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用头脑
徒劳的努力:用头脑以外的部位
————————————————
伊保津明/YAKITORI
泛星系通商联合航路守卫保全委员会管辖星系
行星原生知性物种管辖局,选拔训练设施(厨房)
当初抵达火星时,我压根没想过会迎来如此悲惨的未来。和周遭这群烂到骨子里的窝囊废不同,我深深坚信着,只有我能看到不同的未来。可是结果呢?
哈哈——我能做的只剩乾笑。
我和其他蠢货一起在演习场中了温柔教官大人的挑衅,更轻而易举被无名约翰「摆平」。如今倒在户外演习场中的我,无疑沦为我以前深深发誓绝不会成为的丧家犬。
反覆品尝自己有多悲哀的滋味实在烂透了。拖着浑身犯疼的身体回到床边,我抛下一切往床上一扑,不想再思考任何事。
隔天睁开双眼时的感受糟到不能再糟。惨遭痛扁的伤自是不必多提,这股屈辱想忘也忘不掉。儘管如此,我和其他家伙仍不得不前去参加训练。毕竟就算是天塌下来,训练仍会照常进行。
说白了,这里并没有温柔到会视我们这边的状况行事。
吃完了被教官大人摆平后的隔天,在嘴里渗染扩散的「大满足」这顿堪称人生中最烂的早餐后,穿上装备的我拖着沉重步伐準时前往训练场。
现身时的教官大人……脸上竟挂着一副只能用「愉悦」来形容的笑容。
「恭喜啊,弱鸡们,我在此替各位庆祝啦。」
该庆祝的是你那有毛病的脑子吧——这是我不禁,或者该说出于本能而浮现的疑问。总而言之,无法剋制住冲动的我忍不住对教官大人投以充满怀疑的视线。
「喂喂喂,别怀疑啊。我可是名教官,负责教导是我的职责……看到各位大幅进步,感到高兴也是理所当然吧?」
最近才终于发现……我实在听不懂教官大人这一口流畅的斯里兰卡语。斯里兰卡语我当然懂,但还是不懂这家伙的话。无名约翰说的当真是斯里兰卡语吗?不是很类似却根本不同的语言吗?
如果不是的话——我懊悔地在心中反覆思索起他这句话。
他说大幅进步?
接着教官大人开始一一拍起我和其他家伙的肩膀,用至今为止未曾展现过的温和态度露出笑容。
「头一天就得到火星晕倒地的废物们竟然天杀的反抗我,实在是进步神速啊。算是黏在屁股上的蛋壳终于清乾凈了吧?」
听到分明主动再三挑衅,更亲手痛扁我们的始作俑者开口夸奖,我错愕不已。除了讽刺外还能是什么?要是没有昨天受的屈辱,我恨不得马上扑上前痛殴他一顿。大概是发现我一脸呆样,这家伙哼了一声表达不悦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顺带一提,我并非在挖苦你们。」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话让我差点当场笑出来。
「我证实各位已修完肉体・精神锻炼(PMT)课程,往后只需进行战技训练。」
「再度恭喜各位。」这家伙正经八百说出如此戏言。儘管他的态度让我难以理解,但他似乎不管我有多伤脑筋……不对,向来都是这样。毕竟我不记得教官大人有寻求过我的意见。真够惹人厌的——当我无奈摇头,教官大人再度露出满脸笑容开始胡言乱语:
「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来回答吧。」
「想问啥儘管问吧。」接着再听到这句话,想不起疑心都难。然而还是有家伙乖乖配合他,是中国人。只见她还特地举手,问出第一个问题。
「目的真的是为了锻炼我们的体力吗?」
「没错。」
这句斩钉截铁的回应使得中国人那近乎能面具的表情微微动摇。
「……这些全都是必要的训练?」
「没错。」
一字一句不变的回应。所谓无所适从指的大概就是这种状况。
「……你的意思是,这些是最恰当的训练方法?」
「没错。」
这下连中国人都无言以对了。即使如此,倒也不必担心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毕竟很不幸的,我身旁的家伙凈是些在不好层面中的天才,想找条狗来吠不怕找不到。
「开、开、开什么玩笑啊!」
「我认真得很。」
儘管教官大人骄傲抬头挺胸示意自己并不是开玩笑,怎么看都会让英国人的怒火烧得更旺……到了这种程度,我只能说他太擅长挑衅人了。
「那为什么用那种效率差透的方法!」
虽然我称她是爱吠的狗,不过我偶尔会对英国人的话抱持同感。
不,应该说问题早已不在这儿。岂不是太瞧不起人了吗?若想锻炼我们的体力,为何不一开始明讲就好?
我和泰隆互使眼色,开口说道:
「听到没泰隆,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耶。」
「一声都没吭就要我们什么都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忖度』吗?哈,笑死人了!教官,语言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呀?」
本来是想回敬几分颜色,效果似乎不尽理想。我本来全神贯注盯着无名约翰,不想错失他任何细微反应……但表面上却连他有没有皱起眉头一下都看不清楚。
不过,说到那是不是刻意为之让人非常怀疑,但他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倒是很明显。
「我只是觉得没有说明的必要罢了。怎么,难道各位要是不听说明,连尿布都不会自己换了吗?」
不过看你们一直不合格的惨状,的确挺需要的啊——教官大人多嘴补上这句话后,转为嘲讽般的语气说:
「这就类似一种高地训练。你们至少同意在缺乏空气的地方锻炼,效果是最好的这一点吧。」
整理这家伙说的话,他似乎是想表达此处是效率最棒的环境,能够同时锻炼肉体和精神。
虽说这还不是我至今为止受过的教育中最不爽的,但他的个性实在烂得可以。
即使我投以莫名其妙,满怀疑惑的眼神,该死教官仍不动声色,充满坚定自信。这表示至少他确信自己是对的。
当众人都默不吭声,气氛越来越紧张时,唯有教官大人开朗地说了下去:
「还有什么意见吗?我获准来倾听各位的要求。」
我感觉气到整个胃都快吐出来了。或许也因为这样吧,我不禁说溜了嘴。
「关于食物方面——」
帮我们问问吧。
我本来打算这么说,结果却被教官大人浮夸的摇头动作给打断。
「凭本地许可权并无法更换掉『大满足』。」
这家伙竟直接了当明言。
「毕竟这项产品包含人体在宇宙空间所需之各式维他命及营养素,还能大幅减少代谢物,堪称完美比率的精华。根据商联当局的企划规定,这就是除了奢侈品外全人类的标準食物。」
只见这家伙冷冷摇头表示拒绝。既然都知道不能更换「大满足」了,说来倾听要求,不是形同空口白话吗?不愧是个性烂到骨子里的家伙会找的碴。
「好啦,相信接下来这是各位除了食物之外最在意的事……有问必答才称得上贴心呢。」
教官大人特别爱强调「贴心」这个词。难不成他/以为只要说话时使点劲,听起来就会像真的吗,这个诈欺师。
「各位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就让我来说说这个新教育企划的真面目吧。」
无名约翰以过去从未听过的愉悦语气开始阐述——单刀直入来看,K321被视为改善YAKITORI整体存活率的试验组。
儘管一副说得大有来历,其实都跟之前听的差不多。到头来,在我眼中看来终究是个如滑铁卢般惨败的企划。
简单来说就是,目前YAKITORI的死亡率实在高到让我们伟大的商联人担忧,于是检讨原因何在。结果发现在导入「记忆拷贝装置」这套加工法后,理应大幅提升了教育效率,运用成果却大幅下滑。
追根究柢来说,事情便是从鲍金及一部分商联军人认真怀疑起靠着目前的记忆拷贝装置,是否真能有效率地达成「教育」而起头的。算是至少有颗懂得怀疑自己在干什么的头脑,但也仅只于此了。
「所以说,各位只用了这套记忆拷贝装置拷贝了『最低限度』的知识。原本甚至打算不使用。」
唯有沟通所需的斯里兰卡语无论如何都必须加工就是了——教官大人边叹气边接着说,新教育企划的目的是让古典教育的力量重新获得认同。
也就是说这群脑袋有洞的家伙一口气把教育方法拉回了石器时代。
「既然养殖YAKITORI行不通,改成野生YAKITORI的话或许可以!」就是他们的藉口。我听了唯一的感想是,这群家伙全都傻了不成?
假如有必要,应该再加上「一堆无可救药的蠢货」这个感想。鲍金那家伙所想出的企划若让我这个当事人来评断,完全是比现行方法还烂的废物。
只要看成绩就一目了然了吧。
看在我这11战11败,连续11次不合格,多到能堆成山的F级成绩,被评断为极差的人眼中,除了笑也不能怎样了。
万万没想到,实行这项企划的家伙竟心满意足地接着说:
「所以,在此要给顺利修完PMT课程的各位一些奖励。虽然对弱鸡做这些可说是特例——到第十二次测验开始前,各位将有一段非常长的时间。我对训练与教育绝不吝于付出,因此保证各位定能获得丰厚待遇和教育。」
这家伙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
在这之后……我直接从结果来说吧。
教官大人,也就是无名约翰所答应的「丰厚待遇和教育」有一半是真的。直到下一次测验前也有充分时间学习这件事,也有一半是真的。
无名约翰替K321安排了四星期的集中熟悉训练,期间不需参加评价演习。知识与技术日复一日从那家伙灌输过来。
过程大概像这样——
某一天,他要求我们在演习场发射以针枪为首的各种武器,没有说得射多久,直到手再也举不起来为止。然后看準我们全累得气喘吁吁后,以休息为名带我们到一处像教室的地方进行「授课」。
「我不晓得各位爱不爱读平装书,不过光只有损伤到敌兵的气密服……能否杀害对方还得视运气而定。因此,商联惯用既具贯穿性,又具最低程度打击力道的小口径无壳高速子弹。」
一堆听得满头雾水的话像连珠炮袭来,不觉得想睡才奇怪。
再不然,难道是他一如往常的惯用伎俩?虽说有可能只是我不理解斯里兰卡语中的「丰厚」为何意,不过在一杯真实中滴入一粒致命的虚伪或许才是礼仪。真的不得不承认……教官大人用字遣词实在太巧妙。
只要回想起上一次让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怒火暴发的挑衅功力,答案不言而喻。压抑怒火,忍气吞声的体验我是能忍受,不过仍是不爽至极。
我不想再度露出那种丑态。
为达此目的,我什么都干。既然要我学,就学来让你瞧瞧。就算是令人想睡不已的课程,我也认真跟上。
「虽然在演习环境中不常受到重视,无壳弹在连射时很容易发烫。参加实战之际,射完六十发子弹打算重新装填弹匣时,千万切记要小心。」
这家伙宣称此举为存活下来的首要知识……这完全是不听说明而搞砸的蠢货自己该负的责任,我不会干这种蠢事。
「别抄笔记,给我记进脑子里去。」被这样一纠正,只能用听的硬背实在难撑,不过我仍偷偷捏了自己大腿几把,竖耳仔细听课。
明明我都这么做了,没想到——
我认为无名约翰一看我们越认真听课,就越想做一些没用的事,不时开始展露他的杂学。把用来代替教科书的终端机放到桌面上,下令我们也跟着放鬆后,开始讲起一些玩笑话,迫使我越来越想睡的手段着实兇狠。
「虽然针枪这个俗称已定型,我还是稍微说明一下。这家伙的正式名称叫TUFMCAW,从开枪时会不停嘎嘎叫这点来看,算是烤鸡的亲戚呢。」
也不知道无名约翰满脸贼笑说出口的话有趣在哪,似乎是来自英语。老实说,就算听得懂斯里兰卡语,却没办法连「不懂的词」一併理解这点真的很不方便。
总而言之,课程中不断发生这类插曲。导致我注意力被严重扰乱,都快疯了。
这当然是我的假说……但我还是偶尔会萌生这家伙「真的很懂」的念头。上课上到后来,他似乎终于注意到我们听太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突然间追加了许多堂「单词解说」的课程。
课程中教的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单词。
举一些较具实用性的例子,比如商联舰队中的标準用词,甚至连除了商联外的宇宙人国家相关基础教育都网罗在内。另一方面,也有些乍听之下像是不知打哪来的蛮族奇特习俗,其实是某种「社交礼节」等等。
明明想短时间灌输我们大量知识,却又做这些不知所云莫名其妙的事浪费时间……实在让我看了满肚子火。另外还得加上于规律作息与训练下,被如同要逼死人般狠狠苦操的生活长达四星期,无聊透顶到一个极致。
即便是赶鸭子上架的企划,我还是撑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其他家伙竟然没有半途跟不上。毕竟狠狠被痛宰了那么多次,历经11连败,11连不合格,11连吊车尾的F级评价。
若这样还想抱怨的家伙,脑袋肯定有什么毛病。看样子就算再怎么蠢,被羞辱到如此地步的话,也没有傻子会继续抱怨东抱怨西了。
没有笨蛋存在是件好事,要是这些家伙能藉这个机会洗心革面就太棒了——我也不是天真的傻子,早已明白希望不可能百分之百实现。
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种渺小心愿……我认为当时我大概是被终于熬过来的成就感沖昏头而过于亢奋,竟大意忘记有个巨大坑洞就在我脚边。
这是发生于名为集中惯熟训练,实为赶鸭子上架课程中最后一天的事。
「我已把技术都教给各位了,因此接下来该直接到现场亲自熟记了呢。」
「辛苦啦。」平静宣告集中训练结束后,这家伙竟然开口慰劳我们。
我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撑了过来,他也认同……装模作样地认同我们达到了要求水平,并扔了一颗天杀的炸弹过来:
「……喔,有件事我忘了提。各位应该清楚团队合作是关键吧?你们同单位的伙伴之间,可得好好彼此互助啊。」
「完毕。」丢下这一句后,无名约翰便快步离去。
依这家伙的为人,肯定错不了的。他故意在这四星期内绝口不提这方面的问题。
该死的烂人,到底带着怎样的表情看着我?我想他大概,不,肯定都在窃笑吧。真的烂到骨子里去了。
教官大人在赶鸭子上架式教育最终日丢下的「团队合作」这几个字,简直跟诅咒没两样。接下来的两、三天,「合作」这个词在我和其他家伙间成了禁忌,能闪就闪。
严格说起来的话,瑞典人是显得有点想提这件事……问题在于我和其他家伙都坚持不想由自己来主动要求团队合作。
不过无论情况如何,总要想出个解决之道。
让我和其他家伙下定决心的,是结束赶鸭子课程后迎来的第12次演习败北。一场彻彻底底的败北,若光看结果的话,和平时的败北并无两样。
成绩实在难看得要死。
存活率:E(非常差:存活可能极低。)
战果:F(极差:怀疑毫无战斗意志。)
战术贡献:E(非常差:未能彻底掌握任务概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