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的视线总是穿越虎太朗而望向别处。
她的双眼寻找的对象,是那个碍眼的家伙。
无法让雏转过来望向自己,只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
夏天,在公园外头看到那家伙和夏树在一起时是如此。
两个星期前,在校舍玄关看到她被那家伙拒绝时也是。
在那之后,雏的一双大眼睛再也不曾寻找过恋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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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濑户口同学怎么了呀?」
亚里纱像是刻意让声音和店里播放的音乐融为一体似的开口。
(雏又怎样了啦……是说,她干嘛这样偷偷摸摸地问啊?)
将手伸向油漆罐的虎太朗不解地转头望向她。
亚里纱用手遮掩着嘴巴,还不时环顾周遭。
这间位于车站附近的大型生活用品馆,即使在平日的白天,同样涌入了络绎不绝的人潮。一旁的通路也伫立着其他客人。刚才在入口处,他们俩也曾经和樱丘高中的学生擦肩而过。或许是因为这样,亚里纱才会格外在意吧。
虎太朗犹豫了半晌,装傻反问她「什么怎么了」。
「还问我什么,你应该也发现了吧?她最近有点怪怪的呀。」
「有吗?跟平常一样吧?」
「哪里一样啦。看起来彷彿整个人在空转耶。」
亚里纱死盯着班上男同学们字迹潦草不已的购物清单,然后笃定地回答。
话说回来,她一开始就是用「濑户口同学怎么了呀」这样的问句,亦即以「雏八成发生过什么事」为前提打开话匣子。会自告奋勇来跑腿,还指名要虎太朗帮忙提东西,或许就是为了跟他讨论这件事也说不定。
(总不能跟她说「雏现在的状态已经算不错了」嘛。)
雏为了恋雪而落泪的那天。
虽然虎太朗送她到家门口,但在一起走回家的这段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至于「虎太朗为什么会在校门口等着自己」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雏也没有过问。
(不过,要是她真的问了,我也很伤脑筋啦……)
那天,为了讨论文化祭的活动,足球社召开了社团会议。
不过,因为摆摊卖章鱼烧似乎是足球社的传统,所以那天也只有简单说明之后的流程以及分工合作的内容,会议没多久就结束了。
(因为时间还早,我就继续留在学校跑步……)
等到换上制服、準备回家的时候,虎太朗目睹了那一幕。
带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的雏,在校舍玄关和恋雪面对面说话的光景。
那两人的对话,虎太朗并没有从头听起。
然而,他可以断言,恋雪对雏说出的那句话,绝对是糟糕透顶的发言。
「我喜欢你,学长。」
「啊哈哈……妳不用这样安慰我也没关係喔。」
听到恋雪这样的回应,虎太朗简直想一个箭步冲到那两人的面前。
他想揪住恋雪的衣领怒吼「你开什么玩笑啊」。
实际上,虎太朗确实踏出了一步,但恋雪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又削弱他冲上前的念头。
「谢谢妳。」
这完完全全是会错意的反应。
不过,虎太朗也因此察觉到恋雪是真的误会了。
他不是想用那句话打发雏的告白,而是真心以为雏只是在安慰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纸张被揉烂的声音,跟雏的低语同时传来。
但这些或许都没能传入恋雪耳中吧。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现在想想,那家伙的样子看起来也怪怪的……)
恋雪那时的眼神感觉很空洞,最重要的是,那不像是「平常」的他。
若是平常的恋雪,应该不会单方面认定雏是在安慰自己,而会认真倾听对方的发言。
说不定,他遭遇到什么让自己大受打击的事情了。
(可是,雏也受伤了啊……)
从那天开始,雏很明显地失去了活力。
之前遇到优时,虎太朗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向他打听,并得知雏待在家里时似乎也是这种感觉。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很不凑巧的是,夏树和优也在这段期间开始交往了。不难想像,这件事应该也为雏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毕竟,雏的恋兄情结比她自己想的还要更严重啊……)
思考至此,虎太朗不禁「啊!」地叫出声。
让恋雪受到重挫的,应该就是夏树和优开始交往一事吧?
从时间上来看相当合理,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在『啊!』什么啦。果然还是知道什么隐情吗?」
「……不,就跟妳说我没有……」
「喔。麻烦死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不同于她的发言,亚里纱的嗓音透露出一丝担忧。
虎太朗明白她并非基于好玩的心态打听这些,也知道她不是在寻找雏的弱点。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代表虎太朗可以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推着变得相当沉重的推车,再次喃喃表示「我真的不知情啦」。
「不知道原因的话,不会让人更担心吗?」
小跑步追上来的亚里纱继续展开质问攻势。
看样子,在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之前,她恐怕不会善罢干休。于是虎太朗半开玩笑地祭出优的名讳。
「不要紧啦。她还有个恋妹情结的哥哥呢。」
「噢,你说那个长得很帅的……」
亚里纱终于老实地闭上了嘴巴。看来她果然知道优这号人物。
数度在全校集会时受到表扬的电影研究社社长、高人一等的身高,以及超过一般水準的外貌。
再加上颇具亲和力的个性,让优以「倍受女孩们憧憬的学长」这样的形象闻名。
「可是,你多少也能当她的沙包吧,榎本同学?」
「啥?什么跟什么啊?」
「你说濑户口同学的哥哥有恋妹情结,但身为妹妹的她,同样也有恋兄情结啊。这样一来,我觉得说不定无法宣洩压力呢。」
「……高见泽,拜託妳说日文好吗?」
虎太朗并没有挖苦的意思,而是认真这么问。但这反而更糟糕。
亚里纱鄙夷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对他投以怀疑的视线。
「我~是~说~濑户口同学需要一个能让她尽情出气的存在啦!」
又喊了一句「就只是这样而已」之后,亚里纱突然别过脸去。
或许是因为在店里高分贝吶喊,让她一下子觉得难为情了吧。
(什么啦,又不是我的错……)
虎太朗在内心暗自抱怨,然后集中精神推动手推车。
虽然不太明白亚里纱想要表达什么,但说得简单点,或许就是要虎太朗别把所有责任都丢给优,自己也该主动去找雏这样?
(嗯?是说,这是……)
为了雏,虎太朗理应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应该说,有些事是专属于他的任务。
这或许就是亚里纱想说的吧。
想通了之后,虎太朗的脚步自然而然停下来,笑意也从内心涌现。
听到他的笑声,走在前方的亚里纱跟着停下步伐。
「……干嘛?」
「妳也真不坦率呢,高见泽。」
「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原本只是回头望向虎太朗的亚里纱,现在整个人转过身来。
她的双颊和耳朵一瞬间变得通红。
「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妳很担心雏吧?」
「才……才没有这回事!我只是……」
亚里纱垂下头来,紧紧揪住自己的裙襬。
或许是接下来的发言令人难以启齿吧,她犹豫地张开嘴,然后再次闭上。
重複几次这样的动作后,她露出一如往常的自信笑容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