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据说杨老爷是位经商才干与商运皆受到上天眷顾的人物。自父亲那一代继承了理髮店后,他遂将店铺改装成贩卖乾货与中药材的店家,另外也大量购入来自西域的珍贵食材扩张生意的版图,仅在他那一代,就一跃成为了兔雨县第一的乾货店。原来如此,杨乾货店的格局确实非常气派。朱漆大门上装饰着嘴叼宝石的龙与五彩缤纷的孔雀,门柱的台座是能招好运的巨龟石像,门柱上头也贴满了生意兴隆与驱邪的符纸。大概是杨府中有非常吹毛求疵的人吧,整栋宅邸甚至乾净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连手构不着的屋檐底下也是一点灰尘或一片蜘蛛网都没有。
气派是气派,但柚纪仰头望着大门,不由得老实地脱口说出感想:
「品味真是低俗耶……」
「你太失礼了,这户人家才刚遭逢不幸喔。杨老爷作古后,剩下的就是无能的长男和痴傻的次男,杨老爷的亲人肯定都很痛心,很难将家产託付给他们吧。」
左慈边卸下堆在板车上的工作道具,边神色自若地这么说。柚纪不禁心想:你说的话才更加失礼吧。
今日的工作是主持丧礼。昨夜道观收到讣闻后,令早师父先一步前往杨府,随后柚纪与左慈将道具堆到板车上,现在才抵达杨府。
两人身上皆穿着缀有金线刺绣的白色长袍,外罩白银刺绣的马褂,头上戴着辫髮帽。白色自古以来就是会让人联想到亡者与卑贱的颜色,因此一般人相当忌讳,但对于工作内容与死亡息息相关的道士而言,白色反而被视作最崇高的颜色。
很快前来弔唁的宾客接三连三地经过柚纪两人的板车旁,逐一被吸进正好具有暴发户含义的龙与孔雀大门。五龙州的丧礼总是办得十分盛大。请来道土举办丧礼之后,丧家会邀请弔客和街坊邻居,摆设宴席款待美酒佳肴。宴席越热闹,越能显示出亡昔是僩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也能为亡者开启通往黄泉的道路。
「哎呀,这是……柚纪,我发现了新品种的寄居蟹喔。」
左慈停下卸下道具的忙碌双手。明明发现了某样东西,他的口吻却一点兴奋感也没有,因此无法判定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但左慈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柚纪纳闷地凑向板车察看后,只见两只穿着布鞋的小脚正颠倒地从行囊里的大瓶子版口长出来,疯狂地乱踢乱蹬。
「别悠悠哉哉地说些蠢话了,快点救她啊。脑袋会充血死掉吧!」
忽然对人生感到有些无力的柚纪急忙下令。
左慈分外粗鲁地捉住从大瓶子里生出来的两只脚,往上拔起之后,出现的是倒立的珞尹。剪齐的丰盈黑髮全整齐地往下垂落,看来像是一支高级毛笔。
「珞尹……你什么时候躲进来的?我不是说过,你今天要留在道观里看家吗?」
珞尹连额头也涨红了,整个人气喘吁吁,狼狈地缩起身子。看来她是偷偷地坐上板车一路跟到这里来,但抵达杨府后,发现左慈开始卸下行囊,就慌忙想躲起来,却头下脚上地卡进了大瓶子里吧。
县厅依然没有收到任何龙人之子走失的消息,他们只好暂且收留珞尹在道观里,至今已过了五天。珞尹一直紧黏着柚纪,不管是睡觉还是洗澡,都不愿意与柚纪分开。柚纪儘管有些无措,但也当她是自己第一个妹妹,相当疼爱珞尹。但是,最主要还是因为柚纪害怕若将珞尹交给师父或是左慈,他们可能会以疼爱之名将珞尹倒过来到处乱甩,直到她连鼻血也流不出来。最近社会可都足以凌厉的目光看待虐待儿童一事。
「真拿你没办法,也不能让你自己回去。」
让她到外面玩耍也很危险(万一被绑架了,依道观目前的财政状况绝对付不出赎金),最后柚纪决定拜託杨府的人在丧裆期间照顾珞尹,接着才开始準备丧礼事宜。
□
为杨老爷穿上雪白寿衣,涂白的遗容化上鲜红口红之后,他的遗体安放在铺有蜃灰的石棺当中。师父站在祭坛的正面,左右各相隔一步距离的是弟子柚纪与左慈。祭坛上装饰着象徵诸神的神像与挂轴,肉、甜点、发糕等大量供品一字排开。师父低沉又了亮的诵经声在低处朗朗回蕩,期间前来弔唁的宾客陆陆续续在石棺前下跪上香。数不尽的线香一一插进香炉里,白烟几乎要模糊视野,在祈求灵魂能够毫不迷失地随着袅袅白烟一同前往天上。
「亡者切勿流连于人世,切勿自黄泉归来。
谨盼儘速受冥府之召。
在此恳求冥府十殿诸王之恩准。
第十殿为转轮王、
第九殿为平等王、
第八殿为都市王、
第七殿为泰山王、
第六殿为卞城王、
第五殿为阎罗王、
第四殿为五官王、
第三殿为宋帝王、
第二殿为楚江王——」
专心地倾听着师父悦耳诵经声的同时,一股既视感忽然袭向柚纪。令人头晕目眩的浓郁线香气味,以及不间断地往上升起、爱抚般地在天花板樑柱附近缭绕的白烟,唤醒了她脑海中幼时的情景。
小时候,有位刺青师傅老爷爷受师父所託,每个月都会来道观一次。每当刺青师傅完成工作打道回府,师父就趴卧在自己房间的睡榻上抽着烟,赤裸的上半身又增加了新的咒文刺青。变短的烟草前端飘出的细烟弯弯曲曲地袅袅上升,被吸收进了天花板里,屋内充斥着一种香气,让人联想到感冒时被迫喝下的既苦又甜的蜜。单身师父的房间非常杂乱无章,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艰涩书籍与古老贵重文献,书桌也散乱着写到一半的文章、毛笔和砚台,睡榻上寝具凌乱放置。书桌的正面供奉着三清之一、受人敬仰的太上老君神像。
发现到待在房门口窥看的柚纪后,师父就会勾起嘴角轻扬下巴,削瘦的单边脸颊上挤出皱纹,笑容就像流氓一样。年幼的柚纪小跑步地跑向床榻。刚纹好的刺青看来只像是血淋淋的伤口,柚纪有些害怕不敢伸手去摸,但仍是无比好奇地凑上前细看。
「师父,我也想像师父一样有咒文的刺青。」
她曾多次如此央求,师父的回答也千篇一律。
「对小鬼头来说还早了十年哩。」
「那么十年之后,我就能刺青了吗?」即便这么问,还是遭到驳回。
「不行!要是在你这白白嫩嫩的肌肤上留下一辈子的伤痕,身为你义父的我可会良心不安。」
话虽然这么说,但作为一个人父,师父可不是那种会良心不安的模範父亲。身为道士,他确实本领高超,但明明平常就只是个沉溺于酒与麻将的小混混,只有在自己方便的时候才会摆出父亲的架子。
柚纪凝视着师父身上不计其数的咒文刺青,忽然隐隐有一抹不安掠过心头。这些咒文会不会有天甚至侵蚀进师父体内,将师父吞噬殆尽呢?会不会将师父带到黄泉冥府去呢?
师父,千万不要走喔。请哪里也不要去,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第一殿为秦广王。」
——真是受不了。
柚纪彷彿听见有人这么说。
她吃惊地环顾四周。但是别说是弔客与亲属,似乎连师父和左慈也未察觉到任何异象,丧礼继续庄严肃穆地进行。
□
柚纪走在杨府走廊上,身后远方传来了宴席热闹的欢笑声,接着她在油灯洒下的微亮光环中见到了一道身长中等又纤瘦的人影。认出来人后,柚纪鬆了口气跑向前。
「师父,你跑去哪里了啊?」
「我不是说过要去小便吗?」
「但你动作也太慢了吧。」
柚纪是因为担心才这么说,师父却搔了搔开始长出鬍子的下颏,一脸不快。
「嘎——?不过是小便久了一点,你就跑来接我,你是我娘吗?我不过是暍太多酒,吐了点东西罢了。好了,快点回去吧。」
师父粗鲁地说完,迈步前往摆设宴席的房间。经过柚纪身旁时,还轻拉了下她其中一根辫子。「很痛耶!」柚纪顺着被拉的方向扭过脑袋,噘起嘴抱怨,瞪向嘿嘿笑着走掉的师父背影。
师父几乎喝酒成瘾,一天到晚都在喝酒,但近来突然变得不胜酒力,常常在喝酒的时候跑去解手。但是一旦柚纪表示担心,他就一脸不耐烦,像个小孩般非常排斥,因此她也无法深入追究。
丧礼毫无延宕地顺利结束,当晚在杨府的饭鳜摆设宴席。男人们缅怀故人,不断斟酒对饮直至深夜,女眷则忙碌地款待宾客。赵道长一行人当然也受到邀请,享用美酒佳肴。由于还不能让珞尹一个人自行返家,只好继续将她託付给杨府的人,与府里的孩子一同上床睡觉。柚纪今日完全无暇理会珞尹,对此她有些过意不去。明天若是有空,再带珞尹一起去找碧耀吧。
当她跟在师父身后,準备踏入饭厅时——
远处忽然响起了女子凄厉的尖叫声与某种东西倒塌的声响。
原本走路走得漫不经心的师父,这时反应却十分敏捷。他即刻转身,推开听到声音后吃惊得缩起身子的柚纪,飞奔出饭厅。
「师父?」
柚纪不知所措,也连忙跟在身后。师父彷彿早知道是哪里发出了尖叫声般,长袍下摆翻飞,疾步前行,没有一丝迟疑。
前进的方向是宅邸的西北方——戌亥方位。师父根据卜卦结果判定在这个方位祭祀死者最为妥当,因此在戌亥方位的大厅里安置着杨老爷的灵柩。接着只见一名疑似是刚才发出惨叫声的女子从大厅方向往这里跑来。记得她是杨府痴傻次男的妻子。女子双脚绊倒,往前跌倒时正好扑进师父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我因为听到声音,心想是不是有人,就跑过去看看。可是根本没看到半个人,但是有、有……」
女子脸色惨白、牙根打颤,凈说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师父啧了一声,几乎是一把推开女子,冲进大厅。柚纪经过当场瘫坐在地的女子身旁,也跑进大厅。方才还在享受宴席的其他男人喧哗声也慢了半拍自后头博来。
在大厅门口停下脚步后,柚纪一时不敢置信。
是头老虎。那头柔软的身躯上有着黑色斑纹的巨大动物,正在烛台的橙色摇曳光芒照耀下,将壮硕的前肢放在杨老爷棺木上,并用肉食性动物特有的优雅流畅动作转过头来,两只琥珀色眼睛绽放出兇恶的光芒。柚纪吞下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
「是异鬼呢。」
身后传来了左慈的话声。面对这样的事态,他的语气依然冷静到令人火大,但此时听来却也觉得格外可靠。隔了一会儿赶来的其他男人见到巨虎后皆发出僵硬的悲鸣,当中还有人吓得直不起腰。
师父目不转睛盯着巨虎以牵制它,点了点头。
「嗯,是沖着尸体来的吧。」
「师父,下一步是?」
「我虽然不是驯兽师,但既然对象是异鬼,就是我的专长了。捉住它。」
「是。」
师父与左慈并未眼神交会,各自一颔首后,分头往左右两边沿着大厅的墙壁疾奔,结出手诀準备展开夹攻。
「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得先谈拢报酬啊!」
自一时的震惊里回过神来的柚纪恢複冷静,见到两人不假思索地展开行动,气得直跳脚。「得在了结之前谈拢报酬才行!」柚纪心想,寻找着杨府长男的蹤影,但赶来的男人们全都陷入恐慌,争先恐后地逃离现场。众人彼此互相推挤,或是踢开瘫坐在地的人,眼前摇身一变成了丑陋的人间炼狱。
「可恶,要是做白工的话,我就没收你们的零用钱喔!」
伴随着撼动空气的咆哮,巨虎挥下前肢。左慈受到这记攻击后弹飞出去,后背撞上祭坛。祭坛顿时瓦解,供品和灯笼等东西纷纷掉到左慈肩膀上。烛火延烧向覆住祭坛的布,瞬间化作巨大的火球,巨虎见状有些畏缩。师父趁机逼近它,将右手手心往前探出,厉声喝道:
「急急如律令,『缚』!」
不以符纸,而是以刻在身上的咒文为媒介发动方术,这是只有师父才能办到的招式。
巨虎的身躯一震,停止动弹。封住它了!没想到下一秒令人惊愕的是,巨虎竟用自己壮硕的身体卯足全力冲破方术,接着怒不可遏地沖向师父。是刚才施术时师父手下留情吗?它竟然能够冲破师父的束缚。师父啧了一声,边后退边蹲下身子捉起燃烧的碎布条。正当柚纪纳闷着师父想做什么时,只见他竟将布条缠绕在自己手臂上。
「师父,太乱来了!」
仅用那些布缠住手的话,一旦巨虎张口咬住,手臂将会被轻易扯下。柚纪从腰际的布袋里掏出符咒,以右手画出剑诀。
「急急如律令,『突』!」
符咒朝着巨虎飞去。然而柚纪的符咒只能一直线前进,正飞向师父时,巨虎往旁跳开,失去了目标的符咒只能徒然地飞过地板上空。
柚纪正为自己的能力不足咬牙切齿时,符咒忽然轻盈地像在水中泅泳,弯了个锐角后改变前进方向,紧贴在巨虎的屁股上。
巨虎惨叫一声往前扑倒。师父中了巨虎的头槌攻击后往后飞出。巨虎也因摔倒力道过猛,在地板上翻了个跟斗。能够如此猛力地撞飞老虎那副巨躯,若不是师父等级的道士根本无法轻易办到。但是师父本人正四脚朝天,左慈又还被埋在祭坛的杂物堆里,也当然不可能是柚纪施展的法术。
巨虎发出低嗥站起身,琥珀色双眼里跳动着熊熊怒火,搜寻着该宣洩怒气的敌人。柚纪也寻找着术者的蹤影。符咒自老虎的屁股上脱落后,期间仍像个爱恶作剧的小神子般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晃蕩。不同于只能让符咒直线飞行的柚纪,独当一面的术者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符咒。只是,既不是师父也不是左慈的话,那究竟是谁?
人群逃离后,大厅入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是套着柚纪宽鬆旧衣,留有娃娃头髮型的女童。
「珞尹?」
珞尹甚至没有结印,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仅用眼神追逐着在空中飘浮的符咒。不对,是符咒正遵循着珞尹的视线在空中移动。
巨虎似乎认定符咒才是自己可恨的敌人,压低身子,摆出準备扑向符咒的姿势。锁定目标后,它柔软地运使四肢的肌肉,身躯儘管硕大,动作却十分敏捷地往前飞扑。只见符咒轻鬆闪过,又绕到巨虎身后再次贴在它的屁股上。一阵劈里声响起,巨虎又和刚才一样往前翻了个跟斗。巨虎起身后又往前扑。但符咒还是轻鬆闪过,又绕到后头贴在巨虎的屁股上。
巨虎激动地伸长舌头,嘴角流着口水,不停在原地打转。符咒捉弄着巨虎,滴溜溜地旋转,将它玩弄于股掌之间。破了师父束缚咒的巨虎,竟在珞尹的掌心上如同三岁小孩般被耍得团团乱转。
终于巨虎追上了符咒,抬起前肢拍下它后,又用硕大的肉球踩住符咒,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一秒,像是一直等着这个时机般,符咒中心出现了一根五寸钉,狠狠贯穿了巨虎的前肢。
顿时巨虎发出凄厉哀嚎,移开压住符咒的前肢,但五寸钉仍残留在脚掌里,从肉球一路贯穿至脚背。巨虎发狂地又用另一只无事的前肢踏向符咒,但符咒里再次出现五寸钉,又刺穿了那只前肢。巨虎脚步蹒跚地向后退,这回换符咒绕到它身后,在它踩向地板的后肢下方又浮出了一根五寸钉。
三只脚皆被钉上了粗厚钉子后,巨虎发出凄惨的嚎叫声,同时壮硕的身躯往旁一倒。
那股剧痛彷彿也传染给自己般,柚纪不由得搓揉两只手臂。这已不单是以捕捉为目的,而是残忍的折磨虐待了。珞尹操纵着符咒的稚气脸庞上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她的神情十分陶醉,但又带着寒冰般的冷笑.,见状,柚纪打着寒颤的同时也感到不对劲。这不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幼童该有的表情。
珞尹……?这孩子究竟是……?
巨虎完全丧失了斗志,就像只受到一群孩子无情凌虐的小猫般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儘管如此,符咒仍不停止攻击,像要攻击巨虎直到它体无完肤般,轻飘飘地飞到巨虎身后。明知如此,巨虎也已经无法逃跑。
下一秒,符咒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拍落般掉落在地。
珞尹讶异地转动视线,只见师父正高举着单手,结成剑形的手诀指着地板。
珞尹看来相当不高兴。她板起小脸,不再以视线,第一次举起手来,让地板上的符咒再次浮起,继续瞄準巨虎时——
「还不快住手!」
师父怒声大喝。
「急急如律令,『炽』!」
一瞬间符咒起火燃烧,化作细碎的灰烬散落一地。
师父神色骇人地大步走向珞尹。珞尹纤细的肩膀僵住,连连后退。
「师父,等……」
柚纪慌忙地想跑进两人之间时——
「那不是桂淑吗!」
一道惊愕的叫嚷插了进来,将师父的注意力自珞尹身上引开。是杨府的长男。他本来逃走了,但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躲在门后窥看着大厅的骚动。
长男张大了双眼,视线前方是一名女子——两手一脚皆被五寸钉贯穿的赤裸女子。女子正横躺在地,不断抽搐痉挛。巨虎早已消失无蹤。
「原来如此,是杨府的夫人吗?」
左慈说。他推开冒菩烟的杂物堆一骨碌起身,依然一派气定神閑,道袍的一边袖子被烧掉了一大片。
柚纪重新看向模样惨不忍睹、横躺在地板上的女子。师父脱下外袍披在女子赤裸的身躯上。虽然仅交谈过几句,但对方正是自己拜託她照顾珞尹的杨家长男妻子。儘管打扮朴素,但柚纪记得对方是位看来和善亲切的夫人。
一只小虫自女子微启的双唇中掉了出来。是蚕。
□
「蛊」是以非自然力行恶的毒虫,或是具有毒性的爬虫类,有时也会是包含哺乳类在内的动物。蛊所带来的疾病称作蛊毒。蛊毒背后,有放蛊的术者(饲主)存在,蛊会为术者带来财富和好运,或是带来非人力造成的恩惠。「异鬼」是放蛊术者罹患的一种怪病,术者将会变成非人的怪物,犯下窃盗或是啃食尸肉等恶行。但是,变作异鬼的本人不会有当时的记忆,只要家人没有察觉到异变并驱除蛊,术者每晚都会化作异鬼在街上徘徊、不断犯下恶行。
据闻蚕蛊会为饲养它的人家带来莫大的财富。长男回想之后,表示已故杨老爷的经商生意开始以一飞冲天之姿迈向成功,是在自己娶了桂淑进门之后。桂淑温柔贤淑、脾气又好,一直为杨家鞠躬尽瘁,但一个月里有几次会在夜阑人静之际自卧室里消失无蹤。
师父大概自踏入杨府大门时起,就发现这户人家有蛊了吧。养蛊的人家不会有半点蜘蛛丝和尘埃,因为这些都是蛊喜好的食物。当初柚纪看着大门,觉得打扫得过于一尘不染时,也应该要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