小宝宝的故事呢。还有之前的那个前卫的东西。」
「那个前卫过头了。总之门铃是最棒的了。」
「BEYOND觉得怎样?」
「那个我还没看。」
里染天马边与新闻部的部长聊着和考试无关的话题边走进教室。
他来到对应自己学号的桌子前,严守规则地只把自动铅笔和橡皮擦放上桌子,将其他物品放到教室的后面。然后他看了眼时钟,并没就坐就离开了教室。千鹤知道他是要去厕所。这是她在这几天内暗中观察统计出来的结果肯定不会有错的。里染天马有第一堂课后去上厕所的习惯。
千鹤朝坐在斜后方的学生递了个眼色。坐在那里的黑色短髮少女——针宫理惠子像是「我知道了啦。」地回应一样轻轻点了点头。转回视线,再次确认里染座位的周围。要是附近有其他学生的话会有点麻烦,幸好那里并没有人。因为那里是教室角落的位置所以并不起眼。应该可以顺利成功吧。
——计画开始。
悄声地如此嘀咕之后,千鹤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追在里染身后走去。
自从六月的体育馆事件以来,千鹤就一直受到里染的愚弄。八月份的时候不但被迫去申请泳池的使用许可,在那个奇怪的实验之后还被他支使去收拾善后。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的自尊心绝对无法允许。必须设法向那家伙报一箭之仇,取回失去的地位才行。她决定要把这个在暑假末尾举行的考试作为复仇的舞台。从里染手上夺取成绩第一的宝座。
话虽如此,让人火大的是,那家伙有着如怪物般的成绩。即使自己取得满分要是对方也是同分的话就算不上胜利。还需要设法将对方的名次拉低才行。虽然也考虑过好几个诸如散播作弊流言或是对其下药的庸俗方案,可是不管哪个都很费功夫而且成功率也不高。结果千鹤採用了最单纯也最确实的方法。
那就是在最终日第二节课举行的数学II考试。
数学II在各方面都相当合适。第一,这是千鹤会和里染在相同教室考试的唯一科目。第二,不懂通融的监考官所制定的严格规则。允许放在桌面上的只有自动铅笔和橡皮擦,以及黑色圆珠笔。以教科书和笔套为首的其他物品必须放在教室后面,决不允许在考试期间碰触那些东西。冈引的热情是货真价实的,上次就有个在考试中折断笔芯的可怜学生被他二话不说地送去补考。
既然如此,要是能让里染陷入相同的状况呢?
很容易想像。在考试前的休息时间,千鹤把里染引到教室外面(根据调查结果,即使不用引诱他自己也会去厕所)。乘此机会,千鹤的协力者接近里染的座位,把他的铅笔芯全部扔掉。回来后的里染怎么都想不到笔芯竟然会消失吧。当他察觉时考试已经开始了。不管他的头脑多么聪明,无法在解答纸上写字就毫无意义。举起手哀求冈引的里染,对他的哀求熟视无睹的冈引(再说冈引本来就对平时上课态度恶劣的里染看不过眼)。自己在远距离的位置边品味着这出惨剧边悠哉地解答问题,到了后日发表考试结果就会是全科目接近满分的千鹤成为第一位。数学II为零分的里染一落千丈——
风险最小,效果最大。这是符合千鹤美学的合理性计画。
千鹤躲藏在清扫用品柜的阴影处观察着目标。
从男厕出来的里染遇到了广播部的秋月美保,两人正站在走廊上讲话。明明性格阴沉没想到他的交友关係意外地广泛。从离开教室到现在大概过了三分钟。针宫有顺利地完成任务吗。
协力者选择了D班的针宫理惠子来担任。聚集在大教室里的学生中容易威胁的就是平时品行不端的她了。深夜在外游荡。敲诈的谣言。四月的『灭火器事件』的嫌疑人——曾是学生会副会长的千鹤握住了她好几个其他学生并不知道的弱点。昨天把她叫到了正门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听从了自己。即使外表变得漂亮,她的小恶党本质还是没变。操纵这样的人正是千鹤的拿手好戏。
美保和里染还在讲话。
「因为数学B很难考所以数学II也很担心……要是我能进入前三位的话就好了,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连你都盯上门票了吗。」
「因为人家喜欢水族馆嘛。要是里染君能得第一的话可以让一张给我吗?」
「怎么可能白送你啊。」
「作为回礼,我会奉上中午的无线广播使用权。」
「……白送你好了。」
秋月美保脸带笑颜挥着手——以前她给人予乖巧的印象,感觉她的性格也有了些改变——走进了女厕里面。里染转身朝这边走来。针宫应该已经做完手脚了吧,不过为求慎重还是再争取一点时间。
「里染君,可以聊聊吗?」
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搭话道。里染「啊啊。」地说着站住。
「考试的状态如何?」
「很顺利啊。现在都正如计画那样。」
「真是有自信呢。」真是个可恨的家伙。「不愧是学年第一位呀。希望你可以把必胜法告诉我。」
「我可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预测考题,研究对策。不要临急抱佛脚要从好几天前花时间準备。」
「原来如此。结果无论是怎样的考试,最重要的是倾向和对策是吧。」
「对。倾向和对策很重要。无论是考试,还是考试以外。」
「…………」
像是特意强调最后那句话的口吻让千鹤感到在意。
「什么意思?」
「八月份在泳池的时候,我就看出你燃起对抗的斗志了。所以觉得你从开学起就肯定会做些什么。于是我在暑假期间就已经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
「即使要耍些什么手段,你显然也只会使用棋子去办。毕竟不弄髒自己的手是你一贯的作风嘛。可是失去权力的你能操纵的棋子很有限。考虑到比较好说话,而且容易向我下手的同性又要年级相同——在那之中你最容易握住弱点的就是那家伙——不过也太好笑了吧,看来那家伙是沉浸在热恋中而没发觉呢。」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啊。那么,我们彼此加油考试吧。」
里染以优等生的态度这么说道,然后回到大教室。千鹤惊讶不已,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刚才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口吻简直就像已经发觉千鹤威胁过针宫理惠子一样。他说已经先下手为强难道是——
不对,不可能。即使他有察觉到什么,也不可能连千鹤布置的计谋都看穿。如果已经看穿的话,他应该不会离开教室才对。
从动摇之中取回自信,千鹤打开大教室的门。再次向针宫递了个眼色,她也回以了点头。里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没发现被做了手脚。果然刚才说的话只是逞强吧。
我的胜利毫无动摇。
不久后,在髮际线后退的额头上皱起几层皱纹的数学教师冈引出现了。学生们各就各位,被分配了考卷和解答纸,听着冈引发表诸多的注意事项。然后宣告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
如同振翅的鸟群一样,考卷被同时翻了过来。
千鹤比起考试的问题更关注里染。他比起周围的学生慢一拍才拿起考卷,大致地通览全部考题。接着他拿起自动铅笔,用拇指按起笔芯……可是怎么按笔芯都没出来。
千鹤在桌子下摆出小小的胜利手势。成功了!办到了!
然而下个瞬间,她差点发出惊讶的叫声。
里染把自动铅笔放下,从衬衣口袋取出一支小小的圆珠笔,带着从容的表情开始解答题目。
完全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上班族的话就算了普通的高中生,而且还是学习态度马虎的学生,竟然会在胸前口袋常备着圆珠笔简直超乎预想。难道他知道笔芯被取掉了吗?可是怎么可能。
「喂八桥。」教师的声音传来。「别东张西望快解答题目。」
「啊,是……」
失败了。儘管心情焦躁无比,千鹤还是决定先完成自己的考试。不过把自动铅笔拿上手之时,她就愣住了。
先前已经调整好的笔芯,已经从笔尖上消失了。
她受不安驱使接连按着自动铅笔。可是无论响起多少次咔嚓咔嚓的声音,HB的黑芯还是没冒出头来。
她愣然地回望斜后方的座位。针宫理惠子从考卷上抬起头来,带着相当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在这瞬间,她全都领悟了。
里染果然已经看穿了。他顺着与千鹤相同的思考预测了那个计画,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让针宫理惠子倒戈,对自己动了同样的手脚。他故意离开座位并不是要去厕所,而是为了将千鹤从教室里引出去。
不过现在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因为正如里染无法举报自己的相同理由,自己也没有可以举报他的证据。
「八桥,都说要你别东张西望。」
「老师……笔、笔。」
「唔?」
「……不,没什么。」
不行,要是哀求的话会被送去补考的。千鹤以混乱的头脑寻找解决方法。有什么办法吗。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能写字就行。就在她想要抓住救命草地在桌子中摸索之时,指尖碰到什么细长的东西。摸起来的触感像是圆珠笔帽。
是笔!是以前用过这张桌子的人忘记带走的!千鹤边感谢着神明,丝毫没考虑过这可能是里染和针宫特意留下来的,把手抽了出来。
「…………」
脸上的欢喜表情僵住了。
拿在手中的是与自动铅笔和圆珠笔似是而非的,已经被用旧了的黄色荧光笔。
2.被折断的死亡旗帜
搜查顾问正好在同一时间来到保土谷警察署的大厅。虽然和学校不同这里是袴田等人的主场,可是穿着制服睡眼惺忪的少年依然还是那么我行我素。
「你好大哥,听说抓到桑岛法男了对吧?」
「在城峰有纱的家宅前面。现在正在审讯室里被仙堂先生训斥。」
「他作出了怎样的供述?」
「虽然我还没去找过他,不过似乎是否认了犯罪。」
「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啊啊没错……说来你今天一个人吗。甩掉女朋友了?」
「正在募集包养人呢。大哥有没有意愿?」
「我拒绝。要是让你入籍的话柚乃不就成为你的义妹了吗。」
「拒绝的理由是这个啊。」
两人边交谈边走上二楼,打开审讯室的房门。
拉下百叶窗的狭窄房间内有三个男人。在桌子上摊开供述书的仙堂,以及坐在他身旁的白户。还有坐在他们对面,摆出不快表情,脸颊上有伤疤的男人。两人进来之后仙堂等人站起身来,把铁管椅子让给了搜查顾问。
「给我赶快完事。」仙堂说。「真是时代变迁啊,欺瞒供述也要有个限度。」
「看来还真是啊。也没发现猪扒饭。」
「这种东西在我任职前就已经废止了。」
「想拷问我吗?」
桑岛法男细声说道。仙堂把脸转向嫌疑人「某种意义来说吧。」回答道。
「桑岛先生,劝你还是做好觉悟。跟这家伙讲话是很累人的。」
里染走上前来,在仙堂的椅子上坐下。桑岛法男像是对至今都迷惑不解的东西有了重新认识似地眨巴着眼睛。
「你这家伙是谁。」
「我是搜查顾问。负责图书馆事件。」
「……你没疯吧。」
「当然。不过因为刚结束期末考试可能会有点情绪亢奋吧。」
桑岛似乎已经受不了的样子,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仙堂。与袴田他们并排站在墙边的警部依然不改严峻的表情。
「桑岛先生。」里染开口说道。「你在星期一的晚上十一点左右,被人目击到从风丘图书馆出来对吧。以头破血流,惊慌失措的状态。」
「……啊啊,这个我承认。不过犯人不是我。我没有杀城峰恭助。」
「这个我知道。」
桑岛以和刚才有别的意义不断眨着眼。仙堂也发出像是惊叹的声音。
「我想知道的是,并非犯人的你为何要去图书馆,在那里做了什么,看到什么。可以的话能否请你逐一详细告知呢。也许你会认为说出来刑警们也不会相信,不过我相信你。原因就是,我很清楚你并不是犯人。」
里染边说着边凝视着桑岛。袴田觉得这真是夸大其词的说法。不是『认为』,而是『很清楚』。简直就像里染已经在脑内完美地证明桑岛并非犯人。前图书管理员以白眼看着里染,咯吱咯吱地挠着包裹着纱布的脑袋。
不久后,他以留有警戒心的语气说了起来。
「……是去看小说。」
「我被解僱之后,还是经常以客人身份去那间图书馆。毕竟从之前的公寓搬家之后住处离那里更近了啊。我原本是想要看些过期杂誌之类的,不过在九月初的时候,发现国内小说的书架上有本没见过的书。名字是——」
「『键之国星。』」
里染抢先说道。
「对。书名和作者名都很没听过,也不记得有这样的藏书。我被勾起兴趣而把那本书拿上手。因为上面贴着馆内专用的标籤,于是我就坐在二楼的凳子上看了起来。最初我认为那应该是外行人写的推理小说。故事发展相当不合逻辑,对奇异的世界观的描述也不足,显然是生搬硬套的文章……可是,看完之后我却有种彷如梦中的感觉。」
桑岛移开视线,诉说出自己的兴奋之情。
「真是很出色的诡计。虽然已经看过几千本推理小说了,可是从没看过这种类型的。简直是完全颠覆密室的概念。让人联想到阅读『犹太之窗』那样的感觉……」
「其实当我听说那是推理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会不会是这样的了。」
像是享受着这番对话一样,里染附和说道。
「总之我就是想要调查这本书和作者的资料。可是无论以书名,作者名,出版社去检索,在网上也几乎找不到什么情报。甚至连图书馆的藏书资料里也没有收录。版权页和图书馆的条形码也全都是伪造的。于是我就明白到这本书是有人擅自印刷擅自放到书架上的。『应该是外行人写的』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猜中了。」
我越来越想知道作者的身份。于是,我就设置了点圈套。故意把书移到不符合作者名的地方。如果把书放上去的人发觉到的话,应该会把它摆回原来的地方才对。幸好我正在失业所以时间多得是。原先是打算每天前往图书馆持续观察的,不过不到两天就得出成果了。上周星期六有个男人把那本书摆回原来的地方——是经常能在馆内看到的年轻男人。」
「就是城峰恭助吧。」
桑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