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13日星期五@棒槌学堂(bct.uueasy.)
1
肚子好饿……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吃进任何东西了,胃空蕩蕩地,饿过头反而涌起一阵噁心的感觉,虽然连可以吐的东西也没有。步行在札幌的市中心寻找食物:心里抱着淡淡的期待,看看会不会有哪个善心人士自愿把美味的肉分给我吃。当然,我也很清楚这样奇特的人类是不太可能存在的。
就像刚出生的小羊般,我的全身不住颤抖,今天是七月一日,虽然季节已经进入无条件散发温暖的夏天,却还是很冷。而我的胃——痛到像是被紧紧勒住一样,全身被异常严重的倦怠感支配着,视线一片模糊,如同身在浓雾中,我的脚步甚至比倒着走的蜗牛还迟缓。看来身体的活动时间大概也差不多到极限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严重情况,非常危险,如果不赶紧填饱肚子的话……啊——
由于体力到达极限加上视力微弱,我跌了一跤。大概是意识已经模糊,连痛的感觉都不太叫显,但受伤的程度并未减轻,膝盖似乎擦破皮、渗出血来了,啊——真是浪费。虽然这么想,但就算我把流出来的血都舔乾净,也不会有饱足感,更何况我并不想喝自己的血,又不是在做尿疗法。我一边揉着看不清楚的眼睛,一边站起来,然后强忍着疼痛再度迈开步伐。
是因为摄食过少,营养也极度失调的缘故吗?我的视线常常都像是戴着脏掉的眼镜一样雾茫茫的,即使是现在这样烈日当空的晴天也一样。算了,视力不佳的问题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现在才来唉声叹气也无事无补。
我想吃东西。
我想吃东西。
我拚命克制自己不要陷入喃喃自语的状态。体格良好的人类……有着健美的肌肉,体脂肪少……我阻止自己用这种露骨表达食慾的眼神去观望,因为即使这么做也没有意义,我想避免被无意义的行为助长食慾。
在街上走动难道就不是一种助长食慾的行为吗?支配我右半身的某个家伙低声说着,但我无视于它的存在。
就像那些笔直走过肯德基门口的流浪汉一样,我抱着不受诱惑的精神穿越了人潮拥挤的大街。猛烈的太阳还是一样高挂在天空,好热,被汗水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头也昏昏沉沉的。从柏油路面冒出来的热气令人很不舒服,天气预报明明说札幌今天会下雨的,结果根本没下嘛,天气预报真的很会骗人。我想看到雨,并没有希望出太阳,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如愿。
雨……医生。
我到现在都还不断想起,第一次被带到父亲朋友的朋友的儿子——外科医生仓坂佑介服务的「仓坂综合医院」,是在四年前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日子。父亲为何会选择让朋友的朋友的儿子来治疗我,说起来其实是为了给人面子。
我在那里接受了治疗,但我并不是病人。只因为吃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就被说成有病,这是不正确的,我甚至觉得很生气。
而且,虽然说吃的东西不一样,但其实说到底也同样都是肉,性质是一样的。牛肉跟人肉之间,并没有显着的差异存在,如果探究到细胞跟遗传因子的範围,或许能看见其中的不同,但是脑筋不好的我并不了解那种深奥複杂的事情,就算是有某种差别好了,反正总而言之,肉就是肉——同类的、同种的、同样的,这就是我唯一的、最大的主张。当然,和仓坂医生刚认识的时候,我并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想法。
「原来如此……突然就没办法把食物吞进喉咙——」医生坐在看起来很高级的黑色皮面旋转椅上,动作流利地转过来与我面对面。虽然他戴着太阳眼镜,眼睛的部分被遮起来,无法观察得很準确,不过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岁出头。
「这真是伤脑筋呢,对我们彼此而言都是。」
「嗯……」
当时才十三岁的我,对面前坐着的白袍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我对太阳眼镜感到恐惧,所以说话时把视线朝向窗户,大雨下个不停,用力敲打着窗上的玻璃,全白的墙壁跟地板反射出天花板照下来的灯光,使人晕眩。天空被乌云所笼罩,明明是早上,室内却不得不开灯。
「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不只对你而言很伤脑筋,身为外科医生的我必须要治疗你的癥状,那也很伤脑筋。这种事情啊……简直就像叫兽医去做水电工一样,不是吗?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大家都懂吧。」不知怎么地,他好像有点生气。
「别在意世人的眼光,去找精神科医师才是明智之举。我不是说你脑筋有问题,只是吃不下东西而已吧?你会介意吗?」
「啊,是……对不起。」我有种被责骂的感觉,不自觉就道了歉。
「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这是大人的事情。」藏在黑色太阳眼镜后面的瞳孔对着我。
不管是第一次碰面那天,还是最后一次那天,仓坂医师一直都是墨镜配白袍的不协调装扮。
「那么我们来开始所谓的问诊吧。」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将旋转椅微微地左右摇晃着。
「你说吃不下东西,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嗯……差不多是上个星期二左右。」
「从那天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吗?」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我摇摇头,那会变成殭尸吧。「虽然吃不多,但我有勉强吞下东西,像是麵包跟白饭之类的。」在我刚开始偏食之后没多久,曾经是可以办到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除了人肉以外,我的胃不接受任何食物。
「吃东西很痛苦吗?」
「是的。」
「山本同学,你是个非常挑食的人吗?」
「啊,不、我觉得不是。」我低下头。「不过……那个,我讨厌胡萝蔔。如果浓汤或是咖哩里面有放的话,我就会剩下来。」
「你喜欢吃什么呢?」
「蜂蜜蛋糕,还有拉麵。」然而现在只要想起自己曾经吃过这些东西,就会感到反胃。
「我也喜欢拉麵喔。」医生放下双手微笑:「既然出生在札幌,如果不喜欢拉麵就太吃亏了。」
「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居然会吃不下东西。」医生喃喃自语着,然后从白袍的口袋里拿出原子笔。「之前有任何徽兆吗?」他说完将空着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而握着原子笔的那只手正灵巧地转着笔。
「没有,这是突然发生的。」没错,真的是突然发生的,因为在这件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我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还到便利商店买了一包无尾熊饼乾。
「山本同学,这样问有点突兀,不过你跟父母亲处得好吗?」
「父母亲?」这个问题也是看诊的一部分吗?「嗯……还可以。」
「真的吗?」医生追问。
「嗯。」我把头更低下去了。「是真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呃,为什么会问到这个呢……」
「嗯哼。」医生停下转笔的动作,然后把笔尖对着自己的鼻子说:「这样啊。」
「请问——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我会没办法吃东西?」
「不知道。」
别讲得那么理直气壮,这样也算是医生吗?算了,反正我也没何抱着任何期望,从看到他戴墨镜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怪怪的了。
「啊?」我把视线转向医生。「怎么办呢?」
「放心吧,我是很优秀的——在许多方面喔。」医生露出大胆却又像是做了坏事的表情,有如作弊被老师发现的优等生一样。
「嗯,山本同学。」医生以极快的速度把笔丢到自己背后的书桌上,真是个粗鲁的人。
「现在……你最想……吃什么?」他用一种奇怪的断断续续语调问我。
最想吃的东西?这个人在讲什么啊?我就是得了什么都吃不下的怪病啊,怎么会有想吃的东西呢?怎么会有呢……不、不对,有的。食慾?是什么?为什么?那是……突然浮现——肉?
「我想吃肉。」我望着诊疗室白色的墙壁不停思索,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字眼只有这一个。
「原来如此,肉吗?」医生困惑地抿着嘴角。「那是什么肉呢?肉有牛肉、猪肉等等的。」
「不是。」我急忙否定,只要一想像自己吃那些肉片的模样,仍然会感到反胃。「我不想吃那种肉。」为了让自己感觉不到胃部的痉挛跟反刍,我停止呼吸三秒钟。腹部很难过。
「唉呀,为什么你会那么厌恶呢?山本同学——」医生的声音就像是发现疑点的侦探一样:「你想吃肉没错吧?刚才你不是自己这么说了吗?」
「是没错,是那样没错。」
「好,我换个方式问吧。」医生盯着我看:「你想吃什么肉?」
雨声穿过诊疗室。
「什么肉?」我抬起头来,他提出的问题太过直接—使我战慄,感到背后一阵寒冷,快要到疼痛的地步,两脚开始轻微地颤抖。
「你想吃什么肉呢?」医生再度追问我。
「那个,呃,我……唔——」
医生突然把食指伸进我结结巴巴乾燥的嘴里。「这可不是什么口交的暗示,不要有奇怪的期待喔。」看来医生似乎也会讲黄色笑话。「如何,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原本乾涸的口中,充满了唾液,这是怎么回事呢?医生的手指上沾满了我的口水,硬度刚好的修长手指。胃开始活动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吗……」
果然?果然是怎么回事?我用舌尖确认医生手指的形状跟硬度。
我想吃。
我想吃。
好想好想咬下去。唾液流过医生的手指,滴到地板上。
「咬下去也没关係喔。」医生这么说。
我被脚踏车的铃声惊醒。
不知为何,我似乎正伫立在斑马线的正中央,会被按铃也是理所当然的,警铃本来就是这个作用,现在是红灯,我用意志力硬抬起不听使唤的脚过完马路。真危险,我究竟在干什么啊?这跟梦游症的病人有什么两样?
为了暂时逃避炎热、饥饿还有膝盖疼痛的灾难,我决定在大通公园休息一下。我坐在喷水池前面的长椅上,擦掉脖子上冒出来的汗水,然后把额头也擦一擦,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受伤的膝盖。伤口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如果把它剥掉,就会流出暗红色的鲜血吧,但是就像不想吃自己的肉一样,我还是不想喝自己的血。
我用手按着空无一物的肚子,把目光移向大型喷水池,水柱的飞沫似乎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彩虹(孩子们兴奋地指着大叫),但因为我的眼睛看不清楚,不管从哪个角度凝视,都只不过是光线的胡乱反射而已,我连看到彩虹的资格都没有吗?
医生……怀念的记忆,墨镜与白袍的搭配再度佔据了我的脑海。医生,仓坂医生。
那位仓坂医生,如今已经不在世上了。
没有人可以帮助我,再也不会有人把肉赐给我了,而且医生为我保存下来的人肉,已经在十天前都吃完了。能够突破现状的只有我自己,如果我不救救自己,山本砂绘这个存在肯定会消失。
啊啊,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对,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想不出吃人肉的转折点,对于除了人肉什么都吃不下的理由丝毫没有头绪。这不是什么选择性遗忘的精神防卫机制,巧妙地用偏食来掩饰自我,这是真正的空虚感。
一群鸽子低头啄食掉落在地面上的饲料。我很羡幕鸽子,这些家伙到哪里都有人为牠们準备好饲料,我甚至还有看过吃到太肥而飞不起来的鸽子。饲料……唉,饲料。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你的处境跟鸽子是一样的。
我的右半身正在窃窃私语。出于一种对未知的不安全感,从我变成只能吃人肉的那一瞬间起,这个想法就不断浮现。危险——这个想法非常危险,所以我明明就已经把它封闭起来了,明明已经发过誓,就到那个小女孩为止了。
汗水流过下巴滴落,但是流窜在全身的恶寒依然不变,不,是更变本加厉了。视线越来越模糊,现在连小孩子、喷水池还有鸽子我都感觉不到了,一团浓雾,不论是思考或视线,都被浓雾所佔据。我忍不住怀疑,那个为所欲为的意识在我脑中作怪,试图让我陷入一种逃避的心态,认定自己已经掉进无法自我控制的精神状况里。
吃吧。
吃吧。
右半身又企图要开启我拚了命盖上的封印。闭嘴,给我闭嘴,那句话——别再说那句话了,拜託。
吃吧,大口大口地吃吧。
然而右半身已经完完全全被支配了,根本不理会我说的话。混蛋,明明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凭什么这么任性啊。
看看周围吧,有那么多的饲料啊,就算抓一两个来吃,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嘛。
肚子在叫了,是在赞同右半身的意见吗?我知道胃液正在翻搅,可恶,连这家伙也是吗?这些家伙的食慾都太过旺盛了。
最想吃东西的,其实就是你。右半身毫不留情地指出。
口中充满了唾液,的确,也许真的是这样。我想起那个小女孩的脸孔……
再也,无法忍受了……
2
每个人至少都有过一次,希望人生重新来过的想法吧?
即使是寄了试听带去新力唱片,幸运成为歌手的平梵谷中生,或是不抱希望去投稿,却受到编辑青睐而成为小说家的没没无闻作者,甚至是毫无家世背景的暴发户,或者挖掘空地而发现石油的企业家,在这些人眼中,人生也不能算是完全胜利的。而且,就算是如此成功的人,即使他们对自己所走过的路感到满足,但是对于容貌、性格、疾病、过去……等等,这种再怎么渴望改变也无能为力的、细微到不可思议的小地方,多多少少都还是会抱着一些不满吧。
完美,有如晶莹剔透的水晶那样的完美,像是婴儿的眼睛一般无瑕的结构,我……很渴望。
嗯……当然,所谓的渴望,就是现阶段还没有得到的意思。不仅如此,虽然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也很泄气,其实还差得很远,就跟丑小鸭梦想成为天鹅的距离差不多吧。
我的高中生活很悲惨——不,如果从第三者公正客观的角度来看,并不会觉得特别悲惨吧(因为跟千鹤比起来,已经是幸福四十倍了)——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成绩排名也属于中上,对自己的长相也不觉得很糟糕,而且,还有我唯一自豪的及腰长发,非常地美丽有光泽。
即使如此,追求完美的我,对于这种程度的现状还是感到相当不满意。虽然我有朋友,但是像那种可以炫耀的——学生会长或社团干部,以及出名的坏学生——却是一个也没有。
全部都是普通到极点的,不算好也不算坏,就算没来上学也只有好朋友会发现的那种人,一个渺小不起眼的、无聊的团体。
所以下课时间真的是很痛苦(下课时间没有休息到的感觉,很吃亏吧),在这段时间里,要好的同学一定会聚在一起,我也不例外——应该说我讨厌例外。但是跟一群没有个性、长相平凡,只会聊庸俗话题的朋友在一起,真是让人打从心底受不了,因为在外人眼中看来,我也会被当作其中之一,虽然我的确也是个没有什么突出表现的人。
对面的座位那边聚集了一群班上的风云人物,我不想被她们嘲笑;讲台前面聚集了一群坏学生,我也不想被她们瞧不起。只要想到这些,我就打从心底讨厌自己的位置,打从心底感到不安。
然而真正讨厌的,其实是吃便当的时间,以及接着长达二十五分钟的午休。一到这个时问,好朋友们又会聚在一起,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座位的问题浮上檯面了。我坐在靠走廊这排最后一个位子,(用反话来说)这是个幸运的位置,前面坐的是班上主流团体的成员之一——藤木。藤木的身边常会聚集一些别班的人,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这段时间主要是为了吃便当,只有聊天的话还无所谓,而便当却是没有座位就没办法吃了(因为没有人会坐在地板上吃),所以我为了从那些别班跑来的人,必须要让出自己的位子。
失去座位的我,没有选择地加入一群连眉毛也不修、泡泡袜也不穿的团体(话虽如此,我也因为害怕听到别人的批评,而不敢画前卫的眉型,连泡泡袜也没穿),然后用平庸的脸孔很起劲地聊着平庸的话题。
便当吃完后痛苦还是持续着,没错,还有一段漫长的午休时间。因为我不太想被人目击到自己跟一群俗气朋友在一起的模样,所以一收好便当盒就溜到走廊上。当然,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会有别班的朋友存在的,一年级时要好的同学也已经跟新班级的新朋友打成一片,让人不太敢去攀谈。但是如果一直站在走廊上,路过的人就会觉得这个人没有朋友,所以也不可以这么做。
因此我逃进图书室,在这里,所有的人部只注意书本,我一个人走进来应该也没有谁会注意到。但是这种情形,换句话说,就是谁也不会关心我吧。我拿了一本根本没有心情看的村上春树小说,找个空位坐下,然后,继续消极的想法。
唉……是哪里出了错吗?
因为我没有手机吗?……但那是有很多朋友的人,必须要将消息一一传达给朋友们才携带的,并不是说有那个东西就会有朋友,这是本末倒置的想法。
因为我国中的时候没有参加社团活动吗……确实这样是比较难认识到学长姊或学弟妹们,但是也有那种不参加社团却交游广阔的人。
我的兴趣……不,跟那没有关係。
不知道原因就无法提出解决方案,难道我就只能不停地重複着痛苦的日子,没有其它的路了吗?
我所梦想的高中生活并不是像这样的一回事,而是——成为班上的风云人物,在上课时间大声地聊天喧哗,仰慕优秀的学长姐或是被可爱的学弟妹爱慕,交一个有点不良的男朋友……啊啊别再想了,只是越来越空虚而已。我很明白,会让空虚不断加重的,就是更大的空虚。
啊……我用书本把脸遮起来,像甲虫一样驼着背,然后从书本后面偷偷窥视,没有忘记将手掌放在侧面作掩护,即使如此,视线还是追随着相叶总司的身影。不过相叶他为什么会在图书室这种地方……想起来了,上次有看到他跟图书部的人说需要某些数据,一定是来找那些数据的吧,如果不是,他没道理会来这种聚集许多废人的场所。相叶似乎找到所需的资料,坐到我后面的位子开始翻阅。虽然一直这样偷看他的念头正在诱惑着我,但是想像自己的模样在这里被目击的悲剧,我就逃难似地离开了图书室。
「唉呀!」
「哦?」
沖往走廊的瞬间不小心撞到了人,明明是自己去撞人家的,瘦小又虚弱的我却跌了个四脚朝天。右脚的鞋子飞出去掉到我头上,简直就像是漫画里的场面。
「好痛……啊,对不……哇——」我抬起头正打算道歉,结果看到镜稜子同学站在眼前,她按着左手臂——从水手服的短袖露出来,靠近肩膀的位置。撞到镜同学,这真是很不得了的事情,比踩到兇猛野狗的尾巴更倒霉的事情。
「哦,是我撞到你的吧?」镜同学用她贯有的冷漠眼神,低头看着跌坐在走廊上的我。
「真没想到,实在很难得呢。」
「呃,对、对不……不……」我想道歉,舌头却拚命打结,连话都说不好。「我……」
「对?我?啊……我懂了,是联想游戏吧。答案是什么?」
「对不起!」
「不用叫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啦,距离这么近。」镜同学抚着微带波浪的长髮回答我。
「真是没有距离感,你啊,就像单眼失明的拳击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