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我躺在房间里。
理所当然的事实,我揉了揉眼睛,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四四方方有些冰冷的触咸,对,就是它了。熟悉的金属外壳,我单手把手机荧幕打开,读取上头显示的数字。七点。啊啊啊,已经早上了,真不想去上学啊!蜷缩进棉被里,我闭着眼睛找寻着水手服。每天睡前我都会将制服放在棉被的旁边。我用右手找着制服,同时用左手解开睡衣的扣子,在温暖的被窝之中换装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咦,好奇怪喔?找不到睡衣的钮扣。怎么会这样?我的左手竟直接触摸到自己的胸部。将手来回滑动了一番,这才发现……
全裸?
不可能。我从下腹部慢慢的往锁骨的方向摸去,途中却摸不到任何的布料。全身赤裸,我什么也没穿。莫非是在熟睡的状态下,自己脱掉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的睡相也太差了吧?等等一定要讲给男友听,让他笑一下好了!
不过,我的右手依旧一无所获,怎样都找不到那件水手服。?
终于,我的脑袋好像开始清醒了。
这才发觉自己眼前的世界一片雪白。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地板,自己的肤色以及橘红色的手机显得相当突出。
好像有些不对劲。
陌生的景色。这里是哪里?
很显然,我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早上最先映入眼帘的电灯不见了,小学的时候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也消失了,还有桌子、书柜、衣柜,房间里头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是在做梦吗?等一下就可以醒过来了吗?不过,臀部下方好硬啊!
臀部的肉和尾椎骨好像直接接触到地板,中间没有任何的软垫间隔。我感到有些疼痛。不只如此,身上也没有毛毯或是棉被之类的东西覆盖,更没有枕着枕头。怎么这么奇怪?
而且,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可以。早晨特有的紧张气氛、飘散而来的早餐香气、厕所传来的水声和主播所播报的晨间新闻、隔壁邻居的小朋友大喊着「我出门了!」的声音还有老人家带着小狗散步,缓慢而稳健的脚步声、平常理所当然在早晨出现的声响,今天却完全听不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急,先冷静下来。我一定还在做梦。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
有如现实的梦境。
通常在做这种梦的时候,直到醒过来以前,都会认为自己眼前所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一旦从梦中苏醒,脑中又会空白一片。当你真的理解方才的一切是「梦境」而眼前的景象才是「现实」的时候,你一定会如此碎念着:「刚刚的梦还真写实啊!」然后,深深地叹一口气。
我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人躺在床上,心却仍然浸淫于梦的余韵之中。接着,残影渐渐地消失,甚至将所有的画面给遗忘,终于才能回归现实世界。这次一定也是如此。再等一下就好,等着等着就会醒过来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在地板上翻个身,我把眼睛闭上。
地板好硬。
背部和臀部下坚硬的现实感,驱散了我的睡意。最初的困惑,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转变成不安。
心跳声越来越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眯着眼,再确认了一次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不论怎么等,自己好像都无法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况且,一股睡得很饱的爽快感正不停催促着我,要我赶紧把眼睛睁开。
没有办法了。
心一横,我慢慢地坐起身。看样子,我必须接受眼前的事实,伸了个懒腰就站了起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门,也没有窗户,自己完全被纯白的墙壁包覆。我到底在哪里?找不到出口的密室。大门藏在哪里呢?
房间是正方形,不对,说它是三次元的立方体比较贴切。和我的身高比较,空间相当宽敞,长宽高都至少超过三公尺。挑高的天花板,不知道是普通房间的几倍。
找不到电灯,房间内却意外的明亮,像是日光灯所发出的亮光充满了整个空间。墙壁上看不到任何的配线或是类似开关的物体。
空无一物,里头什么都没有。家具就不说了,也没有张贴海报或是月曆,有的就是纯白的壁纸。
而且,找不到一丝痕迹,就连一根钉子也没有。
我开始焦躁了起来。
从来不知道空无一物的房间会令人如此不舒服,这和刚完成的土坯屋的感觉也有些不同。
就算没有摆放家具,但至少有门有窗,连这样的目标物都找不到,确实会让人心里毛毛的。大门是一切空间的依据。以开有门的墙壁为中心,可以分成右侧的墙壁,左侧的墙壁,以及面对门的墙壁……一旦决定了座标,就能够和自己存在的世界做一个整合。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不论朝向哪里,都像是同一面墙壁,就好比身在黑暗的宇宙之中,无法区分任何的方位,是左是右也不知道。不安的感受,大概像是把自己丢进大海里头那样无助,迷失方向。
而且,我竟然全裸。其实在日常生活当中很少会一丝不挂,即使有,也是在浴室那样狭小的空间,或是一片漆黑的房间内。现在的自己,竟然在一个如此明亮且宽广的地方光着身体。还好,身旁没有人,并不至于感到害羞,但确实存在着强烈的违和感。
我需要好好检视一下这个地方,搜集情报。集中起精神,我仔细地端详四周。
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咦!我好像听到了像是杂讯一般细微的声音,但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能够做为线索的声响。
房间的温度适中,不冷也不热,地板倒是有些冰凉。走在上面,会发出一点摩擦声。我顺势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地板。它的材质并不常见,不像金属或是水泥那样坚硬,也不像是榻榻米那样温和。嗯,硬度适中,而且十分乾净,完全找不到一根头髮或是灰尘。看不出打扫的痕迹,我想,这个房间应该是刚建好的。
接下来,我沿着墙边走着。叩!我试着敲打了一下,硬度和一般的墙壁没有什么两样,光凭敲击的动作,也无法知道墙壁的厚薄。我举起脚,向墙壁踹去。碰!浑厚声响在房间中震动,不过,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我是否应该大肆破坏一番?用全身的力量.撞向墙壁!算了,好像有些麻烦又很累人,真要做也不会是现在。
嗅觉呢?用鼻子深处的纤毛来感觉一下这个房间的气味好了。闻了闻,空无一物的房间有着新家的味道,思,就只是这样。
算了算了,不想管了。我再度躺了回去。地板,还是好硬。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再检查一次好了,不过,房间里一样东西也没有,不管搜查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吧!如果有留下什么血书,或是奇妙的数列,还比较好处理呢!
一筹莫展的我,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我用手卷着头髮的尾端,又拉又扯的,或是毫无意义的搓揉着自己的胸部。柔软的胸部下方,是肋骨。一个人,不需在意外界的眼光,我把脚张得开开的,呈现放鬆的姿势瘫坐着。
真是难看。
纯白的房间之中,肤色看起来有些不一样。指甲灰得不可思议,浓密而黑的阴毛蜷曲着,自己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有穿衣服就算了,更何况是在全裸的状态之下。或许,就是因为有衣物的包覆,人所以才被称作为人。我的脑袋,一直在想着这些没有用的事情。
瞄了一下手机,八点多了,早自习已经开始了吧!嗯?等一下,荧幕上的收讯栏有三格。什么嘛,这里收得到讯号啊!至少我还可以向外界联络。正想要拨电话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该打给谁好呢?男朋友?父母?警察?
我陷入了思考。其实打给谁都行吧!不过,就算接通了,又该如何说明目前的状况呢?自己都还搞不太清楚。怎样都好,先打再说吧!
默背出家里的电话号码,用手机拨了出去。嘟……嘟……然后……
「你好,这里是小岛家。」是母亲的声音。
「啊,妈!是我。」
「你啊,现在在哪里?连早餐都没吃就去上学了吗?你忘记带便当了!本来是想送去给你的,不过妈妈今天要去市民中心开会……」我打断了母亲的话。
「不是啦!我今天一起床,就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我被关在一个纯白的密室里面。」
「……怎么一回事?」
透过电话,我知道母亲吸了一口气。不久,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好像走上二楼,进到我的房间里。接着是一阵吵杂的声音,她应该是在确认我是否还待在里头。
「妈,我房间是什么状态?」
「为什么这样问……就很乾凈啊!睡衣脱在棉被里……你现在到底在哪里?被绑架了吗?老公!不好了!老公……」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可能是遭到了绑架。
莫非是被奇怪的人给掳走了?我的想像突然开始疾走。
有人乘我在睡觉的时候,不知道给我闻了什么葯,然后等我失去意识,再偷偷将我带走,关进这个地方。若真是如此。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的肉体吗?这样一来,那个变态必定会在这个房间里现身,将我强暴。如果是为了赎金,我则很有可能会被杀害。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始害怕了起来。不过,依照目前的情势,还是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遭到绑架,现在就为那不存在的变态感到恐惧也不是办法。
由于自己务实的个性,先不管电话那一头的骚动,我保持着冷静。
电话换给另一个人听了。
「我是爸爸,你现在在哪里?」
「纯白的房间,而且找不到出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你没事吗?有没有怎么样?」
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看到伤口,或是受到虐待的痕迹。
「我没事。」
「犯人在你身边吗?」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没错,我还没看到半个人影,这样说来,应该不是绑票。目前的状况好像跟人毫无关係一样,既没看到歹徒,也没有留下任何蹤迹。
而且照常理来说,他不可能把手机留给我的。我只是被扒光了,这一点也相当不寻常。
「无论如何,先报警吧!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判断出你的位置?什么都好,你快跟我说!」
「没有,我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现。以防万一,我待会会再检查一次的。」
「好,我先挂了,有状况就跟我联络。」电话,断了。
「通话时间五分十七秒」
手中的手机,显示出比想像中还要短的通话时间。我回想着家人的声音。母亲完全陷入了惊慌的状态,父亲则是用着我从未听过的激动口气说话。
母亲一定急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中还紧握着我没带走的便当。在客厅一角的父亲,应该正綳着严肃的神情与警察联络吧!即将要出门上班的他,衬衫和西装裤都穿好了,来不及打好的领带,随意地挂在脖子上。结束和警察的通话后,稍微恢複平静的爸爸,可能又拨了通电话去公司,说:「今天请让我休假。」我好像看到了陷入惊慌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弟……
呼!
把手机往地上一丢。
反而让你们担心了啊,真是对不起。很奇妙的,我竟然还能用平常心去看待这一切。无法掌握情况确实让我有些不安,但是我并没有想像中害怕。面对这难以理解的现实,我的大脑开启了某种机制,麻痹了会令我感到恐惧的神经也不一定。
叹了一大口气,我再度向四周看去。果然一样东西都没有。
不过,我好像感觉到了。
那是什么呢?
此时,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和地板碰撞,发出了细碎的声响。毫不在意我的心情,来电铃声轰轰作响。这个铃声是特别设定过的,只有特定的对象传邮件给我的时候才会响起,所以我一听就知道了。是我男朋友!
拿起手机,我马上打开了邮件夹。一封新邮件。「早安啊♪」映入眼帘的标题害我心情顿时降到谷底。
看了一下内文。
「早安啊☆今天是忧郁的雨天,心情好不起来!不过,你怎么没来上学啊?跷课吗?」
完全状况外的家伙。早自习结束,第一堂课要开始了吧?教室还是一片喧闹,为了不让维持秩序的老师发现,他把手机放在桌子底下,传了讯息给我。这画面浮上眼前。
我回信给他。
「我今天搞不好去不了学校了,我好像被关起来,出不去。」
很快的,我收到另一封邮件。
「怎么回事?跟父母吵架了吗?」
呃,该怎么说呢?
我烦恼了一会儿。横躺在地上,我思索着信件的内容。突然,我的焦点落在天花板上头。
确实感觉到了什么。
时间来到了九点。
一种违和感。
难以言喻的感受,具体来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大了一些。会不会是白色墙壁所带来的错觉。不祥的预感,在太阳穴附近凝聚。
下意识地靠在墙边。
我在房间的一角,距离正方体的顶点部分一公分的地方,用指甲划下了一道痕迹。在确认了墙上的痕迹之后,我再重複了三次同样的举动,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伤痕。
那是一个记号。
我在毫无比较对象的纯白房间里做了记号。这或许可以成为什么线索,出发点相当的单纯,具有试探性的举动。在这个当下,还看不出任何效果,当然,它也有可能完全没有意义。无论如何,我为这个行为感到了满足。
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我打开手机,玩起里面的小游戏。
那是一个很常见的拼图游戏,把相同颜色的色块聚集在一起,就可以把那些方块给消掉。我看着窄小的手机荧幕,快速地按着键盘。缠斗了很久,游戏还是结束了,不过,我也因此更新了游戏纪录。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专注在玩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深吸了一口气,我往墙边看去。
刚才做的记号有什么改变吗?确认了一下位置,在距离墙角一公分处划下的痕迹,竟然前进了一公釐。
「原来如此。」我自言自语。
看了看四周,我的身体往后抖了一下。那不是什么违和感,也不是眼睛的错觉。很明显的,这个房间正不断地变小。最初看来有三公尺立方的空间,如今只剩下二点五公尺立方左右。
无法解释的感受,移动中的记号,在在都表明了一件事。房间的墙壁逐渐向内压缩,而形状依旧维持着正方体。也就说,在移动的不只是做上记号的墙壁,天花板还有地板,三次元的房间全体,正向一点收缩着。
「这是什么情况?」我自言自语。
一股恶寒从身后窜出,刺得我的背脊发凉。
不行,快冷静下来,理性的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现在是十点多。我是七点起床的。这虽然不是精準的数值,三个小时内,墙壁大约前进了零点五公尺。如果以同样的速率收缩……
时间 墙壁(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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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点 →一点五
十九点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