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圣的光辉中，少女虔诚祈祷。

「神呀……」

席缇亚露出烦恼的，彷佛带着些许憔悴的表情，仰望祭坛。吹进教堂，已有秋天气息的风，轻轻吹乱她的浏海。

「我做的事情，是否是正确的呢?」

以结果来看，洞窟内的蜥蜴人虽然一扫而光，但是并没有打倒站在「魔之教团」邪恶祭坛前的黑袍男子，以及他所召唤出来的魔物，甚至还放过蜥蜴人女王巴璞提玛斯，就直接回来了。

回到夏克雷，结果并未达成试炼，这次远征徒劳无功地结束了。可是，守卫队的人们、居民们，对待席缇亚依然是老样子的温和有礼，没有任何人嘲笑或责备席缇亚试炼失败一事。

传送到玛露思店里的时候，见到虽然受伤，但无大碍的席缇亚，克蕾利亚由衷显露出开心的表情。对于以「试炼那种东西，随时都可以轻鬆达成啦」鼓励她，紧抱住她的克蕾利亚，席缇亚深深感到抱歉。

同时，对于分担危险的守卫队伙伴们，以及期盼好消息的居民们，都有着歉意。

就连平时讲话狠毒的凯因，想到什么就毫不客气脱口而出的玛露思，都没有对席缇亚不理不睬。这样，反而在席缇亚的内心放下了重重的负担。

但是，这个时候，席缇亚尚未察觉：试炼不是失败!只是还没有结束。

玛露思悠哉走向工作至深夜的凯因身边，露出似乎有些感触的表情。凯因一边心想「这善变的女人还是老样子」，一边迎接她的到来。

「我想，反正你这个人，一定会没吃晚餐一直工作的。」玛露思拿出放在篮子里头的麵包与番茄，还有切好的肉乾。

虽然说着「搞啥呀，没有啤酒?你真是不机灵呀」，凯因还是一脸高兴地把麵包塞进嘴里。

「等一下，今天晚上我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了?要在樱花树下告白的话，还有半年喔。」

「认真听我说话啦!其实，我在想……我呀，差不多该离开这座城镇了。」

「唉，冷静点。」

「因为占卜的结果一直都很坏，我很在意。」

「如果你说要走，伊欧洛会高兴得哭出来的。」凯因一边咬着番茄，一边说道。

「你到底要吃东西还是要说话?拜託你选一个来做。就算那个帅哥来我的店里说很过分的话，唉，也是没办法的吧。」

「那个帅哥也有他的考量，你不要认为他是坏人。」

「你以为我会介意那种事情吗?」

玛露思呵呵地笑了：「比起来，我还比较担心克蕾利亚大人跟这座城镇。」

「占卜的结果那么糟糕呀?」

「我才不信你会相信占卜。不过，从现在开始会很辛苦喔。」

「这样呀。」凯因默默地把夹肉乾的麵包送进口中，玛露思凝视着他好一会儿。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有啦。我觉得，你是个好男人。」

「谢谢夸奖。」

「呵呵，好到我现在想马上用咒语杀掉你，让你成为我的家人中的一员，带你回去呢。」

「就因为你的海咪咪，这听起来只像开玩笑。」

凯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完东西，于是把双脚摆上执勤办公室中，自己的桌上。

「啊!吃饱了吃饱了。」

「哎呀，太好了，不枉费我特地带吃的过来。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我想帮雷把魔法附加到武器上。」

「什么呀，这可真稀奇。这不是难得一见的免费大放送吗?」

「得趁现在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好才行。请你也好好振作，那我告辞了喔。」

玛露思哼着歌，离开了执勤办公室。一面看着她似乎心情愉快的走路模样，凯因一边苦恼地抱着头。那家伙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搞不懂女人，完全搞不懂。」

过了一个星期。

雷一如往常，从执勤办公室的窗户往下看着，秋天云朵遮住太阳的阴沉午后街道。再过几个礼拜，这附近就会变成白雪覆盖的白色大地了。居民们估计着即将到访的冬季情况，专心準备过冬。直到夏天都待在港口要鱼吃的猫咪们，最近也因为要避风，变得常常进到官厅里头。雷一边摸着猫、抓跳蚤，一边一直出神地望着城镇。

与邻镇帕塞拉的交易一下子变得热络，每隔三天就有从帕塞拉过来的运输马车或商队，运输大量货物进入夏克雷。还是老样子，镇长帕塞拉男爵似乎每星期都献上送给克蕾利亚的礼物。虽然克蕾利亚本人坚决不肯收，可是夏克雷毕竟贫穷，凯因与玛露思把礼物确实变现，拚命累积镇上金库的财富。探听理由原来是因为帝国的定期船班不来了，就算中古船也好，他们希望可以设立自己的商船。不管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宜的凯因，以及做生意信心坚定的玛露思，这样的组合看起来非常理想。

该说是意料之中吗?原本频繁出没的蜥蜴人袭击，现在突然停止了。居民们认为是克蕾利亚击破蜥蜴人，而席缇亚虽然没有达成试炼，但是也奋战过了。虽然跟以前一样，盗贼集团与奥克常常袭击，守卫队出动频率还是急速减少。最重要的是和平。这种情况若能够持续到永远，该有多好。雷这么想着。

「我回来了!」托雷森带着部下们，完成第三次侦查。

「您回来了，副队长。」

「雷，凯因队长呢?」

「刚刚克蕾利亚大人来找他，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样呀。如果凯因队长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已经掌握到『魔之教团』据点的线索了。」

「真的吗?副队长!」

「眼睛不必闪闪发亮啦。虽说是好消息……不过，同时也有坏消息呀。」

克蕾利亚的办公室中，表情严肃的男女们，朝着桌子并肩坐着。

「要缴纳一千万盖兹给国库，是吧?」

凯因把克蕾利亚交给他看的羊皮纸丢到桌上：「不但要缴一千万，而且还剩下高达七百万盖兹的借款。」

「神谕的试炼也失败了，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你嫁给帕塞拉男爵怎么样?」凯因这么一说，克蕾利亚的脸眼看着就涨红了起来。

「当然，我是在开玩笑。」凯因说道。

「可是，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讨厌成这个样子?」

「我身为武士世家的贵族……」

「无所谓。不过，在讲贵族啦帝国什么的之前，你是个女人吧，到了适婚年龄的女人。而且你还是个比普通人高贵的笨蛋，只会突袭这个技能。帕塞拉男爵虽然不能说有多好，但是你要不要稍微冷静下来，考虑看看?」

克蕾利亚一时之间不发一语。凯因也似乎不太舒服地抓着头，等待克蕾利亚回答。就像这样，如果不开口说话，克蕾利亚会是个雕刻的优雅美女，彷佛会吸引一整个师的富豪带着鲜花与聘金上门。

「总之，一定要借个一千万盖兹。」克蕾利亚转变话题。

「不能拒绝缴付吗?穷成这样根本没办法呀，连十万盖兹我们都拿不出来，笨蛋。」

「不可能不缴的。」克蕾利亚欲言又止：「姊姊……艾伊莉亚姊姊被牺牲了……」

「啥?」凯因第一次听闻此事。

「是被绑架勒索吗?」

「不是。艾伊莉亚姊姊……因为帝国军战败的罪，要代替已战死的家父担起责任，继承梅菲尔特伯爵家。就算不喜欢，也要嫁给有力的贵族。」

「所以，意思是虽然你设法不要让家业中断，但却拿不到为了维持伯爵家业的献金吗?唉，也有人希望帝国可以裁撤增加太多的贵族啦。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的没落贵族，也是一种常见的悲剧。」

「凯因，你就算自己一人也可以活下去。不管跟什么人，都可以笑着往来。可是，对我来说……我做不到。因为，就算我死了，也有非得守住的东西。」

「我知道。例如说这座城镇，武士世家的骄傲，那把魔剑之类的吧。」

「不是只有这样!守卫队的每个人、镇民，还有你，对我来说都是无法取代的!」

「克蕾利亚，你的心情我了解，不用这么钻牛角尖啦。不管怎么样都想要努力的心情，我也眼你一样。但是，贫穷会让干劲跟毅力消失的。」

「我知道，我知道呀。可是……可是，姊姊她……」

忽然，像是线断了一般，克蕾利亚哭了出来。然而，不管怎么翻找这座城镇，都不可能突然拿出一千万盖兹这么一大笔钱。虽然或许可以向居民徵收，但要是这么做，居民就会逃走，城镇也会变成空壳。贫穷实在辛苦。

「这样呀，看样子只能努力想点办法了。」

一边抚摸着啜泣的克蕾利亚的光泽秀髮，凯因一边持续思考：为什么最近我老是让女人哭呀?。

「『魔之教团』最接近夏克雷的据点，是位在这里的『瓦西布了望台』。比这张地图上的『复活之砦』还要接近夏克雷，恐怕是为了攻击我们镇上的据点。它位在从西方通行到镇上的道路附近，应该很容易就能阻断陆上通往镇上的交通路线，也可以直接攻击镇上。」

官厅会议室里，正进行军事会议。包括克蕾利亚，守卫队的主要成员都聚在一起。把「魔之教团」的地图放在面前，伊欧洛正在说明情况。

「伊欧洛参谋长!」雷举起右手，请求发言。

「既然在那么好的位置建立了据点，为什么『魔之教团』既没有阻断道路，也没有直接攻击夏克雷，而是什么行动都没有?」

「我认为，要么是因为教团方面还没準备好，要么就是正在等待行动机会，不然就是教团并没有意思要伤害我们。」

「教团没有意思伤害我们?怎么说这一点都是最不可能的。」

玛露思的发言，让所有人一起点头。倘若不加害异教徒，那么「魔之教团」早就失去了存在意义。

「那样的话，就是还没準备好，或是在等待机会?」托雷森说道。

「如果对方还没準备好，我们就该趁现在攻击。还有，就算对方是在等待机会，我们也还是应该马上攻击，先发制人。」克蕾利亚环顾参加军事会议的每个人。

「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儘早出征攻陷『瓦西布了望台』，可以吗?」克蕾利亚坚决地说道。

「这样是不错啦……托雷森，你应该有好好确认敌人数量吧?」玛露思听到了这个问题。

「唔，大概有四、五百吧。」

「嗯……如果是奥克或蜥蜴人等级的对手就算了，可是这次的对手是人类。他们或许也有魔法师，也有熟练的战士，更何况上次甚至还有从魔界召唤出的魔物，值得好好思考。」伊欧洛说道。

「要乾的话，就只能全力以赴了。」难得的，凯因说出了蓄势待发的发言。

「最近蜥蜴人都十分安分，盗贼团的行动也从开始下雪之后，就像笨蛋一样变迟钝了。奥克本来就是无计可施的笨蛋，不用管他们。如果考虑行军，就只有在让人动弹不得的冬天到来之前的此时此刻了。」

「大家后天出击吧?」随着克蕾利亚不容分说的发言，会议到此结束。

组队，决定正式的出发日是后天日出。聚集在守卫队执勤办公室的队员们，七嘴八舌讨论着疑心之处。可以战斗的人，几乎都认真地一起出动了。克蕾利亚小队、托雷森小队、凯因小队，加上伊欧洛小队，还有这次首度组成的雷小队。雷小队配置了老练的盗贼、凯因分派来的罗宾兹、魔法师玛露思与纳帕。殿后则决定由伊欧洛小队负责。

在执勤办公室另一边，还是老样子，听得到纳帕的质问：「老师!为什么我要以雷的部下身分从军!」随后大概十天，纳帕恢複成了平常的纳帕。虽然像个老实好人的纳帕要说可爱是很可爱，但是纳帕还是要这样才对呀——雷就像事不关己似地想着。提到玛露思，抢走了雷当武器的战斧，像是在故弄玄虚一样，原本闪着银色光芒的这把武器，转眼间进化成了带着微弱黑色光泽的优良武器。虽然莫名其妙，雷还是觉得很厉害。

佛斯在发电所里是不出户，专心把魔力附加到进攻「瓦西布了望台」所使用的物品之上，像戒指或手镯一类的。虽然佛斯做得悠哉，不过都有遵守凯因所言。凯因下了个「去想个可以避开敌人使用的魔法的方法」指示后，佛斯马上着手製作新的抗魔法装备。虽然不久的将来，佛斯也会把这些製作魔法道具的方法传授给纳帕，稍微建立量产的体制，成为夏克雷重要的收益来源，不过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是只能依靠佛斯的力量。

然后，这几天里，守卫队录取了好几个年轻人，因为要给他们战斗指导，雷忙得不可开交。当然并不是要他们参加这次作战，克蕾利亚的希望是，在冬天过了之后，明年，他们多少可以扩充战力。雷以自己的步调，上战场短短两个月之后，能力便得到认可，刚成为小队长就要指导后进，这些都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想像的进步．这是他有点感到自豪的瞬间，因为前些日子无法彻底保护席缇亚的战败，带领雷往更高的地方进步。

「下次，我一定要彻底保护席缇亚。」

出生以后就这个样，没有什么特别目标一路生活过来的雷，第一次在心里认真发誓，要保护他所心仪的女孩。

魔界的战士，贝赛尔，上门找凯伊尔。在了望台底下，看得到「魔之教团」的信徒们忙碌却没有精神地到处走动。你们真是辛苦了。贝赛尔这么想着，以带有同情与轻蔑的红色眼睛，看着这些没有希望，捨弃自由，特意来信仰邪神魔的人们。

「贝赛尔。」

「凯伊尔呀?有什么事?」

「『红色母豹』似乎有动作了，今天或明天就会攻过来的样子。」

「哦。」

凯伊尔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银髮：「好像有我们这边的人，打破了精神体巨人伊里亚德的召唤。」

「是喔，伊里亚德大人呀。」贝赛尔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有意思。如果我们在这里收拾他们，也能够拉回我们的名声。」

「根据间谍传回的情报，我们对夏克雷的行动早就了若指掌。他们已经完成了抗战的準备。」

「哼。那些无名小卒，来的再怎么多，终究也只是乌合之众。」

「可是，用不着我们出动，他们也会找上门的，我们就尽量款待客人吧。」

没想到真的有用上这个的日子。一边以右手轻轻把玩，凯伊尔一边神秘地笑了。以前由「魔之教团」弄过来的另一把赤红之剑，带着红色火陷，正等待着上战场的时刻。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夏克雷的街道没有遭遇袭击，迎接了平静的落日。

虽然没有袭击，但是準备着明天的出发，与上次席缇亚前往参加试炼之时，截然不同的紧张空气，就彷佛正好覆盖天空的雪云般，笼罩着守卫队以及夏克雷整体。

收集了从托雷森率领的强攻侦察队，还有旅行者等处取得的情报，分析过敌人战力的凯因与伊欧洛，研判本次的战斗会是场严重的硬仗。虽然凯因再三探询克蕾利亚，是不是要重新考虑出击与否，但是克蕾利亚也有脾气要去攻击「瓦西布了望台」的决心并未翻案。

在玛露思店里，赶着成军的雷小队成员正在会商。

「终于要动身了吗?」纳帕单手拿着茶杯，仰望空中。

「这次的作战，大概可以平安结束吧。」玛露思在盘子上堆了座饼乾小山端过来。

「因为，我们是后援部队，万一情况紧急，只要连忙逃走就没事了。」

「我们的老大克蕾利亚常会胡乱横冲直撞，凯因能不能以少数战力保护她到底，应该也是绞尽脑汁呀。」留着小鬍子的罗宾兹发出「嘿嘿」的卑劣笑声：「就算这样，敌人的数量也太多了。全体魔法的时机有点差错的话，我们就会变成瓮中之鳖了。」

这位小个子的老练队员原本是名盗贼，虽说只是为了免除袭击商队的罪，加入守卫队贡献自己的能力，不过技术可是货真价实。在这里工作应该也有五年以上了吧，担任在战术层面辅佐菜鸟雷的重责大任的罗宾兹，大概是有配角的自觉，从地形的解读方式到摸清退路，一一都教授给了跟他并不亲近的雷。

「敌人有四百个以上，这里有二十个吧。」

雷也一脸预测到会有一番苦战的紧绷表情。两个月之前，只是张年轻俗气樵夫的长相，逐步成长到如今，成为一个已做好心理準备的战士。他的脑海中，重複着开了好几次的作战会议决议事项。一面看着由凯因、伊欧洛与托雷森所假设出的各种可能情况，而且绵密调整各小队行动的讨论，雷一面隐约地想着：总有一天，我也必须赌上人命，拟定作战计画吧。

「我们战士的任务，就是製造战线，阻止敌人突破。」

雷学到的是这样。因为雷小队里，还有魔法师玛露思与纳帕在，所以其他人必须成为不让他们受到敌人威胁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们呀，不管是谁死了，都不要彼此怨恨喔。」

「我们怎么可能会死?一定要把所有敌人给收拾乾净!」纳帕塞了满嘴的饼乾说道。

「哈哈，这样死不认输非常赞。好了，大叔要準备明天出发，想去睡了。」

「哎呀，还真早。因为你好像会最先死的样子，就好好休息吧。」玛露思用指甲碰着嘴角，笑着。

「那我还真是腿软了。你可不要到时候哭着缠我说什么『救命呀!』之类的。」罗宾兹开完玩笑，便回到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