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在室外饮水处瞥见虎太朗身影的亚里纱,以一声「槚本!」呼唤他。
大概是社团活动进行到一半吧。虎太朗脱下被汗水浸湿的T恤,正忙着洗乾净。
「怎么啦,高见泽?」
将手中的T恤拧乾的虎太朗,毫不在意地将自己晒黑的上半身袒露在外。
虽然有种不知该看哪里才好的困窘,但既然已经出声唤住对方,总不能就这样离开。
不得已,亚里纱只好绕到洗手台的另一侧,背对着虎太朗开口:
「关于柴崎同学啊……」
「你说柴健?」
「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要想什么办法?」
「就是……想点办法啊。」
亚里纱听着从背后传来的水声,支支吾吾地这么回答。
只要看到自己,健就会主动过来攀谈,也会说一些调侃的话。
老实说,亚里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从以前到现在,我的身旁从来没出现过那种人啊……)
亚里纱原本以为只要以冷淡的态度应对,一阵子之后,健就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现况却完全相反。
「你被他纠缠啊?」
「也算不上纠缠啦……」
「不然是怎样?」
水龙头被转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水声也跟着停止。
只要健出现在身旁,亚里纱就会觉得静不下心来。
就算想彻底无视他,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自己的步调总是会被他打乱。
亚里纱对现在的自己很满足,也拚命在守护这样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彷彿会被打破,让她相当不安。
「总之,我很困扰啦……!」
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的她,只好这么表示。
「是说,你为什么找我说这些啊?直接去跟柴健讲不就好了吗?」
「你跟他交情不错吧?我看你们经常聚在一起啊。快想想办法啦。」
亚里纱稍微转过头。她看到虎太朗把毛巾挂在脖子上,然后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他不要再出言调侃我了。」
「你就这么讨厌柴健喔?」
「算是讨厌吗……应该说我很不擅长应付他……」
靠在洗手台上的亚里纱老实说出真心话。
「毕竟柴健都会看心情行动、又很随便、老爱开玩笑、总是乱来、态度又很强硬、动不动就跷课、完全不认真、老爱追着女生跑、又很好色、很差劲,还很挑食……」
说到这里,虎太朗沉默下来,一脸苦恼地抓了抓头。
「我……为什么会跟那家伙变成朋友啊?」
「不要事到如今还问自己这种问题好吗?」
「总之,那家伙也是有优点的啦!」
「例如?」
「例如……对……对女孩子很温柔?」
「但他只会对我说一些坏心眼的话耶。」
「是因为那个吧,他应该是想跟你打好关係啦。用他的方式……」
「为什么?」
「为……为什么啊?」
虎太朗以认真的表情思考起来。
「不过,他一定没有恶意啦!柴健就是这种人。」
听着虎太朗笨拙地替健辩解,亚里纱不禁轻笑出声。
「槚本,你真的是个好人耶。」
「真要说的话……你也是吧,高见泽?」
「我哪里是好人啦?」
「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这么觉得。」
虎太朗将拧乾的T恤摊开,再次套在身上。
(什么跟什么啊。根本无凭无据嘛。)
「柴健这个人意外地也很不错喔。真的。」
「反正一定又是『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这么觉得』吧?」
「是啊~」
笑着这么回答后,虎太朗拎着毛巾走回操场。
「有够不可靠耶……」
为了抵挡阳光的热度,亚里纱以手抵在额前,然后这么轻喃。
她也明白健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听虎太朗说,国中时替亚里纱捡回她遗失的熊猫吊饰的人,其实是健。
那时候,亚里纱跟健不同班,两人甚至不曾说过话。
她不知道健为什么会这样在意自己。
到头来,她仍然没能为那时候的事情道谢。
明明想要确实说出口的——
那句「谢谢」。
◆ ◇ ♡ ◇ ◆
打扫时间结束后,学生们迅速将书包收拾完毕,陆陆续续离开了校舍。
随意打扫过后,做好放学準备的健,也拿着手机在走廊上前进。
用贴图回应别人传来的讯息后,健抬起头,看到两手都提着一大包垃圾的亚里纱朝阶梯走去。
跟她负责打扫相同区域的其他女孩子,则是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厕所。
一个人提两大包垃圾是很吃力的事,但没有半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不过,打从一开始,亚里纱似乎也没有期望谁来帮助她就是了。
(她在干嘛啊?说声「帮我一下」不就好了吗?)
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企图独力解决事情。
对亚里纱而言,这或许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了吧。
她似乎完全没想过让别人来帮助自己或是依靠他人。
总是这么固执,不愿主动朝别人靠近。
(差不多可以稍微敞开心房了吧……)
健的内心涌现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他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
他追上亚里纱,从她手中接走其中一包垃圾后,亚里纱以困惑的表情抬头望向他。
「你要把这些垃圾拿去垃圾集中区对吧?」
「是没错啦……没关係,我可以自己提过去。」
「为什么?我都主动要帮你了耶。」
健原本想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这么说,却没能做到。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不对吧?是其他人推给你的吧?」
一群开心谈笑的学生从旁跑下楼梯。
在他们的身影和声音消失前,健和亚里纱都默不作声。
等到周遭再次安静下来,健开口了。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一个人忍耐啊?」
「我没有在忍耐啊。这又跟你没关……」
「像这样啊~」
健提高音量打断亚里纱的话,后者因此吃了一惊。
「动不动就说跟你没关係、跟你没关係,把大家从自己的身边赶走,有什么意义吗?」
(就算有人想帮你,也会变得什么都做不了啊。)
健感到焦虑不已。
(啊啊……不行,我没办法像平常那样打圆场。)
还在念国中时,他只能一直旁观。
他找不到让自己採取行动的理由,也总是找不到开口搭话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