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池袋、晚上九点接女人,还有寻狗吗?
车站四周满是下了班的西装男,以及装扮冶艳、现在才要上班的女郎。顶上的天空虽窄,这一带大厦的照明却照亮了每个角落,车窗玻璃映照出街上的景色。罗曼史大道的前方,就是足立粱上班的公主咖啡厅。
开放闪烁的危险警示灯,在店门前的马路停好车,我抬头仰望店家进驻的大厦。
大大的招牌上,画有走萌妹路线的大大公主图。
公主咖啡厅近来很受欢迎,我也在电视上看过特集。
足立栞照约定时间从店里出来。马上就看到了我的车。
她轻巧地跨过护栏,从副驾驶座的车窗窥看我。
足立栞,十九岁,A型。五官虽然稚气,妆却很浓,看起来就很成熟。穿着艳粉红色羽绒衣,一边的头髮编成髮辫,绕向脖子另一侧,浓密的发量遮住了一边的胸口。
足立栞一上车,我就闻到柑橘调澄澈的香味。
「啊,辛苦了。」她说。声调低沉且冷淡。
「嗯。」我也虚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果然,这女人似乎不喜欢找。
基于SCM的效力,我和她都隶属于同一位主人,但SCM操控不了奴隶的感情。
即使是我们的主人龙樱的命令,足立栞对我和龙樱也不会有好感。奴隶之间没有上下关係。
我们只是奉龙樱的命令,身不由己一起行动而已。
但是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就是追查善一那男人的下落。
足立栞和中野大树成为龙樱的奴隶,是上个月的事。
当时,我又接触了另外两名SCM持有者。不对,严格来说是一人和一犬。
那个人就是善一。事后调查才知道他姓文京。
至于另外一头,它名叫厨子王丸,是条狗。
我很讶异会有狗戴着SCM,但我们的主人龙樱对这条狗很有兴趣。
本来我接到的命令是当场吸收善一到我们这边,结果被逃了。隔天,我就开始追蹤善一和厨子王丸。说是追蹤,其实是利用名字和GPS显示的光点位置,查出其住处和交友关係等类似侦探的工作。
但是,善一在GPS上的光点时明时灭。看来文京善一好像学会了暂时性拆下SCM,可以躲避被侦测到位置的技巧。
唯独像是厨子王丸的光点一直都在。而且善一在哪,厨子王丸就在哪。只要追蹤厨子王丸的光点,应该就能找到文京善一。
我向授理爱如此报告。授理爱是我对龙樱的窗口。
然后,龙樱派了帮手给我。就是和厨子王丸还满亲近的女人——足立栞。我得跟她合作,找到笨蛋和厨子王丸。
现在,我们正前往善一的家。
厨子王丸的光点,也在那里。
「——知道怎么用GPS了吗?」
「知道。」说完,足立栞从包包拿出手机。
「先找出善一家附近的位置。」
足立栞很快就说「找到了」。
「情况如何?」
「是有主人的红色光点,但没有黄色的奴隶光点。」
也就是说,狗在那里,但地图上没显示善一的光点。
「……明白了。继续观察。」
「请问,红色光点……也就是厨子王丸,只有它在的话还是要去善一家对不对?」
「对。把狗带去见龙樱,也是目的之一。」
「那要怎么把狗变成奴隶?」
「……不知道。」
我接到的命令是「把厨子王丸带来」。龙樱并未指示我当场把它吸收为奴隶。
当然,可能的话,我会把它收为奴隶后再带去。
至于善一,就得成为我的奴隶带去。对决的方式等等基本事项,龙樱全权委由我处理。就结果而言,我只需将戴着SCM的狗、奴隶状态下的善一扭送去见龙樱即可。
「那么,假如厨子王丸成了你的奴隶,龙樱会如何处置它?」
「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龙樱在想什么。
足立栞茫然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霓虹灯。车内光线很暗,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回蕩在耳边。在凝重的气氛下,我开车载着既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的女人……
「……你担心那条狗?」
我试着跟足立栞聊。她的目光仍旧看着窗外,回答我。
「毕竟它算是我的救命恩狗。」
「噗、唔。」……稳住!
不知为何她的话点中了我的笑穴,差点笑出来。我使劲忍住。
足立栞似乎觉得很匪夷所思,朝我看了一眼。她大概以为我想打喷嚏吧。
好险!我可不能在如此莫名其妙的时候笑出来!
这样的静默令人难以忍受。紧绷的气氛活像是在参加葬礼,笑点才会变得特别低。
遇到这样的氛围,就要喊出「嘶叭波哟哟——」这类无厘头辞彙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呵、呼。」糟了。被自己临时想到的梗逗得差点失笑。
这回,足立栞看我的表情不是似乎,而是相当地匪夷所思。
为了打破沉闷,我打开收音机。雷鬼音乐流泻而出。
足立栞边看着窗外,边随着音乐节拍微微前后摇摆身体。
「……你喜欢雷鬼?」
「啊,对。我偶尔也会去夜店那种地方,中央先生也喜欢吗?」
她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不,没有。」
足立栞嘀咕了几声:「喔,是吗?」又转头看窗外。
对话又中断了。我真是笨蛋!
「中央先生……你为什么会变成龙樱的奴隶啊?」
这问题唐突归唐突,但这次务必得抓住这个话题聊下去!
「……我输给了授理爱。」
「咦?你输给了那个酒店小姐?」
「对,说来话长……」
足立栞转动身体,面向我。
「我想听。」
「十年前的夏天,我的青梅竹马死了。」
「咦?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因为爸妈的关係才认识,彼此也只是单纯的儿时玩伴。」
——我们没有交往,我也没有爱上她。
当时,我从大学中辍,成了俗称的尼特族。中辍归中辍,我还是有想做的事。我想当漫画家。
辍学之后,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像是踏上了没有终点的旅程。
起初我还满乐观,每天作画,逢人就说自己有多么自在逍遥。
但是,没多久我就过着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我也应徵过临时工,可是没多久又完全不工作了。
我不是在追求梦想,而是逃离了梦想。
然后,我廿二岁那年的夏天,我的青梅竹马死了。
「你一直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努力,也不会有人称讚你。」
这是她说的。她是会为了我好,痛骂我的堕落的人。就像个龟毛又罗嗦的母亲。因为我妈行动不方便,她常常来只有男丁的我家,亲切地煮饭给我们吃。虽然是个怪人,长得却很漂亮。
然而,她才廿二岁就香消玉殡了。
想说好一阵子没看到她,原来她住院了……我都不知道。
死因是胰脏癌。听说癌细胞最后也转移到了肺和胃。医生建议她接受化疗,但她拒绝了。我是聼她爸妈说的,她走的时候面容很安详。葬礼没发讣闻,只通知亲戚参加,我连她的遗容都没见到。
途中,足立栞忽然打岔。
「——于是,你就开始奋发图强?」
「并没有。在那之后我又更加堕落。」
我继续堕落继续堕落,堕落到又四年过去。
改变我的,既不是青梅竹马的死,也不是决心。而是时间。
终于开始认真过活的我,先找了份打工的工作。之后转跑业务、学电脑、活用朋友做菜的好手艺,开始在网路上卖饺子。
我订出目标,拼死拼活地工作。事业开始上了轨道。
然后在卅一岁的某天。我和朋友去酒店饮酒作乐,在那结识了授理爱。
授理爱的笑脸有我已故青梅竹马的影子,之后我就常常点授理爱的台。
我和授理爱始终只是酒店小姐和客人的关係,一个月大概会去店里见她两次。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辞职了。那一阵子她男友忽然提分手,她也找我谈过,足见我们之间有一定的信赖关係。
过了一阵子,她才传了封【授理爱改在另一家店上班了。】这样的简讯给我。
外貌犹如生来就是要受人疼爱的外国少女,花大钱保养的头髮和指甲,一双纤细长腿也彷彿会散发出甜香。那就是授理爱。但是两个月不见的她瘦了些,感觉也不一样了。虽然妆容完美无瑕,接发却乾枯无光泽,披肩也绽了线。当下我还以为她是借钱度日。
然后,许久不见的她跟我说起SCM。
当时她是这么形容的:「输了会有电流窜过」,「算是装在牙齿上的体感游戏」。
我太大意了。戴上SCM的我和授理爱,就在酒店内展开对决。
「——你们的对决是比什么?」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那样回答足立栞,其实是因为太蠢了,我不想说。
对决内容是「猜授理爱内裤的颜色」,
她说「我们来玩游戏吧」,我一时色慾薰心,才会提议玩那个。
没有啦,和我当时喝醉了也有关係。想说揭晓答案时,就能当场看到授理爱的小裤裤,输了也值得。还为自己的提议沾沾自喜、醉心不已。
但是,授理爱什么也没穿,也就是没穿内裤,更让人沉醉。
回答黑色的我输了……但是,我看到了美景。
我跳过那一段不谈,继续说下去。
授理爱还有主人。主人名叫龙樱。她已经完全成了龙樱的奴隶。
不久,我就见到了龙樱,正式成了龙樱的奴隶。
第一次见面时,那家伙问我:「你有多少存款?」
「八百万多一点。」我这么回答,他就叹了口气,这样说:
「还剩两千一百万啊……」
后来我才听说,龙樱就是看上我的财力才想吸收我为奴隶。
「——我说完了。」
或许是累积了太多压力,难得我会跟别人说自己的事。
足立栞听完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感觉放心多了。」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