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较预定时间慢了三十分钟抵达加尔哈。因为很少如此準时,站长和站务人员忍不住面面相觑。
一行人绕到货物提领口,葛德、祖克与赛杰下马,D乘马守在三人后方。
在边境一带,即使到了车站也不能鬆懈,刚抵达就惨遭强盗集团袭击,被烧成火海的车站多不胜数。祖克将证明文件交给站务人员,取得提货许可。
穿过圆礼帽到及膝斗篷,从短外套到领结都是硃红色的男人。
年级看起来不大,但鼻下蓄着髭鬚,右手握着附有黄金把手的蓝手杖。
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和手,彷彿涂了奶油般白亮。
这个精心打扮的男人不断吸吮着左手大拇指,经过三人面前时,将手移到帽沿,微一颔首。
三人未加理会,一来是觉得他令人作呕,二来也是由于抵达村庄至今,为了準备载货马车和其他杂事一直没睡。
男人也不在意,又开始吸吮手指,但前进没五公尺就停下脚步。
左边是货物提领口,D在那里。
礼貌男静静地转向D。
两人视线相交。
某处出现惊讶的叫声。
那是因为阳光突然阴翳。
D的头髮飘飘蕩蕩,红色斗篷的尾端剧烈翻飞。
是风。
银光闪过灰色天际。
祖克、葛德和赛杰发现了,连站务人员也——
狂风、闪电和雷鸣之中,他们理解那是场战斗。
马背上的D、地面上的礼帽男,以及连接两人的空间,迸出肉眼看不见的火花。
「从哪里来的?」D问。
宛如向罪犯讯问罪行的审问官。
「从远方。」
礼帽男轻笑回应。
犹如不信自己有罪的清白被告。
「要去哪里?」
「去远方。」
「若是去盖斯凯尔的领土,的确很远。」
「你知道的事还真多。」
礼帽男饶富深意地笑了。
「那辆列车有血腥味。」D直视他说。「你左手也有——你是将军的『宾客』?」
礼帽男大感惊讶,但旋即佯装镇定。
「本爵爷还在想这次的邀请会遇上什么英杰呢。既然阁下晓得『宾客』的传说,那么你就是——D?」
「对。」
天空银光染白D的脸孔。
心神俱迷的惊叹响起,那是发自站务人员和三名输送队队员,众人的心魂皆为一瞬间的美夺去。
不,还有另一个人——
他迷醉地仰首望D。
「就向鼎鼎大名的D自我介绍一下吧,爷儿我乃是舒马男爵。」
「久仰。」
D的声音在雷鸣中响起。
「阁下也许知道,『宾客』并非只有本爵爷,你迟早会遇上其他人吧——可以借过吗?」
「着是车站的路。」
「既然如此——」
舒马男爵重新转回前方收票口,準备跨出脚步。
全身依已意移动——然后又停止。
闪光将两人映成银白色——
雷鸣。
男爵轻轻举起杖尖。
D没有动。
预料外的战斗必须由某人的死亡画下句点,众人对此皆深信不移。
就在此时——
车站入口附近响起铁蹄与车轮的声音,接着忽然转成尖锐的剎车声,然后静止。
洪亮、但不像肉身活人的声音在狂风闪电中出现。
「舒马男爵抵达了吗?南部边境第三区管理官盖斯凯尔将军派马车来迎接您了。」
站务人员花了好几秒才理解出话里蕴含的可怕意味,因为他们的心神全被D和舒马男爵的对峙所夺。
「喔。」
男爵全身鬆弛下来。
他笑容可掬地朝D伸出手杖。
「有人来迎接了,这次就先到这里——」
然后,他的笑容消失。
因为D依旧不变。纵然世界剧变,这名美丽青年仍会坚持击毙敌人。
战斗仍在进行中。
男爵举起手杖,脸上涌起极度绝望的愤怒。
接下来的数秒间,迎接两人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然而,上天并不容许此事发生。
伴随奇怪的呼喊,人类从天而降。
男人们全身绑着生物内脏製成的气球。不用瞧便知他们满脸兇相,从服装、枪械和刀剑等武装就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强盗集团。身体前后装着小型螺旋桨,似乎是用来控制飞行方向。
边境车站经常出现这种从空中偷袭的盗贼,车站平常也会有固定的对空监视,尤其当载运大量物资的列车到站时,对空监视更是格外慎重。
不过,这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两人的对决吸引,因此无人发现异常。
当车站我顶的监视所人员回过神来,将穷乡僻壤很难见到的火药式机关枪朝向天空的剎那,已被跃来的一名强盗刺杀。
杀人犯与跟他一同落下的另一名贼子,将气球绑在机关枪和弹药台上,从液化气瓶灌入具有强烈浮力的气体。
这些浮起的武器乃是重要战利品,将被拖住在远方山里待命的输送马车。
空中强盗不断投掷手榴弹,车站和站务人员被炸得四处飞散。
「到货车里!」
站长大嚷。敌人的目的是物资,应该不会连载货的车辆都炸掉。
站务人员也开始反击,用弓箭和压力枪漂亮击落数名暴徒,但因敌人来得太突然,加上数量过多,所以节节败退至车站内。
此时,降落在列车顶的强盗们便以极为迅速的手法装设输送用的气球,列车就像模型般轻飘飘地浮上半空。
D和男爵的头顶也落下大量箭雨雨敌人。
奇妙至极的现象发生了。
强盗们着陆后直接颓倒于地,胸腹间不知何时竟插着刚刚射向D的铁箭。
D兀自立马不动,左手持缰,右手抓住必杀之箭,手腕一翻又掷回攻击者。
「果然名不虚传,」男爵微笑。「简直就像大人跟小娃娃打架。不知本爵爷的表现比之如何?」
手持刀剑于棍棒的强盗们从月台两边冲来。
贼子们一脸嗜血的丑陋兇相气势,但在相距五公尺处倏然停步。
他们惊惧的脸孔逐渐泛白,冷汗涔涔流下,再加上从货车顶跳下的三个人——简直就像被人五花大绑。
「怎么?你们给我过来。」男爵唤道。
无赖们依然不能动,不,是不想动。他们全都停止呼吸,彷彿离开那里一步,就会当场身亡。
男爵抬起手杖,指向右侧两人。
「过来。」
被指着的强盗们就像木偶,或者中了催眠术,摇摇晃晃地前进。
他们前进两、三步后,手杖突然向前伸出,又立即回缩,一共三次,距离不到十公分。
强盗们发出鸡一样的叫声,手捂着喉咙向后仰倒。倒地后,鲜血才自指间喷出。
伤口确实在手杖的延长动线上,然而,他们离手杖尖端至少有三公尺以上,怎么看都不可能接触。
手杖移至左手——他指着右侧的男人。
「过来。」
男爵的声音犹如无法抵抗的暗示。
右侧两人也东倒西歪地前进,其中一个手持铁棒的男人勉强停步,将铁棒高举过顶,发出一声狰狞嘶吼,用力向下一挥。
铁棒长度将近两公尺,他与男爵间的距离也差不多如此。下一剎那,棒尖 弹出黑色锁链,捲住了男爵的手杖。
男人拚命一扯。能够轻鬆操控铁棒和锁链,男人也算一名庞然巨汉。他三倍于擦汗个常人的身躯上,肌肉纠结偾张,显得非常结实。锁链紧逼成一直线,男爵文风不动。
男爵乍地一挥手杖,物理上不可能的现象发生了。
两人位置不变,但拉紧的锁链却起了个大波浪,缠住男人的手腕和铁棒。
男人的手腕连同铁棒一齐折断,过了一会才爆出惨叫。
剩下一个人。男爵对着中邪般无法移动的那人唤道:
「去。」
咒语解除,男人朝铁轨逃离。
列车已经浮上半空。
他一边奔跑,一边调整腰际的液化气瓶和螺旋桨,钻入列车底部。
那不知是针对D,或是贵族特有的自恋表现?男爵道:
「看哪。」
手杖忽然划出一道弧线。
拉起列车的气球绳子尽数断裂,拖着绳子的强盗们鲜血狂喷。
逃逸的男人当时原本正要起飞,但他变成像是在空中支撑掉落的列车,于脚被压回地面的瞬间,化为撑起地球的泰坦巨神①。当列车与地面贴合时,悲鸣骤然消逝。
接着,响起另一个声音,手榴弹从D的左方天空坠落。
D在改造马上翻身闪避,举起左手弹开吹来的灼热碎片,同时右手一挥。
白木针空中飞扬,贯穿正大胆进行第二波攻击的男人咽喉,手榴弹也在半空四散。白木针连续刺穿三人,强盗们只好咒骂窜逃。
D依然伫立与闹哄哄的月台,祖克三人向他本来。
他们似乎也经历了一场奋战,全身衣服绽裂,沾满血迹、尘土与火药屑。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哪。在这样的混战之中,竟然没有下马,就在瞬间解决近十个人耶。」
「你真的没事吗?喂!」
D没有理会他们愉悦和惊讶的声音,朝月台另一端望去。
舒马男爵正要穿越车站收票口,他伫足回望D,单手扶着帽沿轻轻颔首,然后便消失了。
「D,那家伙是贵族吗?」
祖克目不转睛地问。
「对。」
「怎么可能?他在阳光下行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