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首次出差（前篇）

1

这是他们在利亚菲尔特市刚刚开店三个月的故事。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一名和斯普特尼克「谈生意」的客人推响了宝石店的门铃。

「那个、那个。」

听到客人要求的店员——库琉摇摇晃晃地跑到坐在柜檯里的斯普特尼克面前。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不过她却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是太紧张了吧。

斯普特尼克二话不说，便把早已準备好的细长盒子推到她面前。

「喏，这就是艾露沙要的东西。」

「那个，那个，我知道了。」

「我说过的吧，把商品交给客人之前，要做什么？」

「要确认，里面的商品是否正确。」

库琉强打精神，口齿清晰地回答。

库琉接过盒子，按照昨天预习的那样打开盒子进行确认。只见里面放着一条蓝宝石项链，确认完毕的库琉抱着盒子返回客人面前。

「那个，那个，艾露沙小姐，就是，这个。」

接着，库琉面对等在一旁的客人——住在附近的熟人，鼓足气势递出了盒子。

——如今两人刚刚在利亚菲尔特市获得居住权，这家店也没开多久。斯普特尼克自己倒是已经在城里混熟了，店铺的生意也慢慢有了起色。

斯普特尼克曾经担心过定居以后的收入情况，实际算了算之后发现，账本上的数字还算过得去，而且还有些盈利。这都多亏了以前的老客户特意上门捧场，同时还订购了一些高价饰品当作开店贺礼的缘故。

所以呢，要趁着这股劲头，让身为店员的库琉儘快成长才行，斯普特尼克决定让她练习独自接客。

而练习对象就是现在和库琉交谈的客人——艾露沙。她是附近咖啡店的服务员。前几天，当她带着损坏的项链来店里维修的时候，斯普特尼克便以打折修理的条件询问她是否愿意协助自己帮库琉进行接客练习，她立刻就答应了。

「谢谢。」

艾露沙接过盒子，拿出里面的项链，翻转着观察修理过的地方。原本扭曲的那部分金属现在已经完全修复了，确认到这点，「嗯，真的修好了。」艾露沙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看了看斯普特尼克。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指着库琉。看他的意思是，他丝毫不会插手。

艾露沙微微苦笑，再次看向库琉。她猛地抬头看着艾露沙，一对上眼神，她才回过神来倒抽一口气说道。

「那个，那个，嗯，请确认里面的饰品。」

她这完全是，没跟上节奏啊。

不过面对如此笨拙的店员，艾露沙既没有发火也没有不耐烦。她看着库琉努力的样子，露出温柔的笑容。

「没问题了，我的项链已经彻底修好了。多亏了你，完全看不出痕迹。谢谢。」

「啊，那、那个，不客——」

不过，她的回答戛然而止。

怎么了？库琉就这样愣在了原地。她咬紧嘴唇，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

有些看不懂库琉的艾露沙一脸求助地看向斯普特尼克。不过他也和艾露沙一样只能愣在那儿。她看上去好像很迷茫，不过到底是什么事那么困扰她呢？

艾露沙有些担忧地等待着库琉。最终，库琉低着头紧紧捏着自己的围裙，吞吞吐吐地说。

「修、修好这个的，并不是我，所、所以……」

——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斯普特尼克终于想明白了。而且，艾露沙也是。看来，库琉是认为获得感谢的不应该是自己，而是亲自修理的店长。

真是的，斯普特尼克叹了口气。竟然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那么较真。应该说是她太死板了。看来，这下必须由他自己来亲自说明库琉的失误了。

不过，就算斯普特尼克在工匠和社会人的层面积累了不少经验，不过身为教育者却还是个菜鸟，而且，他自己的性格也不适合教育。该怎么纠正她的想法呢，斯普特尼克皱着眉头抱起胳膊嘟囔起来。到底该怎么说明，她才能理解呢。

就在此时，呵呵，传来了一阵笑声。抬头一看，只见艾露沙正在微笑。艾露沙侧目瞟了斯普特尼克一眼，随后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垂头丧气的库琉。

「库琉酱，『贤内助』这个词，你听说过吗？」

她应该，不知道吧。果然，库琉眨了眨眼。

「没听过？」

「恩。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在背后默默支撑』。因为库琉酱努力地在店里帮忙，斯普特尼克先生才能安心工作哦。之所以能彻底修好这条项链，不仅仅是斯普特尼克先生的功劳。其中还有库琉酱的一份力哦，所以我才对你道谢。」

看着摸了摸库琉头顶的艾露沙，很熟练嘛，斯普特尼克有些佩服。自己恐怕无法说明得那么準确吧。因为，库琉的脸上已经渐渐放晴了。

最终库琉抬起头，开心地看着斯普特尼克。看到她辞彙不足张口结舌的样子，斯普特尼克简短地回应，「就是这样。」接着，库琉轻轻发出一阵欢呼。

随后她再次看向艾露沙。精神十足地回答。

笑容满面的她欣喜地说道。

「不客气！」

——因为艾露沙要求是现金支付，所以库琉拿出了盘子，她把钱放在盘子上。库琉拿回盘子，一路拿到斯普特尼克面前。

斯普特尼克确认金额正好之后，便把现金收进了柜檯，同时将一张纸——「收据」还给了库琉。

库琉笑容满面地接过收据返回艾露沙身边。从她的神色和样子看来，已经完全不紧张了。

她一边将收据递给艾露沙，一边精神饱满地说道。

「如果原来的地方又坏了，可以在交货十五日内，那个，免费修理。非常感谢您此次光顾斯普特尼克宝石店！」

这是她昨晚拚命背下来的内容，虽然并不是和斯普特尼克告知的内容一模一样，但并没有不足之处，所有要点都传达给客人了。

艾露沙露出满意的微笑，接着朝柜檯送了个眼神。斯普特尼克撑在柜檯上，笑着微微点头——看来，是合格了。

2

「顾客：艾露沙，委託事项：修补（项链挂坠金属部分破损）」

斯普特尼克打开沉重的锁，翻开记帐本，拉着书腰上的蓝色书籤翻到了需要的页数，这时他看到了这行字。

这是业务日誌上的一页。因为这是斯普特尼克的业务记录，所以笔记自然就是他自己的。

本来委託完成的话，就应该把贴在上面的便签摘除。正常来说在完成工作之后，要在后面一页写上工作完成的记号——不过这次却因为某种理由无法这么做。

话说库琉怎么还没回来，斯普特尼克想着这些，顺便抬头看了看挂钟。现在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会儿。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就让她安心休息吧。想到这里，斯普特尼克为了打发时间，便翻阅着以前的记录。与此同时，他突然好奇库琉有没有在写那本「日记」。

前几天，斯普特尼克打烊之后在编写业务日誌，这时库琉拿来了一本可爱的本子，兴緻盎然地奋笔疾书。他便问她在写什么，「我也要写『野物日誌』。」她挺着胸回答。不过她得意洋洋地摊开本子才发现，上面写的儘是「宠物店的猫在梳理毛髮的时候好可爱」，或者「饭后饼乾有一半掉在地上了。」，总之都是些和业务无关的杂事。

不过她开心就好。反正她经手的业务也由斯普特尼克记在了日誌里，所以现在还不必教她如何书写业务日誌。毕竟作为店员必须灌输的知识和技能还有一大堆呢——恩，比如说……

想着想着，斯普特尼克将视线转向了日誌旁的墨水瓶上，啪哒啪哒，突然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最终，挂着「店员专用」牌子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从门缝里探出头的，当然是这家店的店员——库琉。

不过，不知为何她满脸通红，眼角噙泪，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了？」

「斯、斯普、斯普特尼克先生……」

库琉呼唤着走到跟前，直接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斯普特尼克。斯普特尼克也抱住了有些受到惊吓的她，轻拂着她的后背，话说她是被人欺负了还是被人偷窥了？

不过从结果来看，两种应该都不太可能。

她一脸焦急地拚命说道。

「那个，刚才，我用房间里的字典查了一下『贤内助』的意思。」

「嗯？啊啊……」

「然后，我发现这个词的意思，其实大都是『贤惠的妻子』，也、也就是说，艾、艾露沙小姐认为，我、我是斯普特尼克先生的妻、妻子！」

——就为这种事啊？斯普特尼克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咽下去。

连「恋爱」这个词都不一定会写的小姑娘果然也会对这种事有些在意的吧。或者说，正因为是小孩子才更敏感。

就连如今在女性中很吃香的斯普特尼克，在小时候也曾和那些不合拍的异性发生冲突。记得那个时候还把对方的鼻樑给打断了，而且还放话说「你要是不撤回前言，我就把你的指甲一个个拔出来。」，直到对方丧失战意才就此作罢——小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天真无邪。所以现在看到库琉拚命的样子也不算意外，当时艾露沙应该只是举个例子，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深意吧。

不过，这个可爱店员的脑洞可是深不见底的哦。

「根本不是这样，库、库连……」

满脸通红的库琉依偎在斯普特尼克肩上，大声喊道。

「连、连婚约都还没有呢！」

「……是啊。」

婚约是什么鬼，这根本不可能，不过现在还是别说了。

「如果以后遇到艾露沙，我会明确告诉她『我们今后完全没有任何结婚的计画』，所以你冷静点。对了，库，我有事要拜託你。」

「啊，那、那个，完全没有是……咦，那个，有事？什么事？」

总算恢複冷静的库琉歪着头。斯普特尼克推着她的肩膀拉开距离，点了点头。

「是啊——你能不能，出门买个东西？」

就是这件事。

库琉歪着头，睁大眼睛僵在原地，然后——

「斯普特尼克先生，也一起去？」

「不，库，你一个人。」

愣了一会儿，库琉摆正了头，她睁大的棕色双眸中闪烁着不安。

「那个……」

「嗯。」

「我说……」

「嗯。」

斯普特尼克一边回应，一边等她自己表达意愿。

在栗色的刘海下，额头渗汗的库琉把手放在脸上，垂着双眼回答。

「因为，库是贤内助，如果出去的话，就不再是贤内助了，这样的话……」

「对啊。」

有道理，不过斯普特尼克并没有说出口。

——库琉害怕人群，应该说是没有斯普特尼克的地方。这应该是过去被关在贼窝里留下的后遗症，一想到会有陌生人可能对自己身处魔爪，她就会寸步难行。

卧室里的话她倒是能独处，不过除此之外就不行了。因为店里有斯普特尼克她才能在这工作，如果让她和自己出去买东西，也会背上挎包跟过来。原来无论是造访店面的客人、其他店家的店员、以及旅行商人时经常照顾自己的老客户她都会害怕，现在虽然已经成长许多了，但对于斯普特尼克而言，如果无法分头行动，就等于抹杀了二人组的优点，这必须避免。

斯普特尼克站起来抱着胳膊，低头看着库琉。她的脸庞惨白得让人心痛，不过总是惯着她是不会成长的。

「这不是挺好嘛，这样就可以告别贤内助，也不会让人以为你是我的妻子了。」

「妻、妻子也挺好的，不如说我更欢迎这样。」

「喂，我可不记得我把你教成了为了逃避眼前的问题才向别人求婚的恶女啊……你知道吗，现在店里的墨水用完了。而且，刚才是你接待的艾露沙吧？我本来可是想把库第一次单独接客的伟业写在日誌上的，但现在却写不了了。所以你能帮忙去买一下墨水吗？」

斯普特尼克把玻璃笔和空蕩蕩的墨水瓶并排放在柜檯上。笔的表面倒映着库琉困惑的神情。

「但、但是，斯普特尼克先生平时用的钢笔呢……」

「这个也没墨了。」

斯普特尼克从西裤的屁兜里取出惯用的钢笔，拔出笔盖，在日誌边缘划了几下。果然，完全看不到蓝黑的墨水印。

无路可逃的库琉眼中再次蓄起了泪水。为了不让她哭出来，斯普特尼克赶紧蹲下来看着她的双眼，同时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没事的。」他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旁边的杂货店就有卖，你去买好再回来就行了。杂货店，你认识的吧？就是，隔着三栋房子的那家……没问题的，我不会让你做办不到的事的。我是相信你能办到，才拜託你的。」

「库，能办到……？」

库琉从围裙里拿出了镶着小鸟刺绣的手帕——这是为了隐藏口吐宝石的秘密贴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同时重複了斯普特尼克的话。从这句话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斯普特尼克用力点了点头，再推了她一把。

「当然能，我可以保证，肯定没问题的。你说我什么时候捅过篓子？」

斯普特尼克问了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问题。

她先用力抽了抽鼻子，然后抬起头陷入思考。过了会儿，她再次看着斯普特尼克，哭丧着脸回答。

「……你经常，在女性问题上……」

「这个不算。」

斯普特尼克不禁避开视线，再回头一看，库琉眼中对工作的恐惧已经变成对他的怀疑了，他假装没事地直视着她。

斯普特尼克用右手抱住了库琉拿着手帕的小白手。

「没问题的，这个城市治安很好，街上还有很多孩子独自外出呢。而且到处都有警察在巡逻，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你也知道的吧，这里的警察对自己的职责忠诚到让人火大的地步。」

说到这儿，斯普特尼克想起了某人的脸，不禁一脸苦涩。看来库琉也知道他说的是谁，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那我出去了……虽然还是，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