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提早下山的时间。
夏日的气味逐渐淡去,秋天的氛围愈来愈浓厚,再过不久,冬天想必就要到来了吧。
(总觉得好像不久之前才刚升上高中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当作新生看待的时期早已结束了。
而老师们也动辄搬出「你们明年就是高二的学生喽」这套说法,并时常要求大家做出符合这样的身分的表现。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在九月举行的学生会干部选举。
募集高一和高二的候补人选,并从中挑选出替代高三学生的学生会干部,以及各委员会的委员长。
华子也自告奋勇参选书记委员,然后顺利当选。
于是,「高三生毕业之后的大小事」这类话题跟着逐渐真实起来。
从社团教室大楼返回教室的途中,雏不经意地望向窗户外头。
原本隶属于运动社团的高三生,现在大部分都已经退社,操场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偶尔传进耳中的加油声,彷彿也少了那么点魄力。
以往负责率领社团的学长姐离开之后,令人有种顿失依靠的感觉,想到接下来只剩自己这群学弟妹,内心的不安更是挥之不去。
(……毕竟当初已经用「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这种话欢送社长们离开了嘛。)
穿着暌违几个月的西装制服外套的雏,将手探进口袋,寻找刚才拿到的传单。
她摊开整整齐齐折成四折的纸片,「文化祭」三个字随即映入眼帘。
在每年的文化祭,樱丘高中的运动社团都会在中庭或操场上摆摊。
这是众人在高三生退隐后的全新体制之下,首次迎接的「第一关」。
(田径社去年卖的热狗超级好吃呢。)
其美味的程度,除了在校生以外,甚至连前来参加文化祭的一般民众都口耳相传,因此让摊位大排长龙。
当初为了来找优和夏树而造访樱丘的雏,也禁不起诱惑而加入排队的行列。
所以,听到新上任的社长和副社长道出「今年也来卖热狗吧」的提议,雏感到开心不已。而其他社员或许也怀抱着相同的想法,于是全员一致表示同意。
(虽然一定会被拿来跟去年的热狗做比较,但我还是想尽量努力呢。)
他们想必无法端出和高三生同样的热狗吧。
不过,这样就行了。
仿效学长姐的优点的同时,也展现出自己的特色。
所谓的「传承」,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仅限于文化祭就是喽!)
在高三生退隐之后,高一生也能参加比赛的机会将跟着大幅提升。
对于能力在参赛资格边缘的雏来说,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她也明白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
参赛,便等于代表整个社团。
并非只是得到在赛场上奔跑的机会这么单纯。
不但必须肩负起相对的责任,也会被期待缔造佳绩。
(就算这样,我还是一定要争取到参赛机会。)
她想参加比赛、留下好成绩,然后再将棒子交给下一届的学弟妹。
这也是为了过去努力领导社团的那些学长姐们。
(……园艺社不知道会怎么样……)
儘管已经迈入九月,雏仍没有听说园艺社招收到新成员的消息。
再这样下去,这个社团恐怕连文化祭都不会参加。
(到头来,我也没能说出想帮忙的意愿……)
闭上双眼,那时的光景便会在脑中鲜明地复甦。
夏树和恋雪两人结伴走入被夏日余晖染红的公园的身影。
她像是迁怒般躲着恋雪的行为,最终招致了这样的结果。
在为期超过一个月的暑假中,她一直都只是在远处眺望恋雪。
而现在,因为害怕面对最关键的答案,她仍无法主动向他攀谈。
雏也曾试着鼓起勇气和恋雪搭话,但总是被女孩子团团围住的后者,让雏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口,便转身逃走了。
包围着恋雪的那种宛如祭典般沸腾的热情,至今仍没有冷却下来的迹象。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啦。临阵脱逃变成我的一种习惯了呢。)
因为不想看到自己倒映在窗户上的脸孔,雏将视线移开。
这种时候,虎太朗的那句话总是会再次浮现于脑中。自从暑假那天,在公园外头的他开口之后,那句话便迟迟不肯离开雏的脑海。
「我是不知道什么命中注定啦,但这大概是老天爷要我们不能逃避吧。」
很像虎太朗会说的话。
儘管不擅长念书,他仍然拚命努力。最后,虽然是以备取生递补的形式考上,但他成功进入了远超过自身原本实力的高中。
比别人更努力练习,然后成功挤进足球社先发球员的行列。
虎太朗总是像这样,以自己的力量开拓未来。正因如此,他才有资格说这种话。
(我也很想做点什么啊。可是……可是呢……)
好不容易正视了自己的心意,却无法继续往前踏出步伐。
因为,在倒数计时结束的同时,她也将目睹这段恋情的结局。
无处可去的这份感情,会一口气奔向九霄云外,然后消失无蹤吗?
至少,雏认为她无法这么简单俐落地切换自己的心情。
希望喜欢的人能够幸福,为何会是如此令人难受的事情呢?
儘管如此,她还是无法抑止「但愿恋雪能永远维持笑容」的想法。
「……恋雪学长是不是也一直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呢?」
每一次心跳,胸口便跟着传来沉重的痛楚。
雏伸手抹了抹变得温热的眼角,在逐渐扭曲的视野里踏步往前进。
●
原本约好在教室会合的华子,现在仍不见人影。
文化祭执行委员会的会议似乎迟迟无法结束。因此,华子偷偷传了一封「搞不好会一直拖到最后放学时间呢。这样的话,妳就先回去吧」的简讯过来。
雏犹豫了片刻,最后以「我在学校里一边閑晃一边等妳吧~」回覆她。
距离最后放学时间还有两小时。
现在出去跑步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华子反过来等她才对。
为了换上运动服而前往社团教室大楼的途中,雏发现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面。
看到那个令人眼熟的物体,雏连忙确认自己的书包。
原本挂在书包上的吊饰不见了,只剩下一段断掉的绳子。
「啊~!哥哥买给我的熊猫……!」
她急急忙忙地冲下楼梯,吊饰正躺在走廊的一角。
她拍去熊猫吊饰身上的灰尘,然后确认它是否完好。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刮痕,连接绳子的金属头也还在。只要换一条绳子,应该就没问题了。
「真是的,不要吓我啦……」
雏将熊猫吊饰收进书包里,然后缓缓起身。
抬起头的瞬间,美术教室的大门映入眼帘。
从现在的时间看来,夏树她们或许还留在里头吧。
难得来到附近,跟她们打声招呼好了──雏这么想着,从大门上头的玻璃部分望向教室内部。
(咦,只有美樱学姐在……?)
不只是夏树和灯里,里头也没有其他社员的身影。
只有身穿作画用围裙的美樱,独自沉默地望着眼前一片空白的画布。
她的脸上不见平时那种温和笑容,看起来判若两人。
看似感到迷惘,又好像按捺着某种情绪。
看似已经放弃了,又好像打算下定决心。
雏也忘了开口呼唤美樱,只是盯着她的侧脸出神。
儘管大脑对雏发出「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然后马上离开比较好」的警讯,她仍像是双脚被紧紧固定在原地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她同时察觉到,自己每眨一次眼,胸口便传来阵阵独特的灼热痛楚。
(……跟恋雪学长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