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解答
冰冷的雨滴击打着各家各户的屋顶,淋湿了制服的衣肩。
初下之时彷如将远方的景色抹得煞白的雨水,有种很快就会停歇,又会久下不停的感觉。从警车上下来的刑警们连伞都没撑就默言地朝着目的地走去。柏油路面上的裂缝开始形成了水洼。
袴田突然想起妹妹还是小学生时的事情。因为远足的那天早上正好也是这样的天气,所以对背起登山包和水筒全副武装的柚乃非常担忧来着。那时的雨是一直落下去,还是停下了呢——
「是城峰有纱的自行车。」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搜查顾问从袴田等人的身后出声说道。只有他一个撑着摺叠伞的里染用手指着路边的女装自行车。
「她果然先看穿了犯人的身份。」
「她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吗?跟犯人一起?」
「是啊刑警先生。恐怕她是想要规劝犯人自首吧。状况相当危险。还是赶紧点为好。」
警部并没有坦然地接受这番话。他像是感到犹豫似地抚着后脑。
「可是,既没证据又没逮捕令就贸然闯入的话……既然城峰有纱正在劝说对方,犯人也有可能会听从劝告吧……」
「刑警先生,请你别搞错该看的东西。犯人从背后袭击了桑岛法男,紧接着又杀害了城峰恭助。而且被害者可是遭到两次殴打。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是带着明确的杀意去殴打的。」
「…………」
「最好还是赶紧点。」
里染的声音相当认真。警部把细长的眼睛转向被伞遮住脸的顾问。袴田也能理解上司纠结的理由。
六月的体育馆和八月初的水族馆。至今为止他已经两次这么支使过我们了。结果如何呢?
「……白户先生,为求慎重请你们去封住后门和窗户。我和袴田从正门进去。」
掸掉沾在头髮上的水滴之后,仙堂对辖区的刑警们下达了指示。白户等人点了点头,往屋子的后面绕了过去。留下的袴田和仙堂相互递了个眼色。最后像是要再考虑一次地仰视屋顶之后,两人也迈出了脚步。
慢慢地通过前门,往正门接近。
就在準备按下对讲机的时候,从家中传出了悲鸣声。
房门被大力推开,表情惊恐的少女跑了出来。是城峰有纱。身后还有个正在追赶着她的人。
那个人的表情比起有纱还要惊恐,手上紧握着开刃的菜刀。
对方不知在叫嚷着什么。袴田让有纱藏在自己的身体后面,仙堂则和那个人物对峙起来。传来交杂在雨声中的菜刀被打落的声音。对方正想往道路的方向跑去,仙堂紧抓着对方的衣服阻止那个人逃跑。两人纠缠在一起,然后被湿濡的柏油路面滑到了脚。
「……噶啊啊啊啊!」
仙堂伴随着粗野的喊声在家门对面的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仙、仙堂先生!」
袴田飞快地跑下楼梯。仙堂躺在地面上,正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袴田走到他身边之后,「我没事。」他就这么说着抬起了手,不过似乎因为腿脚疼痛而无法站起身来。
而对方则是以浸在水洼上的状态倒在旁边。大概是摔倒的瞬间仙堂挺身相助吧,对方似乎也只是轻伤的样子。不过杀意已经完全湮灭,不见有想要继续挣扎的动作。憔悴的侧脸承受着雨水的拍打,口中吐出虚弱的气息。
搜查员们走下了楼梯,把那个人物包围了起来。
虽然雨势逐渐增大,但没任何人对此在意。所有人都是哑然的表情。
从这个包围网之间穿过的少年走上前来。
他没有夸耀胜利也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安心,只是以浑浊的瞳孔俯视着犯人,稍有些寂寞地说道。
「初次见面,城峰美世子。——好了。麻烦谁去给她戴上手铐吧。」
2.解说
「太慢了。」
「抱歉,停车场太拥挤……」
「柚乃早上好~」
「你们好。」
梅头在见面场所的小卖部前瞪着哥哥,柚乃和香织相互击掌。拿着花篮的有纱则是对他们低头问候。身旁的废材男别说是问候了连正眼也不瞧这边,边打着哈欠边摆弄着智能手机。
「……是香织学姐把你叫醒的吗。」
「真是名推理啊。」
就算不用推理也知道。
「领带最好还是系好点。姑且算是去探病呀。」
「不要紧。葬礼的时候我会系整齐的。」
「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可是会被杀掉的喔。」
哎,能换上制服来就算不错了吧。不对,可能这也是香织帮他换上的。
「人都到齐了啊。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由白户带头,三名刑警和四个风丘学生朝着五楼的整形外科走去。
这还是初次来这种大医院,虽然心中总是觉得这种地方带有凄凉的气氛,不过透过镶着玻璃的电梯看到的中庭却如公园般美丽。
散步道的正中有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从身后推着的少年。头顶上方是星期六的晴朗天空。也许是因为倾降的雨水在夜间就已经停下,也可能是因为各种事情都告一段落,感觉天空的色彩比起平时更要明朗。
要去的房间是五〇六号室。房门上贴着『仙堂裕次郎』这个名字的牌子。哥哥敲了敲门之后,戴眼镜的少女打开了门。
「搞什么,都来了么。」
从脸露踌躇神色的少女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并非制服而是穿着蓝色病服的警部从床上撑起身体。他身旁还有位素未谋面的中年女性。
「同事们过来看我了,你们去外面避让下好吗。」
「是吗?可是,还有其他必需品……」
「好啦,快走吧。」
「三条内裤真的够了吗?」
「快走。」
看上去就像爱操心的母亲和反抗期的儿子一样。被再三催促的女性终于勉为其难地站起身,她对众人点了点头之后,便跟女孩子走出了病房。
错身而过时,少女朝柚乃看了一眼。虽然她像是对什么感到不解似地歪了歪头,不过最后还是沉默地往电梯走去了。也许她是对于有高中生混杂在『同事』里感到奇怪也说不定。她身上穿的是私服,看上去感觉像是中学生。虽然身上带有与仙堂相似的氛围,不过形状姣好的眼睛和嘴巴让人觉得很可爱。
「是夫人和千金吗?」哥哥问。「其实不用请她们回去也没关係的。」
「不把工作带入家庭是我的信条。好了,你们就随便坐吧。」
这是个单人病房,深处的窗户敞开着,温和的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房间的面积不大,窗边放置着收纳电视和冰箱的橱柜,走廊那侧的墙边也摆放着接客用的小桌子和四轮椅子。有点像是商务旅馆的房间。是最近的医院都是这样子呢,还是因为患者的社会地位呢。仔细想想警部也算是个挺了不起的头衔。
右脚上包着石膏的仙堂裕次郎先生(现在才知道他的全名)好像对自己的待遇受宠若惊,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其实不用特意前来探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啊啊,还劳烦白户先生你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而且连你们也……」
「呀~因为平时总是受警部先生关照嘛。」
「我可不记得有关照过你就是了。」
他对着香织皱起眉头之后,这次转向有纱露出笑容。
「城峰小姐不要紧吧?事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吗?」
「啊,是的,我没什么……警部先生您的腿怎样了?」
「只是骨折而已。两、三周就能痊癒了。」
「毕竟只是从楼梯滚下来而已嘛。」
听到这句多此一言的话,拯救了少女的英勇警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发言者现在仍然摆弄着智能手机。
「……你也来了啊。」
「说得好像不想见到我来的样子呢。」
「你的态度也像是不想要来的样子啊。」
「因为昨天为了迎接『冰果』的最终话而重看了之前的二十一话所以现在困得要命。我可以在刑警先生旁边睡觉吗?」
「袴田,帮我按呼叫铃。我需要镇静剂。」
「我开玩笑而已。您比我想像中更要精神就最好不过了。」
里染把手上提着的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为了让刑警先生在住院期间打发时间而把文库版黑杰克全集带过来了。」
「你是故意要惹火我吗!」
「怎么可能,我是在关心您啊。还有,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所以出院后也不用还我了。全部送给您。」
「我的病房可不是BOOKOFF!」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伤势,于是柚乃看準时机介入了进来。众人为了让警部的心情好转而把各自的慰问品送了上去。
柚乃和哥哥送的是礼装的和果子。保土谷署的警员送的是水果。有纱送的是黄色玫瑰花束,香织送的则是住院用的洗浴用品套装。仙堂很不好意思地边「嗯。」「啊啊。」说着边收下这些礼物,到最后带着很不情愿的表情把里染的纸袋也收了下来。
「嗯,就当成是休假慢慢地休息就好了。」
「我可没有在这种连烟都不能吸的地方度假的兴趣。袴田,搜查本部没问题吧?」
「运作正常。大家都很担心仙堂先生呢。对吧梅头小姐?」
「大家都在说幸好滚下去的人不是自己呢。」
「梅头小姐,气氛,看气氛。」
在刑警们和仙堂交谈期间,有纱把玫瑰花装饰在橱柜上,柚乃和香织从冰箱里取出绿茶倒入杯子分发给众人。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了,于是众人便围坐在小桌子边上。
这样看起来的话,感觉和在里染的活动室里休息没什么差别(房间的整洁程度倒是相差甚远)。实际上,坐在椅子上叉起双脚的里染就丝毫没有顾虑伤者的样子,还是和在自己的根城时同样边喝着茶边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也许还是别把他带过来比较好。
「那个。」
就在话题停下来的时候,有纱对刑警们搭话道。
「美世子叔母……」
先前一团和气的气氛如同恢複医院本来的寂静般冻结了。不过也许这是已经预想得到的问题,于是哥哥立刻回答。
「虽然在袭击你的时候精神相当混乱,不过逮捕后已经能正常地回答问题了。儘管现在几乎都是缄默不语,杀人的嫌疑倒是已经承认了。」
「……这样呀。」
有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紧握住裙子的下摆。即便她已经被对方用菜刀袭击过,不过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吧。被害者的母亲就是犯人,这个真相对于不是关係者的柚乃等人的冲击也相当大。
城峰美世子杀害了城峰恭助。她为何要做这种事呢。那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疑问堆积如山。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
「里染。」
仙堂把绿茶喝完之后,叫起了里染的名字。
「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你是怎么知道犯人身份的?」
少年把还没喝完的绿茶杯放在桌子上,总算从智能手机上抬起了头。然后他对白户点了点头。
初老的刑警拿起皮包,从里面取出小型美工刀和『遥控刑警』的书籍,排列在橱柜上面。每样物品都是留在现场的实物。看来是里染在事前安排好的。仙堂虽然以责备的视线望向拿出证物的白户,不过也只是「事到如今也没用了。」地说着耸了耸肩而已。
柚乃和香织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有纱也像是做好精神準备地紧抿起嘴唇。仙堂保持着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姿势,刑警们围站在他的身边,静待着搜查顾问的发言。不觉之间哥哥也拿起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窗帘如同宣告开演的帷幕般随风飘蕩起来。
「那么,就当做打发时间,请各位听我说吧。」
里染系好深绿色的领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3.用刀切断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虽然犯下了错失眼前大好机会的愚蠢错误,不过为了能简单易懂,就暂且从这种愚蠢的想法开始逐一进行说明吧。要特定出犯人主要需要五个条件。因为我会逐一进行确认,如果有反驳或疑问的话无需顾虑儘管提出。」
里染边说着开场白边走到窗边。他从橱柜上拿起了其中一件证物。那是装在被害者屁股口袋里的,黄色的美工刀。
「在第一天的现场取证上,我最先关注的是这把美工刀。这把美工刀是被称为螺钉式的,通过调整螺钉来伸缩刀刃的类型,因为装在笔袋里的备用刀片和製造商以及尺寸与其相符,所以被认为是恭助先生的私有物。虽然并无太大特徵,不过仔细一看能发现有个注目的地方。刀尖的部分有些许的缺损。」
里染把刀刃推出几公分,指着尖端的地方。
「虽然刀尖已经生鏽,不过破损的断面却很乾凈。看起来像是最近才破损的。而且如果是几天前就已经破损的话,恭助先生应该会把那部分的刀刃折断才对。于是我就从这件事上想到,也许刀刃是在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破损的。
假如是在图书馆内破损的话,那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撞到墙壁或是桌子而造成的话有点难以想像呢。正常人可不会拿着推出刀刃的美工刀胡乱挥舞,而且恭助先生的衣服上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掉在地板上了。可是,现场所在的书架周围却没发现刀刃的碎片。再说即使刀刃掉在自由阅览区的地板上,也难以认为会那么容易就造成刀刃破损。至于原因,就是因为整个自由阅览区的地面都铺着柔软的地毯。那么到底是掉在馆内的什么地方呢?工作区?不对,那里已经被搜查员调查过了。如果有碎片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发现。那么,馆内是否还有其他裸露出坚硬的地面,而且又没被警察调查过的地方呢?」
「洗手间吗!」
哥哥大叫道。感受到的冲击似乎更胜于遵守医院的礼仪。
「没错。虽然不过是个推测,但只要调查洗手间就能轻易确认。于是我就试着去调查距离现场最近的二楼洗手间。在洗手间内搜寻之后,也确实是找到了刀刃的碎片。」
柚乃想起第一天的现场取证。
里染调查完美工刀之后,就突然前往洗手间。在往那里走去的途中他给出的回答是「要找的是刀尖」。现在柚乃终于明白他在现场取证时作出奇怪行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