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知,你没在外头胡来呗?」
每隔一个月就会打电话来关心的妈妈,劈头就问我这一句。
「才没哝。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一边把玩昨天才装好的Skype一边回答。
「今天早上有一则大学生抽大麻被捕的新闻。正好就在你住处附近……」
「那种事跟我无关啦。我好得哝。」
「那就好,不可以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呗。」
……我来到东京后就没再碰大麻哝,妈妈。
之后,我们又讲了卅分钟才挂断电话。
我为了上大学来到东京已经两年。如今也廿岁了。
刚来到东京时,一口方言让我很自卑,下了很人的工夫改正。可是,至今仍会被感情牵着走,一遇到同乡,讲话又会冒出口音。
晚上我在酒店上班。
高中时代的我很受欢迎,周围的人都夸我「好漂亮、好可爱」。我也因此认为来到东京后,我一定也吃得开。
我上班的酒店,是东京都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旗下经营的高级俱乐部。
儘管被主管骂得很惨,我照样染成红髮、皮肤也晒得黑黑的。
这就是我的Style。也只有这段时期才能这么搞。
上班两个月,我就成了店内第一红牌。从那时起,主管就不再唠叨我的肤色和发色了。想学大牌要任性就快点成为大牌,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的东京生活算是很顺遂……在授理爱还没出现前。
在授理爱面前,我的红髮就逊掉了。她才进店一个月,就超越了我的业绩,
……可恶,那女人连指甲油都涂不好。想到她就让我气恼。
冷不防抬起头,有个小包裹映入眼帘。那是我男朋友网购的商品。
我伸手把那个包裹拿下来拆封。之后我男朋友应该会抱怨吧,无所谓。反正他不会真的对我生气。
外盒用英文写着SCM……这是电玩还什么?又买了怪东西。
盒里放了个月亮形状的金属物品。我獃獃望着那个用塑胶袋封住的奇妙物品……那家伙是怎样?想瞒着我偷偷矫正牙齿吗?
盒里还放了本像是说明书的册子。我拿起来翻了翻。
——你上排的牙齿有十颗吗?——
……有吧?我不禁用舌头数了数。再翻到下一页,画有这副矫正器装在嘴里的示意图。我从袋里取出矫正器,用食指和大拇指挟住,压压看。满软的,一压就凹了。
我边看说明书边张大嘴巴,将那副矫正器嵌进牙齿内侧。起初有点痛,不过顺顺地就嵌好了。我拿起桌上的手镜,嘴张成一字形察看。
……原来如此,最近的矫正器已进化到从外面也看不到了吗?
同样的盒子还有一个。他好像也买了我的份。
正好,前阵子有客人嫌我的牙齿不够整齐。
我一面用舌头来回玩弄嘴里的器具,一面翻阅说明书时,手机响了。是来电。
荧幕显示的是店内领班的名字。还没到上班时间,我大概猜得到他来电的用意。
「……喂?」
果真如我所料,领班来电是要我提早上班。
据说是领班的朋友待会要来店里,却有好几人跷班。
小姐的数量好像是够,但为了场面好看,领班希望身为红牌的我能提早上班、露个脸。好吧,听起来是不坏。
我和领班上过几次床。在那之后,这类紧急代打救援的请託就变多了。男人都以为上过的女人就会乖乖听话。真是蠢蛋。
「我有事,也太临时了……」
我那样一说,领班连忙表示会自掏腰包给我报酬。
顶多也只有一万圆……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好吧。何况我早就在做上班前的準备了。
「——啊,砂知小姐,早安。」
和站在店门口的黑服打过招呼,我前往等候室。
我在店内的花名,就是本名「砂知」。
起初我也很想取个花名,最后就无所谓了,决定用本名。
我一面快步移动,一面朝店内一瞥。每个桌位都坐满了。
我进到等候室、换好礼服,店内专属髮型师就开始帮我弄头髮。
「我今天本来是十一点的班,提早了两小时上班。好烂。」
髮型师一边帮我卷头髮,一边附和:「就是啊。」你是幼稚园小朋友吗?丑八怪!
像你这种要身材没身材的矮冬瓜,想当店里的小姐还没本钱呢。
『咿——』口中忽然传来不舒服的震动。
我的身体震颤了一下,髮型师透过镜子窥伺我的表情。
「怎么了?」
「刚才,牙齿……」
「你牙痛吗?蛀牙?」
「啊,嗯。是蛀牙吗……」
我伸舌舔了舔牙齿内侧……啊,我忘了拿下这个矫正器。
镜中映照出店长脚步匆忙的身影。
「啊,领班他们说会晚点到。」店长说。
「啊?我还特地提早上班耶。」
「没关係,正好客人也都上门了,得救了。」
店长朝后方经过的黑服说:
「砂知头髮弄好后,带她到指名授理爱的那一桌。」
「啊?」
我千交代万交代过店长,别让我和授理爱坐同一桌的台。他却不以为意,无视我的要求。是忘了吗?还是故意与我作对?……真烂。
「砂知小姐,麻烦你了。」
头髮一弄好,黑服就来叫我。
我非常不高兴,扭身离开等候室。
可是我没怒形于色。儘管已习惯了这个工作,上班时间多少还是会紧张。
我拾级而下,来到另一个楼层的瞬间,就装出天真无邪,一切按照黑服指示的小女孩表情。
『咿——』……讨厌!又来了!
「砂知姐,早安。」
好不容易才转换成工作模式,让我看了更不耐的人又朝我走近。那不是别人,正是低血压的做作公主授理爱。
混血儿艺人般的长相。匀称得实在让人不想和她走在一起的身材。
宣传照不用修图的授理爱,还被摄影师称作「天生丽质无须PS」。我的照片却足足花了三小时才修好。
此外,和授理爱同桌时,客人捧在手心上的,总是授理爱。
授理爱、授理爱授理爱授理爱。看到镜中和她并排的自己,鲜艳的红髮也显得黯淡……有她挡在前,我就不起眼了。
是说这女人,不是去牙买加还是哪里旅行了吗……
想着想着,我已经站在客人的桌位前。没多久,授理爱也来了。
「打扰了,这位是授理爱小姐。」
黑服介绍授理爱之前,我的口中又发出『咿』一声。
……这什么?是那个叫SCM……什么的发出的吗?这时候去洗手间拆掉又很麻烦。
话说回来,这位客人也很麻烦。就是坐我旁边这家伙,一直盯着授理爱瞧。
「先生会不会抽太多烟了?」
男人一言不发看着递上火的我,默默将脸凑近。
……这家伙以为他是大爷啊。啊,客人也是大爷。
年纪和我差不多。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哦——」或「是哦?」虚应了事。不管谈到什么,都是以「哦」字结束。把我晾在一旁,眼睛不时往授理爱的方向瞟。
想必他一定觉得授理爱比较好。也不想想自己一副男抖穷的模样。举止真噁心。
点授理爱坐台的男人,好像是用吃角子老虎赢的钱来店里玩……那你跟什么跟?杂碎。
老娘今天心情差得很。等我下了台,就要找朋友抱怨图苦水。
就在我想这些事的当儿,杂碎忽然开了口。
「来玩游戏吧。」
授理爱採纳了我的提案,在玻璃杯内倒入水,开始前置作业。
那是很简单的居酒屋游戏,有面纸、玻璃杯、香烟和壹圆硬币就能玩。
準备完毕,授理爱问到输的人要受什么惩罚时,杂碎却一个劲儿表态。
……输的人就要对赢的人唯命是从?这家伙是不是头壳坏啦?
虽然我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叫我去死,我可不依哝」,其实心里想的是:「不如你去死。」儘管如此,杂碎仍不断针对惩罚游戏详加说明。
结果,惩罚游戏决定为「最输的人要对最赢的人唯命是从」。
然后我口中就响起『喀』一声。
……游戏结束后,我非拿掉这玩意不可。
我们猜拳决定顺序,我是最后一个。
杂碎和杂碎的朋友以及授理爱都顺利过关。
轮到我了。虽然我兴趣缺缺,但也不能输。
可是,我很久没做如此细腻的作业了,手抖个不停。
……噗通,小小的水声扬起。「啊。」壹圆硬币掉下去了。
「啊——!」「啊——!」
「我搞砸了!」……唉,算了。黑服也差不多要来叫我转檯了。
之后的气氛非常沉闷。大家随便虚应几句,发出言不由衷的欢呼。
最后的赢家是杂碎。那家伙单手拿烟望着我。
是是是。我输了……『喀、喀喀!』
那个声音响起的瞬间,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怦咚怦咚骚动不已。
想调整呼吸,却越发不规律。内心似乎感到很慌。想吐,伴随着焦急、紧张,甚至是更强烈的感觉……我是怎么了?
周游的杂音瞬间全消失,只有一句下流的「让我打炮」传到我的耳朵,清楚万分。
我回答:「是。」
——我软硬兼施求店长让我提早下班,来到杂碎的家。
三坪半大小的附厨套房。远比我的住处还小。
屋内很乾凈,烟灰缸里却积了大量的烟蒂没清。
男人名叫港他喜男,廿岁。和我同年。
他从刚才就一直边抽烟边看书……说是书,倒像是说明书?
我裹着棉被望着他喜男。全身一丝不挂。
……我被射了三次。
这个房间好冷。想说至少把内裤穿上,正要伸手去拿时。
「先别穿上。」听到他喜男的声音,我不禁浑身哆嗦。「……对不起。」
……我心里大概明白。我无法违抗这个人。该怎么形容我现住的感觉呢?
就像小时候,我边哭边听大发雷霆的爸爸怒骂那样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