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某天,苍太被优约出去钓鱼。
两人的目的地是位于露营区里头的人工钓鱼池。
他们听着周遭的蝉鸣鸟叫,默默坐在池畔二十多分钟,但钓竿前端的钓鱼线却迟迟不见任何反应。
「咦?你跟夏树跑去找春辉?」
初次听闻美国行一事的苍太,吃惊地望向优这么问。
「因为我参加商店街的抽奖活动,结果碰巧抽到头奖。」
「头奖是美国旅游招待券?」
「对,美国旅游招待券。」
(原来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啊……)
从以前到现在,苍太都不曾在这类抽奖或摸彩活动中抽到什么奖项。
「感觉你的运气一直很不错耶,优。」
「会吗?这很普通吧。」
「抽到美国旅游双人招待券,才不叫普通呢。」
苍太以单手托腮,凝视着钓鱼池的水面。
儘管池子里的水清澈到可以看见池底,却没有半条鱼靠近。
一旁的看板上写着可以钓到红点鲑,但或许鱼群都躲在岩石下方吧,池子里几乎看不到半只游动的鱼,只有趴在岩石上方悠哉睡午觉的乌龟。
「春辉过得好吗?」
「嗯,他看起来很好。」
「你们有去哪里观光吗?」
「春辉给了我们两张音乐剧的门票,所以我就跟夏树去看。另外,就是到处逛街买东西了吧。」
「音乐剧啊~真好~」
在美国当地演出的音乐剧,想必很值得一看吧。
平日有在撰写剧本和小说的苍太,也非常希望这辈子能飞去国外看一次音乐剧。
(如果能跟灯里美眉一起看,更是再好不过了……)
「春辉也跟你们一起去?」
「只有我跟夏树。春辉因为有急事先离开了。再说……也发生了很多事。」
「发生了很多事?」
「该说是遇上麻烦还是……总之,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因为这样,我们其实也没机会跟春辉好好聊天呢。」
苍太盯着优苦笑的脸看了半晌,然后将视线移回水面。
「例如夏树走丢之类的?」
「…………嗯,差不多是这样。」
「这不算出乎意料的事吧?」
用不着问出口,苍太也能想像优心急如焚地到处寻找夏树的模样。他不禁觉得有点想笑。
打从孩提时代开始,把迷路的夏树找回来,一直都是优的任务。
「那你都在干嘛,望太?」
「我几乎都闷在家里呢。」
要不是接到优的邀约,苍太今天恐怕也是坐在书桌前埋头修改剧本吧。
昨天,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优询问:『望太,要不要出门走走?』他不假思索地回应:「要!」
难得的暑假,要是没有参加什么能成为美好回忆的活动,未免也太悲惨了。
「是你参加的那个戏剧社用的剧本?」
「社团要我在两个星期内,完成两小时的舞台剧用的原创剧本~根本强人所难。我可是得从零开始构思呢。」
七月中旬时,苍太好不容易完成了剧本。但社团每次排练时,几乎都会追加新的场景、或是变更原有的场景,所以他几乎每天都在修改内容。
「我也有我自己的假期安排耶。」
「你有跟早坂相约外出吗?」
沉默片刻后,苍太以闹彆扭的表情回应:「……没有。」
「我的暑假完全没有任何安排,简直閑到发慌。」
在放暑假前,苍太原本还和灯里拟定了一起去海边、去看电影、去烟火大会等等的目标。
然而,两人的行程却一直兜不拢,所以至今一个目标都没有达成。
「我也好想跟灯里美眉约会喔~!」
看到苍太自暴自弃地大声嚷嚷,优安慰性地轻拍他的肩膀。
「抱歉,望太……我会再找你出来钓鱼的。」
「话说回来,夏树呢?」
苍太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这么问。
「夏树今天跟合田有约。说是要把美国带回来的伴手礼拿给她。」
「……合田同学最近好吗?」
苍太回想起白色情人节时,在商店街的法式烘焙坊外头和美樱巧遇一事。她似乎是结束了绘画教室的志工活动,正在回家的路上。
「应该不错吧?我没有直接见到她,但她好像经常会和夏树通电话。」
「春辉有没有提到合田同学的事?」
「噢……夏树应该会负责转告吧。」
「那就好……春辉也好好跟合田同学联络就好了嘛。」
基于春辉是自己的挚友之一,苍太理所当然会替他担心;不过,一想到美樱的心情,他总觉得有几分惆怅。
(一直跟对方分隔两地,一定很煎熬吧……)
光是一个月没有见到灯里,就让苍太想听她的声音想到不行。要是这样的情况持续两年之久,他一定会在途中就按捺不住,直接跑去找她吧。
「春辉都不会想跟合田同学见面吗……」
照理来说,春辉就读的那间学校应该也有暑假。他只要抽空回来几天就好。
「你这么担心啊?」
「当然啦。你不会担心吗,优?」
「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有问题啊。那两人感觉都有好好考虑彼此的状况。」
「优,你明理得过头了啦。」
优笑着问道:「是吗?」
「是啊……」
以手托腮的苍太叹了一口气。
苍太所担心的,不是春辉或美樱会不会变心的问题。应该说刚好相反。
(那两人感觉会一直把这场初恋谈得很辛苦呢~)
要是放着不管,他们搞不好会维持这样的状态十几二十年。
现在,春辉应该还没考虑到留学结束后的事。
他打算怎么做呢──
(虽然我烦恼这些也没有意义啦……)
「啊!望太,好像上钩喽?」
听到优这么说,苍太也发现有东西在拉扯自己的钓鱼线,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哇!优!现在要怎么办?」
手握钓竿站得摇摇晃晃的苍太,以焦急的嗓音这么问道。
另一头拉扯钓鱼线的力道很猛,感觉几乎足以将整根钓竿扯掉。
「望太,用卷线器!」
「咦!卷线器?」
第一次体验钓鱼的苍太,即使听到优的指示,也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他手忙脚乱地拚命转动卷线器之后,被钓上来的红点鲑在水面上不停扭动。
「「钓到了~!」」
苍太和优同时兴奋地高喊,然后跟彼此击掌。
❀ ❀ ❀
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六,苍太造访了位于大学腹地内的学生会馆大厅。
这里是他隶属的戏剧社排演的场地,现在正在进行从头到尾演练一次的完整綵排。
春天时,他被邀请加入这个社团。苍太原本压根不打算加入,但最后还是被社团学姐逮个正着,在她的强迫下成为戏剧社的一员。
似乎是因为他有在写小说和剧本一事,不知为何传入了她的耳里的缘故。
苍太原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不过,看到成员们排演的光景后,他也涌现了「或许会很有趣呢」的想法。
儘管他总觉得自己八成是被学姐给设计了,但现在说这些也为时已晚。
要是说出「我想退社」几个字,他一定会被绑在椅子上,然后看着其他戏剧社成员用演戏的夸张语气或肢体动作来说服自己。光是想像这样的状况,就足以让苍太忧郁到作梦都会梦见同样的光景,所以他想儘可能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自己撰写的剧本实际在舞台上演出」的这种诱惑,确实也让苍太有些难以抗拒。
老实说,加入戏剧社这个选择,并没有让他太后悔。他反而觉得自己从中学到很多。
空调故障的现在,即使把窗户打开,大厅里仍相当闷热。也因为这样,演员们从刚才就完全提不起劲,只是懒洋洋地念着台词,同时做出对应的动作。
坐在后方的苍太,一边獃滞地眺望这样的光景,一边旋转手上的红笔。
他原本应该同步确认剧本上的台词,同时把即兴演出或需要修正的地方注记下来,但现在看起来也没必要这么做了。
(旅行啊……)
他回想起和优一起去钓鱼时的聊天内容。之前,优好像还开车带夏树到附近的海边兜风的样子。
看在旁人眼中,这两人的进展可说是顺利到令人欣羡不已的程度。
相较之下,苍太觉得自己跟灯里的进展则是缓慢到不行。
优跟夏树原本就是儿时玩伴,他跟灯里则是在高中毕业后才终于开始交往。两者的进展速度有所不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儘管明白这一点,但每每听到优跟夏树的互动,总让苍太有些焦急。
他跟灯里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步调。
即使缓慢,两人的关係确实有在往前迈进──虽然事实应该是如此,但这阵子苍太却感到愈来愈没自信。
别说是两人一起去旅行了,今年的暑假,他几乎都不曾跟灯里约会。
明明在交往,却变成这样的状态。这让苍太觉得相当不妙。
「还真是一出闹剧呢!」
听到演员的这声吶喊,苍太抬起头来。
主角扯下自己的日式头巾扔向一旁,流氓们一边喊着:「宰了他!」一边挥下出鞘的刀。
不过,毕竟现在只是在排演,所以大家是用拖把的长柄来代替刀剑。「哇~哇~」演员们交战起来,但每个人的动作都七零八落的,因此整体看上去实在惨不忍睹。
原本双手抱胸在一旁观看的河村学姐,此时高声喊出一句:「暂停~!」
她叫做河村美纪,是这个戏剧社的代表人,也是强行将苍太拉入社团的人。
平时也会一起加入演戏的美纪,这次负责担任舞台监督。她脸上架着一副红色镜框的眼镜,是个身形高挑纤细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