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同伴,其实也就意味着可以偷懒。不管是运动会,还是合唱比赛都一样。肯定会有人假装在唱却没发出声音,拔河的时候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使出了全力。越多的人聚在一起做同一件事,自己的存在也就变得越不重要。这种惰性可谓全宇宙共通,宇宙人当中,一样会有人不肯唱歌,也有人拔河时出工不出力。所以说到底也是每个人自己的问题。
所以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听她们跟我说起这个,已经是离开须磨同学的那个……神秘的家?空间?之后,在西点店待了半小时之后的事。部长说要回家看卫星电视台上播出的宇宙人特集之类的诡异节目于是就走了,律也拿出厚得吓死人又色彩感凝重的习题册,不知是在写作业还是自习,所以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少女专属的空间。见到时机成熟,和好如初的小岬和小柚子就像事先演练过一样对我说出了上面那句话,而且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对Method-D2来说,真的不无聊么?参加这社团活动真没问题么?」
「咦?什么意思?」
「呃,就是说啊……一开始不是因为我被恋爱沖昏了头,才强行把你们拉进来的嘛。刚才和小柚子聊了一下,我也开始反省了。」
即使看到我毫无头绪的模样,小岬似乎依然放不下心,先是一口气喝掉一大口冰咖啡,然后对我说。那里面一定放了好大一坨糖浆吧。
「我倒是还好啦,本来就喜欢侦探之类的东西,所以如果能做类似的事情就满足了。但是,Method-D2却并不是这样吧?」
小柚子喝的是牛奶,似乎是为了长高一点。我会为你加油的哦,虽然这已经是第三杯了,但我是不会说三道四的哦。
「哦……还好吧。」
「我们本来觉得既然你是宇宙人,或许会喜欢这类活动来着。但仔细想想,不感兴趣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嘛。就像我是日本人,但一点也不喜欢和食一样。」
「嗯……」
严格来说,宇宙人指的是生活在宇宙中的生物,所以你们两个也是宇宙人哦——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我会想到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总之,要是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退出的哦。」
这是她们两个人的温柔,但奇怪的是,却让我觉得有点悲伤。我一勺又一勺地挖着自己点的芭菲,装出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实际上根本没有在认真思考。然后在挖到最底下的玉米片时,又主动提出该回家了。到最后也没说清楚是要继续还是要退出,我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搞不清楚。
接着就是13天后,已经到了六月末,我依然在考虑,社团活动也依然在继续。与此同时,也在考虑其它的事。比如,光靠性别啦血型啦这类可以写在个人档案里的东西,不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在,这就像餐桌礼仪一样理所当然。你无法只把人划分为两个种类,所以区区异星人和地球人的区别,也无法用来对一个人的本性作出判断。也就是说须磨同学和我并不是一回事——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但我是相当认真的。
「涡森同学,不好了。」
自从在各种因缘巧合下造访了这位同班同学兼不可思议转学生的宇宙人·须磨同学的家,并被她邀请一起去实现「加入NASA」这一初中生级别的梦想之后,她似乎就把我当成了同伴,时不时地就会来找我说话。
「干嘛?」
「下雨了。」
须磨同学指着窗外说。没错,确实下雨了,但现在是六月啊,梅雨时节啊,有那么稀奇吗。难道她是想问我回家的时候该怎么办吗。
「……打伞不就行了吗?」
「啊,是啊。」
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在教室里撑开了伞。那啥,就算你躲在伞下面直勾勾地看着我,我除了「咦?不是吧?」之外也没话可说啊。看吧,就算同样是异星人,要互相理解也没那么容易,明白了吗?
「须磨同学,怎么了啊?好可爱的伞啊~」
然后对这种情况,小柚子却说出了我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温柔话语,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叹道:啊,多好的孩子啊!我觉得须磨同学还是对小柚子稍稍敞开一下心扉比较好,完全没必要仅仅因为同是异星人,就对我如此执着嘛。因为这种理由跟我做朋友,我也不会觉得高兴。就和「你是女人,所以我喜欢你!」这样的告白一样无法接受。
「这是在赤石商店街一家叫幻想小街的店里买到的。」
「咦,原来那里有这么可爱的伞啊!啊,但还是不要在教室里打伞比较好哦!」
「为什么。」
「在法国,人们都说在屋子里打伞会招来不吉利的事情哦!」
「这里不是日本吗?」
干出在屋子里打伞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却还对他人话语中的不合理现象提出质疑的须磨同学,说归说,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静静地收起了雨伞,然后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的雨丝。
「最近一直在下雨耶,不会影响到运动会吗?」
小柚子把双手撑在我桌上,然后像猫一样伸直了自己的身体,就差叫一声喵了。喜欢运动,但是又一点也不擅长的小柚子,同样也很喜欢运动会。两年前,在和小柚子的关係还没那么好的时候,我听说这件事后就觉得她一定是个好孩子,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都没错。喜欢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一定也算是一种才能吧。
「话说,根本就不该在梅雨时节开运动会嘛!」
「但是去年和前年都是晴天来着,会不会有某个体育老师特别会吸引太阳啊。」
须磨同学在一边默默地听着我和小柚子的对话。至于小岬,在下课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先去活动室了,当然那是出于「想要尽量多争取一点和部长在一起的时间」这个乍看之下很有少女情怀的理由。所以我们为了照顾到她的一片苦心,也都会稍晚一点再到活动室去。谁叫我们心肠好。
「说到这个,须磨同学好像很擅长运动的样子。」
小柚子笑着对当初在图书室给我们表演了漂亮空翻的须磨同学说。就在这个瞬间,有人粗暴地推开了教室大门,站在门外的是本该早就跑去讴歌爱情的小岬。
「喂!」
「咦,怎么了?你不是去活动室了吗?」
「是去了啊!但是,然后……」
「嗯?」
小岬不断喘着粗气,像是飞奔回来的。顺便双马尾也显得有点蓬乱。
「不知为啥看到校长在活动室里!」
「啥?!」
「然后还跟我打招呼,说多有打扰了!」
「那你就算跑来找我们也没用啊?!谁知道是为啥啊!部长呢?」
反正一定是部长搞的鬼。小岬只是因为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而已,但我和小柚子可是冷静得很。
「白上君还没来呢。」
「咦?那就是说,活动室里只有校长一个人?」
「嗯,我惨叫一声就逃回来了。」
光是打了一声招呼就把女高中生吓得一边尖叫一边逃掉,估计无论是内心如何坚强的大叔,都会遭受重创吧。
但确实,如果无视掉校长这一身份的话(虽说完全没有无视掉的必要),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个可疑人物。总不能让小岬一个人去应付他,所以我和小柚子只好也拿起书包,一起去社团活动室。须磨同学不知为什么也跟了过来,但是没人提出为什么要跟过来这种尖锐的问题。这么说来——我突然想到——小柚子和小岬都还不知道须磨同学是宇宙人的事。她们两个知道我是宇宙人,而且凭藉女高中生独有的强大接受能力,并未对此产生什么疑问。所以就算把须磨同学的事情告诉她们,应该也没什么关係。但是我不喜欢把其他人的事情拿去四处乱讲,尤其是须磨同学对我说「宇宙人一定会觉得寂寞,留在这里的话总有一天会产生孤立感(也就是像思春期一样的东西)」的这件事,归根结底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无关紧要的私事,不想特意扒出来跟朋友们分享。万一她们觉得「好可怜啊」的话,不是也怪难堪的吗?顶多能听她们说一两句「宇宙人好辛苦啊」之类的暖心话,然后又能怎样呢?综上所述,关于须磨同学的来历,完全没有必要让她们两个知道。
所以,她们目前只觉得须磨同学是个有点怪怪的女孩子。
「运动会是用来做什么的?」
「咦,你不知道什么是运动会吗?」
「查找的资料上说那是用体育运动来分出胜负的活动,所以是某种战争吗?」
订正一下,只觉得她是个相当怪怪的女孩子。
但是对于部长来说,她确实是值得关注的对象。关于她家的地址,我撒谎说是在地形很複杂的小区里,所以跟丢了。虽然部长绝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但毕竟他的兴趣範围很广泛,不能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转学生身上。不久之前还一边嚷嚷着发现了不明飞行物一边追着从幼儿园飞出来的飞盘跑,结果撞上了电线杆,把额头磕出了血。
一边听小柚子给须磨同学一对一传授何为运动会,一边来到了活动室门前。听不到屋里传来任何声音,说明律也还没来。这该怎么办呢,如果校长是来要我们立刻废掉这个白痴一样的社团,那我们可是毫无反驳的余地和意愿啊,真的没关係吗,部长?
「打扰啦!」
就在我还在前思后想时,小柚子已经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大门。太勇猛了!但这是自己的社团活动室,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吧!
「啊,多有打扰了。」
确实就像小岬说的那样,校长老老实实地坐在活动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原本校长只是开早会的时候用来远远瞻仰的存在,像现在这样规规矩矩地坐在学生的椅子上,看着就仅仅是个普通大叔而已。果然大叔就必须坐在老闆椅上才像样啊,不如像少女漫画里的鲜花一样绑在背后随身携带如何啊?
「为什么校长先生会在这里……」
总而言之我就像群众代表一样如此问道。校长手上拿着一张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部长之前像白痴一样四处分发的传单,上面好像还写着什么「如果遇到关于宇宙或超自然现象的难题,欢迎来宇宙侦探部求助!」
「啊,是这样的……」
「难道是看了那张传单……」
「啊,没错,正是如此!」
咦,校长先生,难道是来怒叱我们「不準随便乱髮传单」的么?这么一来说不定部长也能变得老实一点了,啊!大人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等一下我马上把部长叫来给你骂!
「所以就来求助你们了!」
校长露出了花朵一般的笑容。这时,我对认为大人们都是笨蛋的不良少年们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理解万岁,万岁。我也还是别再敬称他为校长先生了,决定了,这就是我今年的抱负了。
「……哈?」
然后,小岬比我更早发出了饱含鄙夷的声音。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双马尾少女,基本上对所有男性的态度都不太好,哪怕对方是有身份的人,该有的感情依然是藏不住的。但校长毫不在意,对于常年和思春期少年少女打交道的大人们来说,区区一个「哈?」比用石头把窗户都砸得稀巴烂要可爱多了。看来要想让他正视我们的反感情绪,也非要砸几个窗户不可了。
「咦?这传单是你们发的吧?」
校长不仅没生气,反而像是很困惑的样子,这让我该说什么好呢?
「嗯,但这是部长擅自发的……」
「哦,是白上君吗?那我就等他来了再说吧!」
这幅光景真的让我看到了现代社会结构的上限。由于部长同时也是学生会副会长,所以老师对他的看法基本上很乐天。换句话说,成年人全都是有点乐天的生物。也难怪不管叛逆期还是不良少年都起不到什么反抗作用,毕竟大人们脑子都缺根筋嘛。他们根本注意不到,不管一个变态在学生会表现得多么出色,也依然是个变态。
「没关係,我已经联繫过他了。」
说着,小岬把手中的手机晃了晃。当真是行动迅速啊,虽然嘴上说「哈?」但如果是会让部长高兴的事,还是不会忘记报告。这样各位就能看出在她的脑海中,理性和爱情是处于一个怎样的互相钳制的状态了吧(专家的口吻)。紧接着小岬转过了头,大概是部长来了吧。
「让您久等了!」
你看我就说吧。部长流了些汗,明显是一路狂奔过来的。只是这并不会让我感慨是因为夏天快要到了的原因,而是觉得部长体内令人反感的成分变成汗水渗了出来。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偏见,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嘛。
「哦,白上君,其实不用跑的嘛。」
「校长先生还在等着呢,当然要赶紧跑过来啦!」
我们完全无法想像在校长眼中,部长究竟是个如何优秀的学生,总之他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停地点着头,并用同样真挚的目光望着部长。
「其实我今天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好的,请随便讲吧。」
「明天的运动会,我希望能是个大晴天。」
「……什么?」
校长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像破布一样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我们西赤石高中,每年六月份的第四个星期五都会举办运动会。」
「嗯,这个我也知道。」
「从建校开始,至今四十五年,每次运动会都是晴天。」
「喔!那肯定是宇宙人乾的了!」
不,你这反应不太对吧,部长。
「哦……也许确实是这样。」
咦?是吗?校长?我很想立刻叫停一下,但是他们两个都是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呃……我们该如何是好?去买冰淇淋行吗?
「不过,其实能每次都是晴天的原因,大致上已经可以确定了,都是它的功劳。」
说着,校长把桌上的布团摊开来给我们看。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可能,大概,是个晴天娃娃。总之就是一块发黄的布,中央被绑出一块凸起的部分,下摆破了一大块。
「原来如此……超古代文明遗物么……」
喂,怎么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破布吧?大家都这么想,但没有人去提醒部长。要问原因的话,当然是因为校长那副严肃的神情所产生的压力,让大家产生了「莫非我们才是不正经的一方」这种错觉。但是,沉默绝不代表我们赞同部长的意见。至于部长本人,肯定是丝毫没有留意到我们的千头万绪,兀自像个探员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拿起了那块布。
「虽然有些破损,不过这是个晴天娃娃。」
「喔,所以它是传说中的晴天娃娃喽!」
我心里已经觉得,是就是吧。不行,这样妥协下去很危险!
「是啊,也许确实是吧。它是在学校建成之后,第一届运动会之前的那天被做出来的。那一年运动会当天,正是颱风直击赤石市的日子,所以有一位体育委员就做了这个,然后由初代校长挂在了校长室的窗外。」
「难道如此一来,第二天就放晴了?」
「是啊!那么大一片乌云,嘭地一下就消失了!所以作为纪念,它就一直都被保存在校长室里,每年运动会前一天都会被挂在窗前。于是,真的每一年都会变成晴天。」
雨云是不可能嘭地一声消失掉的,不然的话可就成了大新闻了。热爱侦探小说的小柚子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貌似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谜题来看待了。当然,我也并不觉得是传说或超古代文明遗物那类东西。
「但是六月下旬正好是梅雨时节啊,这不太正常吧?」
「没什么不正常的,因为是宇宙人乾的!」
虽然部长这么说,但没人当成一回事。但是须磨同学(为什么你还在啊)却突然举起手来。
「不好意思,如果是宇宙人做的,那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
「啊!须磨同学!」
你到现在才注意到她啊,部长。
「是的,我正是须磨。」
「莫非你是想加入我们的社团吗?!」
「不,只是我还没有跟涡森同学、生田同学道别,所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你只管回去就好,不用那么介意的……」
还有在须磨同学的心目中,小岬似乎还没被算在朋友当中,大概是因为在图书室的时候没有握手吧……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那么请问,动机呢?」
须磨同学似乎也这样想,于是再次如此向部长质问道。但是你有所不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之所以不会追问下去,是有正当理由的啊须磨同学。部长这人脑中,是不存在理性的,他只是希望那是宇宙人乾的而已,所以就算你向他提出理论性的问题,也只会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陷得更深而已。
「动机一定是为了调查人类的运动能力!这所学校是被宇宙人选为调查对象了啊!」
这或许真的有可能,事实上确实也有宇宙人混在这所学校内部。但是就算要调查运动能力,也没必要这么多年都把运动会的日子弄成晴天吧?
「确实有这种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