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于床上坐起上半身,有如盖覆白雪的人偶。
放射性同位素去除剂又名碎雪。由于吸收了辐射能之故,特别会在黄昏时发出淡淡光辉;在它如雪一般美丽下,潜藏着令人愕然的悲剧。
「生命没有危险。至于情况我想你已经从布而特八世那听说了。」
D以沉默回应医师的话。
他的双目中映现少女——罗丽的倩影,但兹鲁杰医师由那无法看出,是否有什么感慨在他心中涌生。
或许D心中未起任何感情。
那种状况也令人不禁觉得与这年轻人十分合称。
这是建于住宅区中心处的医院一室。由兹鲁杰医师连同两名中年护士负责,施行从感冒到机械改造手术(原文Cyb,指为了适应恶劣环境将生物内脏换成电子装置的一种技术。)的一切治疗。
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实力能够如此,才有成为巡迴医师的资格。
「能笔谈吗?」
D的问题让兹鲁杰医师沉吟深思。
「若是短时间就行。不过——」
「……」
「我希望能避免会惊吓她的问题。对方是生理心理都受了伤的少女。也知道自己的命运。」
「她几岁?」
「17岁。」
D点了头。
儘管如此医师还是忐忑不安,但随即走至少女——罗丽身旁,拿起枕边的笔记本和电磁笔,写下了什么,可能是在介绍D.白皙肩膀微微颤抖,低垂的脸庞略略转往D的方向——然后不动。脸庞回到原来的位置后,同样皓白的手指伸手去握医师的电磁笔,D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切。
笔微小,但有力地动了。好象是要拒绝。
撕下笔记后医师起身,把它交给D,可以看见秀丽端整的笔迹写着〔非常谢谢您〕。
将笔记纸还给了医师,然后D无言坐入位在罗丽身旁的椅子。
自雪片间窥探的湛蓝明眸突然圆睁,少女背过脸去,随即转了回来低低垂下。反应像是认得D.医师把另一组笔记本和笔交予D.D立刻动手书写。
〔你家里有谁?从以前到现在有奇怪的事情吗?〕罗丽一动不动地凝视递来的笔记本。宛如过了许久。到她摇了头为止大约花了近10分钟。
D的手再度织纺文字。
〔知道令尊的实验内容吗?〕脸庞又摇动。
D重新握笔。
罗丽摇头。一直摇个不停。连双肩也加入摇头的动作中。
去除剂的碎片如雪花般飘舞。
兹鲁杰医师压住她的肩膀。
罗丽仍想摇头。
「请出去、快点!」
医师D说了。
房门打开后护士沖了进来。
D起身后问:「布而特八世的房间在哪?」
「记得是——特别住宅区的P9.在保安局隔壁。」
几近吼叫的回答声在关起的房门上反响、消散。
离开医院后,D走过街路。
不知他如何看待罗丽的突然狂乱,他的目光极尽冷澈。恐怕在这名年轻人的眼瞳中,一切情感都只会隐晦映现而已。
路上熙熙攘攘,不过D却轻易地一眼望尽道路。
由于所有人群左右避易的缘故。
这不仅肇因于心理上、迷信上对非人异境居民的嫌恶,也是因为这名年轻人的美貌及气韵。
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在街上的行人并非只有人类这事。
即使如此,无论男女,凝视着D的眼瞳中都带有陶醉神色。
除了恐惧之外甚至让人心生战慄的美貌,不仅让女性,甚至也让男性感受到一种性的神迷。
男男女女大半都带着农具身着工作服。纵然这个移动街区无法在大地上经营生产,但似乎亦有在进行生活劳动。田畴、工厂地带应该就广布在公园的彼方。
D马上找到了保安局。虽叫做〔局〕,却与同规模街道的保安官事务所相差无几。
道路两旁的蓝色建筑群便是特别住宅区。有两栋看来觉得像是三层楼旅馆的建筑——仅有两栋而已。当他趋近门前之际,爽朗招呼声由道路另一边传了过来。
一回身,布而特八世正小快步地走过来,双手是色彩缤纷的一大群——花。
「哟、想干什么呀、美男子!」
笑容和善,彷彿已将镇长家剧烈争吵几乎开打的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到了D面前后,他环顾了四周骂道:「真无情的街道。」
「跟我说这里根本没有花店。而我在听说有造花园后试着去看看,却说不卖外人。算了、这也没啥希奇,可是——妈的!就连说了是要探病用的,也还是他妈的不卖!」
他动了真怒,唾沫几乎要从口中四溅飞出。
「我又说是为了罗丽才要买花。她不是曾和你们一起生活过的女孩吗。就算说是离开了街道的人,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回来的。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死了,受了重伤,才拚死前来求助。混蛋——结果这样也还是给我说不行。竟然说只要离开过已次就算是外人了。」
对着抱怨不休的身影,D淡淡地说:「那花怎么来的?」
「不、也没什么。可是我真的生气了。」
「也该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遭遇了。」
「这倒也是啦。」
布而特八世马上赞同。心情转换的速度快得令人吃惊。
「算了、这也没办法。对了——找我有事吗?」
「有事想问你。」
「是吗——别站着说话嘛。对了、在那转角的对面有酒店。边喝一杯边谈吧。嘿嘿、不过没有人血呦。」
虽然这种话在知晓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可说是会招致可怕后果的玩笑;但D并无介意模样,跟在领头的布而特八世后迈开了脚步。
酒店人声鼎沸,可能由于街道的工作是轮班制的关係。两人一入内,喧闹顿时停息,吧台里的酒保跟围在桌边的男人们的视线一起盯注二人。
「喔、不好意思。嗨嗨嗨。」
布而特八世一面热情地打招呼并行经拥挤的桌间往里走,之后在位于深处的空桌边坐了下来,用粗浊声音喊道:「喂、我要苦啤酒,还有——」
他转向D那边,楞楞地问:「你要啥?」
「不要。」
「笨蛋、来了酒店哪有说不要就混过去的——真麻烦。一样的来两杯。」
吼叫似地说完后,「对了、你说的事是什么事?」
「方才我去了一间住宅。」
D说着。
「有个怪异的家伙。——那是你吗?」
「什么!?」
「这街道的人如今不可能会想去那住宅行窝。说到外来者的话,就只有我和你了。」
「哈哈哈。」
布而特八世一阵仰天大笑。附近的酒客吃惊得瞪大双眼。
「很遗憾不是我。就算是我,你觉得我会说:」没错、那是我『吗?「
「你为何要留在这?我认为离开比较适合你。」
「我也这样觉得。」
布而特八世乾脆地承认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跟下面一比这儿可是天堂哪。付钱的话就能买到大部分东西,而且只要不和危险的贵族走狗战斗就行了啊。恩、我要待到被赶走为止。」
「你刚才就没买到花。」
「那影响不大。」
当他自信洋洋的发笑之——数个人影由店的入口蜂拥而入。
以灰发的老婆婆为首,连同三名身强力壮的青年。全员面色不善。
D望了桌上的花束,问:「是偷的吧。」
「笨蛋!虽然没付钱可是是借来的啦。」
酒店内议论纷纷,数个人影包围了两个人的桌子。
「就、就是这家伙,他就是偷花贼。——没有错。」
老婆婆的尖锐声音和细瘦手指都对準了布而特八世的脸。
「什么嘛、让人听了真不爽。」
布而特八世皱起眉头。
「只不过是为了探病借用一下呀。花也会高兴的。」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啊?!」
老婆婆气得竖发怒目。
「在这街道要如何尽心儘力才能做出一朵花,你知道吗?臭小偷!」
「没错!」
形成包围网的一人出声附和。
「小偷就必须接受小偷的处罚。出去外面!」
「不——要咧。」
布而特八世出声嘲笑。
「不出去的话要怎样?」
「没办法,动手吧。」
「嘿、嘿、嘿。」
自信满满的笑声朝男子们紧张的脸上飞了过去。
「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大爷可是即使在边境也鼎鼎有名的约翰.M.普拉萨力.布而特八世呦。」
沉默。
「没听过吗、混蛋。」
布而特八世板起脸,「那这位总该听说过吧。边境第一俊美,最强的贵族杀手,黑暗的美丽结晶而成的梦魇使徒——吸血鬼猎人〔D〕!」
并排的众人脸孔转为惨白,连在酒店深处的男人们亦然。
「哈哈哈哈哈!知名度超群呢……」
布而特八世捧腹大笑。
他巡视变得有若死人的男子们,「这样还要出去吗?我的伙伴可是连雷射都能斩断喔。」
「话说在前面,他和我无关。」
D开口说了,他的视线依旧凝落桌上一点不动。
「什么——?」
布而特八世双目圆睁。
「无情的混蛋、我们不是伙伴吗?哈哈哈,告诉你们,这是玩笑话啦。」
「想出去外面不妨出去。只是别算上我。」
「你这王八蛋!」
布而特八世愤然起身。
「忘了请你啤酒的恩惠了吗!」
「客人、对不起——」
话声从吧台里面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