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蜜丝卡送到马车前面后,男爵说:「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了,趁早休息吧。」
他吻了她的手。
「麻烦请告诉那个无礼者,别来放火烧了马车。」
男爵对瞪着自己的蜜丝卡,一面苦笑一面说道:「一定会的。」
讲完后男爵点个头,「你醒来之后我们就不在了,在这儿就要分手了,请多加小心。」
「若是刚才的那些家伙来攻击我,您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敬请见谅。」
蜜丝卡愤然转身消失在马车中。
男爵转过身,望见在他背后的D手中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一把刃长约二十公分的短剑,正在D手中黑亮亮地泛光。
D说:「进入棺柩前要动手术。」
男爵不慌不忙地问道:「为什么?」
「我曾听说过花人的伎俩,据说能让花粉被吸收到体内,以血为养分开出花朵。叫〔以血化生〕。」
「噢,然后咧?」
「该知道被吸走了血的贵族会怎么样吧?」
「交给你了。」男爵点了点头。「马车里有手术道具,可以吗?」
「没时间了。」
「可是我——」
才刚出口的话猛地梗住。男爵按住喉咙咳了起来,单膝跪地。
D做了一件事。
他突然抓住男爵的斗篷的后头,猛地将男爵拉到自己脚边。
就在那一剎那,白光自地面暴串而出!
敌人当然不会手下留情。长达一公尺的刀刃,毫无滞碍地深深刺穿了男爵的右肺。
「D——?!」
男爵的叫声中,有着痛苦与震惊的语气。这也难怪,再怎么看,都像是D把男爵朝藏再地底的白刃拉过去的。
D一口气跃离披着斗篷的身影。
敌人尚未逃走,可怕的刺客仍停留在黑土里。
然而,即使是事先就挖好了洞,地面还是十分坚硬,不论是谁都无法在土中自由移动。
D对此心知肚明,而他望向大地的眼神,乃是即将进行生死之战的男人眼神。
脚下的感觉突然一变。
D跳起——白光追着他刺了出来。
身体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后,D迎击白刃。
银光互斩,其中一道光碎裂弹起。碎散的光刃,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角度一个反转后,有一半刺入了脚下的地面。
也不去确认剑上的触感,D将它拔了出来,朝地面集中注意力。
为了能在地表下移动,敌人对土壤分子施以震动,将其变成沙状;而且沙子还会在敌人移动后,迅速恢複成原来的状态。敌人的刀刃能轻易刺出,而D的剑身却只能插入一半,就是这个缘故。
只见D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他的右脚正喷出鲜血。
在这种状况下,不知道他是否能躲过神出鬼没的第二击?
不一会,寂静降临天地之间。
或许D已经注意到了:天空带点苍蓝,森林的树梢上,许多小鸟正不停地拍打着翅膀。不到二十分钟后,朝阳便会照到男爵,只有二十分钟——这是决定永生贵族之生死的时间。
藏在土里的敌人若在那之前没有行动,便大事不妙了。
五分……十分……D脚下的影子逐渐转浓。
此时,马车的门打了开来。
「男爵大人?!」
来自背后的亮光,让蜜丝卡战立在车门的身影,有如阳炎般朦胧浮现。她恐怕是察觉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才出来查看情况的。
剎那间——D的脚下塌陷!
新的一刀刺了上来。
D已身在空中。并不是因脚下传来分子变换的感觉,所以蹬地跃起,而是配合了蜜丝卡的出现。后一种做法快上了数十分之一秒。
在刀身没入土里的同时,D以着地,高举过顶后扎下的一剑,垂直刺入大地。
刺进黑土里——直至没柄。
剧烈痉挛从地底传了上来。说不定D还亲耳听见了对方死前的痛苦呻吟。
先前,D的剑之所以只插入一半,是因知道敌人已经移动,才故意这么做。地底刺客并不了解半吸血鬼——他们拥有的贵族血统所赋予的怪力,而误把蜜丝卡的出现,当作是让D分心的好机会,大意地浮到了危险的深度——
确认为曾谋面的敌人死去后,D奔回男爵身边。蜜丝卡正抱着男爵的头。
男爵问道:「D——为什么?」
是在问把他拉到刀刃刺来的位置的理由。不过,他的呼吸声比起之前已没那么痛苦,呼吸也平稳顺畅。虽然说肺部的伤不是什么大伤,但先前的痛苦却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从先前的呼吸来看,右肺里正在开花。」D说了。瞪着他的蜜丝卡,不知不觉满面飞红。
「虽然由我来切除也可以,但敌人已经来了。」男爵惊讶地睁大双眼。不仅如此,就连蜜丝卡也一样,贵族的拘谨有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吃惊地张开了嘴。
「难道说你——用那一刀把那个什么鬼花给切掉了?」
「——怎么可能!」
D说道:「你的呼吸似乎变轻鬆了。」
全员沉默。
也就是说,在刚刚那一瞬间,D竟然判断出了刀刃从地底迸出的速度,还有男爵胸中恶性肿瘤的位置,他利用那一刀切除了诡异的花朵,亦即让刺客自己来治疗因刺客而负的伤。
在沉没不语的期间,蜜丝卡的双颊染上了蔷薇色的光彩。
男爵紧张地站了起来,用一只手遮着光线,转向D说:「你还真是个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的男人哪。」
D答道:「路还很长。」
他会一一回应他人的话,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
※※※※
两人回到各自马车后,D翻身上马。
在似水晨光中,人马开始移动前行,男爵马车的轮子也再度扎咿作响,碾出车辙。
即使来到了穿越森林的道路上,D也没有回头看另一辆马车一眼。
雪白的马匹,被留在直至入夜也不会有人过来的空地上。
马匹们专心等待着沉眠的主人下令,阳光照亮了它们的毛色;它们偶尔会抖动身躯,让棕毛入白色稻穗般上下起伏。
没有任何人会来这里。纵使来了,只要看见马车,就一定会落荒而逃。当穿着雪白礼服的少女醒来之时,寂寥的星星将会在她顶上闪闪发亮。马车停在林间,看起来极为孤独。
虽然必须在白天时多赶一点路,但敌人的攻击也会跟着更激烈。D认为昨夜的交手只是在试探己方的能耐,接下来才要正式交锋。
一会儿后,在前方两公里处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一进入村庄,村人们畏惧的视线,便集中到了D以及蓝色马车上。
美丽得不象人类的年轻人,加上奢华绚烂的马车——谁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贵族」、「贵族」的窃窃私语充满了早晨的村道,如涟漪般传了开来。
虽然如此,抬头仰望马上的D的人们,脸颊却都染上了蔷薇色。不论男女老幼,面对他巧夺天工的美丽,统统都只能恍惚出神。
不久后,D跟马车消失在村边的打铁铺里。
那里虽然叫打铁铺,但其实是个规模等同小型工厂的作业场。不仅能进行农耕机械的修理及製造,甚至还经手自动车辆或者简单电子装置的贩售。在这种情况下,店主从都城调货门路的种类,就变得很重要了。
听到D的要求后,打铁铺的主人不禁睁圆了双眼。「有一半我们可以办到,可是剩下的一半就没办法了。那种危险的工艺,得要〔移动锻冶师〕才能做到。」「做完一半要多久?」「这个嘛,差不多要两天。」「一天就要完成。」「这样的话——就得要很多的报酬才行喔,嘿嘿……」
店主低级的笑声迎面而来。「要多少?」
店主说出的金额是正常价格的五倍。「好。」D说完点了个头。
就在俊美容颜上下移动的同时,白光纵砍过店主的笑脸。
店主油亮亮的脸,从额头、鼻子到下巴被划成两半。虽然被割开的只有皮肤而已,却十分疼痛。不过即使疼痛,店主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眼前的俊美年轻人彷彿成了另一种生物,他身上正不停涌冒出凄厉鬼气。
「这是额外报酬。」D说着。「正式的报酬也马上就会付给你。」「我、我知道了!」
店主小声地说。他从脸上到胸口,被染成一片赤红。「只要正常的价格就可以了——我一毛钱也不会多拿的,就这样说定了!」
D说道:「我付双倍。」「咦?」「要两天的工作一天做完,这是理所当然的报酬。」
店主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
当D离开后过了一阵子,他才喃喃地说:「真搞不懂高人做的事啊。」
※※※※
结果当天一整天,村人们落入了必须用不舒服的表情,盯着打铁铺窗户喷出的火花,跟蓝白色电磁波的地步。「还在搞啊,这家伙好象要熬夜赶工呢。」
说完后,原本站在阳台上,隔着夜暗窥探打铁铺的男子,带着浅笑回到了房间。
这里是村中唯一一间旅馆的二楼。
儘管距离打铁铺将近一公里,但在男人如老鹰般锐利的双眼里,没有月光的黑夜看来就像大白天一样。
房间里还有另外四个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静坐于地板上,也有人靠着墙壁,姿势各有不同。只是每个人都散发着,再怎么砍都不像普通旅人会有的骇人气势。
所有的人都是再这一个小时内,陆陆续续独自出现的。「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发问的是个披着褐色披风的高眺男人。D叫他作〔红鹅肠草〕。「应该是对付我们的小玩意吧——可能是要装在马车上的。」
夜视能力过人的男子如此说后,另一个人——穿僧袍的男人,接话道:「那只要等明天他们离开以后,再去打铁铺问就行了——可是,从明天起就棘手了哪。」
从阳台回来的男人说:「要不要在对方做完準备前,去试着动手看看?可是有谁要去?对方可是杀掉了塔尼而的男人呦!」
他脸部的宽度窄得有些奇怪,穿着宽大得几近累赘的黑衣。
待在房间一角,正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的男人说道:「我可不干。」
他的右手放在脸前方,左手则放在胸前,似乎正在拉扯着什么东西,但两手之间空无一物。「伎俩被看破一次就害怕了吗,马力欧?」
听到窄脸男子尖酸刻薄的问话,马力欧用手指拉下黄色上衣的衣领。
他的颈部裂着一道长约三公分的伤口。
穿僧袍的男人问道:「那是怎么了?」
其他的人也没多做出什么反应。这些男人在从事这份职业以前,便已受过无数次这种程度的伤,甚至还曾经从比这更严重的伤势种生还过。「虽然早就知道那家伙会用飞针,也看到他抬起手了,却还是变成这样。不过,这还算好——你们看吧!」
马力欧将两手举到眼前,摊开来让大家看。
全员细看他的手,接着露出了怔楞的表情。「我的手还没办法自由活动。你们想想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那家伙的剑,把我的人偶砍成了两段,而那股力量传到了我手上啊。」
直到此时,男人们才面面相觑了起来。他们全都是自边境集合而来的高明猎人。
只是,胆怯了一瞬间后,所有人马上又突然笑了起来,夜视能力过人的男子说道:「既然这样的话,就看要不要所有人一起上吧?胆小鬼除外。」"众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全都表示不赞同。「那样一来,报酬就会变得要平分了。」
听到僧袍男人的这句话,大家此时才点了点头。「要偷袭的话果然还是得白天。虽然是废话,不过那男人——真的很厉害,况且现在男爵一定已经醒来了。」「那么,要让他们轻鬆做好迎击的準备吗?」「不,我去破坏一下好了。」「恩?」
众人大感讶异。「想要抢先吗?D就算了,但对付男爵的顺序,可是已经决定好了喔。」提出这个异议的乃是红鹅肠草。
僧人打扮的男人静静地说:「放心吧,只会打断他们的工作而已。而且我的顺序是再下一个,至少可以行使观察目标的权利吧。」
一群人彼此对看。室内充满了危险的气氛。
一滴水落入了寂静的水面上。「这是理所当然的权利。」
被大家注视的人,乃是第五个男人。他在所有人当中年纪最轻,跟D与男爵相差无几。脸色异样白皙——简直就像白蜡。
他打从方才起便不发一语,一直倚着墙壁。众人之所以对他视若无睹,不是因为心理厌恶他,也不是因为他存在感淡薄,而是对他隐隐感到不舒服的缘故。没想到这群兇恶之徒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你就去吧——在去之前,先给我听好下一个指示。」「噢……」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再度看向那人。
※※※※
大约在一个月前,一桩奇妙的委託,送到了散居边境各地的这群男人手中。
一张传讯用的MD,言明要他们集合到南部边境的某处废墟里。那MD上说:「希望阁下能杀死一名正在旅行的年轻贵族,报酬如下所示。此外,亦已照会除阁下之外的六名猎人。为证明所言非虚,会在阁下收到光碟前后,送上前赴废墟的旅费。」
这全男人全都具有身为顶级行家的名声与实力,也正因如此,对于要和别人合作一事嗤之以鼻。
但他们却还是接受了委託——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光碟里的那个声音,具有难以名状的威望,还有在光碟抵达前后,确实送来的旅费金额之故。就算他们极尽最奢侈的方式往返废墟旅行,那金额也足以重複做上十次——简单来说,那是相当于他们年收入的金额。
在废墟那里,有个会让人联想起乌黑虫子的老人等着他们。
他们从他乾瘪的嘴巴中,听到了要暗杀某个贵族的委託。暗杀的理由、委託人的姓名,皆尽不明。虽然可以威胁老人说出来,但老人却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那么做的气息,那气息近似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