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得改变原本的策略-一我深切感觉到这件事的必要性。最初考虑的是,只要阻止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这对情侣就够了,我也如此依计画进行,结果舞姊姊却如伏兵般半途杀出。若是这样行不通,那就牵制住最初的两人以及舞姊姊的行动。然而这次,却再度遇上世史夫哥哥出奇不意的突袭。
我归纳一下截至目前为止,所有「一月二日」的「反覆现象」。所有在事发现场的阁楼里,曾与外公在一起的人物,他们有过的举动,可以扼要整理、推测如下:
①第一轮——与外公喝酒的是我本人,而外公在那一轮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②第二轮——瑠奈和富士高两人。他们为了说服外公让自己继承EDGE-UP集团,而到阁楼造访外公。根据我的推测,动机大概是-一和外公商谈继承人的问题,商讨过程并不顺利,导致他们恼羞成怒。使用的兇器则是插着蝴蝶兰的花瓶,那是友理小姐送给胡留乃阿姨的礼物。尸体的发现者是叶流名阿姨。
③第三轮——舞。她知道妹妹和富士高的关係后,为了平息自己狂乱的情绪,而打算暂时躲到阁楼里。因此,碰见外公也是她预料之外的事。动机大概是-一外公说出了不经大脑的话,反倒更加激怒舞。兇器是外公喝酒的那只清酒酒瓶。尸体发现的人是我。
④第四轮——世史夫。我的推想是——外公正在找人陪他一起喝酒,他偶然间被找去当陪客,再不然就是世史夫看到外公提着酒瓶,由他提议作陪也说不定。兇器和尸体的发现者几乎和①相同。
如此整理之后,情况便可一目了然。为了阻止外公被杀害,而绊住前一轮「犯人」的方式,看样子是行不通的。虽然阻止前一轮犯人的行动,却又出现新的犯人犯下罪行,这种模式显而易见。起因我也不清楚。既然在第一轮里,外公并没有被杀害,那么外公被杀害的事件,就绝无『「反覆」发生的道理。不过,在接下来的现实当中,外公被杀害已经成为模式化,而且还持续不断地反覆发生。
根据我的推断,整件事的起因,在于从第二轮之后,我就再也没陪外公一同喝酒。与其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倒不如说,如此推断才合乎逻辑。所以,只要我与第一轮相同,陪着外公喝酒,一直待在外公身边(只要我没有突然化身为犯人),杀人事件就绝不会发生。不过,我依然没有改变心意,不打算把这个方法当成最后的手段或策略。
令我最感困惑的是,在②和③的状况里,还能推论出他们的杀人动机何在,但在④里面,却怎么也推断不出世史夫哥哥的杀人动机。儘管如此,世史夫哥哥所选择的兇器,仍然与②相同。更何况,叫住打算商讨继承人问题而寻找外公的叶流名阿姨,并且告诉她外公往主屋的方向去,进而创造出发现者这个部分,也都和②一模一样。虽然不太明白世史夫哥哥的动机,但犯案手法为何如此相似?真是不可思议。无庸置疑地,既然②已经因为「重设」而消去了,那么世史夫哥哥便不可能参考瑠奈姊姊他们的犯案手法啊!这真是让我大惑不解。
难不成,世史夫哥哥是依自己的意志去杀害外公吗?我脑海里突然浮现这个惊人的想法。该不会是……他受到某种人类智慧无法匹敌的不明力量所操纵,因此犯下杀人罪行?
总之,要阻止事件的发生,先前使用过的方法都行不通。我对此必须有所觉悟,非得彻底改变策略。在等待着一如先前,宛如永无止尽的侦讯时,我下定决心牢牢地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迎接午夜零时的来临。过了午夜零时之后,一月二日「重设」,时空进人第五轮。与前几轮相同,我因为喉咙乾渴得受不了,在一片黑暗中苏醒过来。前几次,我都想着要起身到楼下的厨房喝水,最后却又再度睡着。但这一轮我捕捉了那一瞬间,想勉强自己从被窝中起身。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我死命挣扎,用力拧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清醒过来,
腿上的疼痛让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我试着从被窝里爬起来。要是我还在睡梦中,却产生自己已经起床的错觉,那事情就麻烦了。因此我再度用力捏自己的脸颊,强烈的疼痛感随之而来。很好!我完全清醒了。我从被窝里爬起来,轻轻地活动手脚。闹钟的指针刚过凌晨三点。
打开灯之后,我立刻来到楼梯,调查记忆中的楼梯阶面。有了,那是瑠奈姊姊的耳环。原来在这个时点,它就已经掉在这里了。这么说来,瑠奈姊姊来到主屋的时间就可以缩小成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凌晨三点以前的四小时之间。可惜无法将範围再缩得更小。既然在「重设」之后,醒来的时刻是「设定」成凌晨三点,那么使不可能在比这更早的时间刻意醒来。无论如何,当我的意识回到午夜零时的那一剎那,就已经注定在被窝里苏醒了,因此我也无可奈何。
算了,能将範围缩短为四个小时,也算相当成功。说不定瑠奈姊姊才刚来过呢!至于她为什么会在半夜来到主屋,或许与她最早得知外公遗嘱仍未写完有关。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调查清楚。
我关掉电灯,让眼睛习惯黑暗,然后下楼走到厨房。当然,那里空无一人,我借着从窗外射入的微弱光芒,缓缓穿过走廊,朝着本馆走去。
首先到大客厅看看。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我躲到主屋去,但新年会却还在继续。也就是说,一月二日凌晨三点的现在,就算有人仍在客厅喝酒吵闹,也不足为奇。但和我想像中相反,客厅里一片漆黑,不见任何人的蹤影。隔壁的会客室也是一样寂寥。
然后我走到餐厅,里头只有厨房洗涤槽上的小灯亮着,果然也没有人,而且安静无声。此时,我感到喉咙子渴,因此先喝了一杯水。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这样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原本我认定在客厅举办的新年会还继续着,喝酒的人也一定很多,因此期待着能得到有用的情报,例如瑠奈姊姊直接向众人宣告外公尚未写遗嘱的场面。可是,看样子新年会老早就结束了。
漫无目的的我,缓步走上二楼。已经这么晚了,若是被谁看到,可能会误以为我有可疑的企图,才会在附近徘徊,然后受到长辈的责备。而且,我注意到这里是女性卧房的一隅,我刻意不往前靠近。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走向连着书库的外公书房。
书房门缝中透出亮光,看来外公还醒着。我惊讶地停下脚步。莫非外公正在写遗嘱?在那一瞬间,我抱着一丝期待。但在仔细思考之后认为这并不可能。现在这个时间,早已过了瑠奈姊姊在客厅宣布外公遗嘱未完成的时点。
儘管如此,我还是走近书房的门,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由于门没关好,它便顺着我的体重,无声无息地往里面开了。
我朝着里面窥视,外公的脸部朝下,整个人伏卧在书桌上,书桌的大小与小水池的面积差不多。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吧?我不禁这么想。但在听到外公熟睡的鼾声时,我便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或许他正在调查什么时,不小心睡着了。外公的肩上还披着毛毯,应该是居子太太或胡留乃阿姨发现他睡着之后,才替他盖上的吧!
我本能地观察起外公的手边,原本想着一定是和工作有关的资料,结果,发现了不算意料之外的东西。那是因为这「三天」来,老是听见这东西的名称,所以,即使看见这个东西也不觉得意外。
那是极为平常的色纸,大小约莫与手帕差不多,而且到处都是。还有一只以两张色纸折好的纸鹤、黑色的纸鹤。
当初听见外公与胡留乃阿姨及居子太太的对话时,我心里虽觉得不太可能,但现在看来,他的确有每晚摺纸的习惯。我倒不是想要对别人的兴趣挑毛病,但就我平常所认识的外公来看,这让人不由得感到极不搭调。
仔细一看,还真是找不到红色色纸。外公坚持要那个颜色,说是缺了红色就不折了,不过,他还不是以黑色色纸完成了作品?这让我有些诧异,而往书桌上看的时候,又突然察觉了一件事。除了缺少红色,四处散落的色纸里,也并非每种颜色都有。而是只有黑色、蓝色及黄色三种颜色。其他颜色的色纸,连一点碎片都没有。不过,每个人对颜色的喜好各有不同,外公坚持只要红色加上其他三种,总共只要这四种颜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让人不禁有外公是偏执狂的不良印象罢了。
书桌上放了另一个奇特的物品。那是以白色漏花纸板手工製成的物品,第一眼瞥见时,还以为是个箱子。它的大小正好可以装进一个草莓蛋糕,上面还挖了个手背大小的圆洞,感觉像是稍大的面纸盒。我把有洞的那面朝下晃了晃,里面什么也没有。
外公手边的另一样物品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本日记。外公的手指放在日记封面的边缘,我注意着不吵醒外公,缓缓地将日记本抽出。这是今年份的日记本,当然还是全新的。我快速翻了起来,看见写在前面几页的内容。
「一月一日——新年会。加实寿与她的儿子、叶流名和她的女儿来访。没见到两家丈夫的身影,一切顺利。槌矢、友理两人照例来访。居子做的新年料理非常美味。」
最前面所写的内容就是这些。下一再是:
一月二日——胡留乃、居子要我喝酒节制点,真是罗唆。深江是因为脑溢血而死,我当然明白她们的担心。不过,我已经是来日无多的老人了,希望她们别剥夺我的乐趣。我死都要喝,这才痛快!」
也就是说,外公要在新年会之后继续喝酒。即便如此,严格说来,日期的确不同,却是在描写同一晚的事,他却特地变更日期纪录,这一点也真是仔细。这也是外公令人意外的一面。
我以为下一页是空白的,但信手一翻,却发现上面写着字,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一月三日——还没有决定。既然大家都特地住下来了,于是我决定把遗嘱延到四日以后才写。店没开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样子,这部分是在外公睡着前写的,一月三日自然是错误的日期。明明那是新年会后的同一个晚上,却还规矩地变更日期来写,这会让人产生误会的。或许是因为外公已经喝醉了。不过,他却坚持将日期区隔开来而继续写下去,在未经注意的情况下,才会写到次一日日期的空页上。
至此我终于了解,瑠奈姊姊是如何最早得知遗嘱未完成的事,她一定是偷翻过这本日记。另一个可能是,当她为了继承问题来书房找外公商量时,偶然间看见了日记的内容。或许外公当时正好不在位子上,或许像现在这样熟睡着。
虽然这种解释也算合理,但有些细节不太清楚。举例来说,遗嘱要延到一月四日以后再写,这个决定本身并没什么不对劲。只是,为什么理由是「因为店没开也就没办法了」?所谓的店,究竟是什么样的店?另外一个我弄不清楚的部分,是日记一月一日的内容里,先是提到了「同时不见两家丈夫的身影」,之后写着「一切顺利」,这两句我也不清楚有何意涵。究竟是什么事顺利?难道最近大庭家与锺之江家的事情,都与他有所牵扯,所以才会写「一切顺利」吗?
日记……我将那本附着锁的日记本,悄悄放回外公身边,就在此时,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若是外公有写日记的习惯,翻一翻旧的日记本,或许能有什么收穫。例如,虽然我曾推断第四轮的犯人是世史夫哥哥,却找不到他杀害外公的动机。不过或许只是我不知道内情,说不定外公和哥哥之间曾有过严重的争执。只要看了外公以前的日记,搞不好就能了解。
我随即在书架上找了起来,出乎意料地,很轻易便找到了以前的日记本。过去十几年的日记本,不但好好整理过,还整齐排列着,全都是附着锁的精装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日记全都拿了出来,打算带走之后再仔细看。当然,即使我将锁全部弄坏也无所谓。在这一轮结束后,那些坏掉的锁便会自动恢複,用不着自己动手。另外,就算随意放置,或者就这样丢着不管也无所谓,反正日记本全都会自动回到原来的书架上。哇!黑洞的「重设」特性,在这种状况下还真是方便。我带走了十几本的日记本后,便折回主屋。原本打算回到阁楼,但转念间改变了主意。因为在天亮以后,外公就会来这里喝酒。虽然把日记本藏在阁楼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若没有机会拿出来,就会变得很麻烦。吐着白色的气息,我来到中庭,往别馆前进。将所有日记本藏在别馆的壁橱之后,再折回本馆
我打算在居子太太开始準备料理之前,躲到能偷听到餐厅里对话的地方。虽然不确定是否能听到有用的情报,但为了採取有效的对策,掌握一月二日的状况是有其必要性的,即使只能知道一点情报也好。而命案的关係人,至少会前来餐厅一次,因此这里正是最适合收集情报的场所。
在如此反覆思索时,眼看时间就快六点了,我却找不到适合偷听的地点。不久就要天亮了,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走廊的方向传来拖鞋的声音。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得躲在餐具橱与备用桌之间的隐密处,这里称不上好的藏身处,不过也只能暂且躲着,但若有人在备用桌旁坐下,我就出局了。虽说现在是用餐时间,不过每个人的时段都不太一样,所以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只不过,要是其被发现了,以什么借口来搪塞也没用了。算了!反正一切都会「重设」,我想还是可以安心的。
餐厅的灯亮了起来,我从餐具橱后面偷偷窥视,是穿着围裙的居子太太。还是新年会的隔天,居然这么早就起床了。当我感到佩服时,她迅速着手準备所有人的餐点。在这过程中,胡留乃阿姨也来了,当然,她还是穿着绿色的运动服,开始帮忙居子太太。不久,準备完毕后,她们便先用起早餐。
「居子太太……」那是胡留乃阿姨的声音。要是我冒然偷看,她从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到我,所以我只能竖起耳朵偷听。「你觉得如何?」
「你是指过继养子的事吗?」居子太太用餐动作十分优雅,在吞下口中食物前,绝不发出声音,总是延迟个几秒才回话。「小姐?」她口中所谓的小姐,当然是指胡留乃阿姨。因为胡留乃阿姨还是单身,所以不能直呼为太太。
「是认真的吗?」胡留乃阿姨问道。
「什么事?」
「就是今天下午要发表的那件事呀!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我爸爸是认真的吗?」
「依我的想法……我想,虽然不能说完全没那意思,结果……不是又延期了吗?而且店也没开。」
「就是这样啊!店没开的话,就没办法了。」
又是谈到「店」的话题,虽然我亟欲了解这个话题的解答,却在意起阿姨口中所说的其他情报,那便是外公要在今天下午发表的事。所谓「要发表的那件事」,当然是指发表谁是继承人吧!最初听到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的交谈时,我对这事还感到一头雾水。原来外公说他过世前,绝不公开遗嘱内容的决定,已经做出改变。推论起来,那大概是一月一日夜里,在我躲到主屋阁楼之后,众人继续喝酒时所产生的结论。
「请告诉我实话,你觉得谁当我的养子最好?」
「小姐指的是对您来说最好,还是对主人来说最好呢?」
「其实爸爸是认为怎样都无所谓吧!由谁来继承都无所谓。无论如何,以不劳而获的钱将公司扩大成如今这种规模,即使因为第二代无能,导致公司经营失败,那也无所谓。难道你不觉得,他倒是想让继承人代替自己弄垮公司,爽快地让一切归零。」
「那么就按照小姐的意思啊!之前已经说过了,小姐为什么不照自己的意思决定人选呢?」
「我无法下决定耶!若是我选了当养子比较好的人,在公司的经营方面,绝对是比较不可靠的接班人选。如果选了能力不错的人当自己的养子,下场又不知道会如何。正因此,我也只能委託爸爸下最后决定了。」
「您心中的人选是哪一位?如果不介意告诉我的话——」
「如果是以公司经营的接班人来说,那一定是友理小姐。虽然她身为女人,却是最值得信赖的。只是,反过来看,因为她过于干练,要是当成自己的养女,也无法对她投入深厚的情感,这就不太好了。」
「能力不错的人,槌矢先生如何?」「那个人不行!他的确没出过差错,也颇有聪明才智,但感觉上,他在面临大风大浪时,会是最软弱的一个。像是那种没有人引导,就无法将事情办好,甚至还会对着妈妈撒娇的类型。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恋母情结?真是令人困扰哪!」
「那或许是我个人的偏见。还有,他喜欢瑠奈哟!」
「有这种事啊?」
「好像是这样。他看女人的眼光有点糟糕。」
「那单纯作为养子或养女的话,谁比较适合?」
「大概是舞吧。不知为何,只要看到那孩子,就会想起以前的我。她是个躲在妹妹的阴影下,无法自由自在的人。舞当然也有不少缺点,但她算是最能让我想收为养女的人。」
「如果不介意继承者有没有接班能力的话,不如认舞小姐当养女吧!」
「这可不行!对爸爸来说,由谁继承都无所谓,但对我来说绝对不是如此。就目前来说,EDGE-UP可是我人生的全部啊!」
「这样啊……那事情就很棘手了!」
「所以我只好委由爸爸判断罗!可是啊……」放餐具的声响与叹息声相互交错。「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居然用那种方法。」
「那是因为主人喜欢赌博吧!」
「就算是赌博也该有些分寸,不是吗?竟然用那种方法。即使要赌博,也应该有别的方式吧!为何偏要用那种方式……我真是不明白。他真的会认真下决定吗?」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就是那句呀!」
「咦?」
「返老还童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所以说——」
突如其来的一声「早安!」打断了居子太太的话,我虽看不见说话者的模样,但可以听得出是友理小姐。
「董事长,真是抱歉!我都已经在您府上叨扰了,还厚颜无耻地睡过头。」
「你在说什么呀!现在才七点而已啊!也只有我和居子起床而且!你可以再睡晚一点的。」
虽然知道胡留乃阿姨话里没有讽刺的意思,但对友理小姐而言,来到董事长家中,自己就是个客人。对于没能帮忙準备早餐,她的声音里透露些许的羞愧。
在用完早餐的胡留乃阿姨与居子太太离开餐厅后,友理小姐开始静静地吃起早餐。
「早啊!」由声音来判断,走进来打招呼的是槌矢先生。「你起得还真早呢。」
「没有,董事长与居子太太老早就吃完早餐了。」
「嗯,那……会长呢?」
「我还没有见到。」
「大概还在睡吧!那还好,要是秘书比会长晚起,还慢慢用餐的话,那不成了笑话?啊!不,我可没有要挖苦你的意思喔!」
「不必为我操心。」
「我可以一起吃早餐吗?」
我从未听过槌矢先生的语气如此轻鬆而亲昵。难不成因为对方是友理小姐,他就比平常放鬆许多?要真是如此,那他的心机也只是这样吧!当我听到胡留乃阿姨对他的负面评价时,可说颇感意外,但现在却能充分理解了。
「你知道吗?」槌矢先生的语气更油腔滑调了,他的嘴巴塞满了食物,声音模糊不清。「会长还没写遗嘱耶!」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只要槌矢先生的语调愈亲昵,友理小姐就愈正经。「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因为和我无关。」
「关係很大不是吗?毕竟都是董事长的养子候选人呀!」
「真有那天,我就会正式推辞,我已经打算这么拜託董事长了。」「那时就来不及啦!会长已经确认过每个人的意愿啦!如果你要拒绝,就应该在那时候拒绝。」
「我已经在反省自己的鲁莽了。」
「我倒觉得不必想那么多,反正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如果没被指名,也只是维持现况。如果真被指名,那就当作是额外赚到吧!」
友理小姐不发一语。
「之前我就想这么说了。你不觉得我们的关係应该要好一点吗?」
「什么意思?」
「这还用说吗?我俩可是肩负着EDGE-UP集团的未来呢!我们不是更该亲密地合作吗?」
「我从没想要肩负起公司的未来,我只想努力地把受託付的事做好。」
「哦,好像惹你生气了。」他乾笑着说。或许是从友理小姐的语气里,得知她完全不为所动,因此有些着急了吧!「我可是将你当成重要伙伴呢!」
「咦?」
「你十分能干,对于公司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不是吗?况且,虽然尚未正式决定,但我想我将来要担负公司的可能性很大。当然还有很多事是我力有未过的。所以我需要伙伴,而且不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无论工作或私人方面都是。」
「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在被指名为董事长的养子后,就会娶你当老婆,然后两人同心协力,在工作与家庭上一起努力。」
槌矢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他被选为继承人,就娶友理小姐为妻。但相反地,要是友理小姐被选上,就让自己当她的丈夫——他想说的,应该是一种「落选对策」吧!连一向迟钝的我都猜想到了,友理小姐理应也会讽刺地这么解读。
「如果我和槌矢先生都没被选上呢?啊、啊!对了,如果瑠奈小姐被选中的话,你就会娶她为妻吧!」
「真希望你可以真诚地听别人说的话哪!我有这样说过吗?」
槌矢先生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友理小姐的声音却反而落得轻鬆。
「虽然我没有明白地向你说过,但是,槌矢先生,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即使我看不见槌矢先生脸上的表情,但由现场气氛来感觉,也感受得到他大受打击。不过,倒不如说我更是大受打击。「我打算和那个人结婚。」
「你说谎是没用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有男朋友。」如果本大爷不知道的话,就全都是谎话——这种推论还真是犀利啊!「我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说你没有身为女人的勉力喔!要是你误会就麻烦了。只是,专注于工作的你,根本没有閑功夫和男性交往。我想,我的判断不可能出错,事实上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往来甚密的男友,这不过是你的借口。不可能是真的。」
「的确是交往不深,但我—直喜欢着那个人。结果,在前一阵子,出乎我意料,他希望我认真考虑未来的事。虽然我还没正面回答他,但我已经有接受他的打算了。」
「那么……这、这是真的罗?」
槌矢先生声音微微颤抖。他的提议或许不单是「落选」对策,也许他真喜欢上友理小姐了。
「那种摸不清底细的陌生人,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你不是宁愿甘于平凡而结婚的女性类型。请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好重新考虑吧!」
「不管你要说我是保守还是跟不上流行,平凡地结婚,当个平凡的主妇与妈妈,这都是我的梦想。我对工作没有任何眷恋,请你不要干涉我。我要先离开了。」
「你绝对会后悔的!」槌矢先生的口吻,与其说是依依不捨,还不如说是把「她绝对会后悔」这句话说给自己听。「我一定会继承EDGE-UP集团。真的,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根本就没那个资格,会长也很清楚,所以你还是重新考虑比较好。喂!我在叫你耶!」
友理小姐离开后,我探出头偷瞄了一下。槌矢先生一副毫无食慾的表情,双眼呆视着半空。他应该是太有自信了吧,导致在被拒绝之后,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但转念间,他似乎又重新拟定了策略-一既然友理小姐不行,还有瑠奈呀。他把早餐吃得精光,吹起口哨,又再度复活过来。
我却还没有复活过来,而是如假包换的失恋了。因为打击过大,霎时觉得外公被杀的事件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友理小姐就是这么有想力的女性。虽然毫无根据可言,但我自大地以为,只有我才了解友理小姐的魅力。其实,回过头想想,这世界很大,也会有其他男人注意到她的魅力,而想与她交往吧,而且还是以成人的方式交往。啊——啊——
在第一轮里,我对友理小姐表明心迹那件事,已经完全「重设」了。为了优先阻止外公被杀,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我只好放弃让那件事重複发生。虽说如此,其实我也认为,还好当时没冒失地让黑洞的「反覆」现象发生,也庆幸那件事能够因为「重设」而长埋于黑暗中。若是她记得我向她表明心迹,她或许会心想「你这小鬼……不过是个死高中生,就色慾薰心地说出那种蠢话,碍于你是会长的孙子,同时又是董事长的侄子,所以不能当面给你难堪。为了漂亮地掩饰过去,还得费我不少功夫……」在我反覆回想的过程中,只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痛苦到想在地上翻滚。时间能够「重设」实在是太好了。
槌矢先生离开后,我从餐具橱后方爬了出来。失恋的打击,使我连忍受力都减退了,即使维持同一个姿势,都觉得十分辛苦。况且,一直躲在用餐的人身旁偷听,肚子也感到异常饥饿。
「哎呀!」我爬出来后,伸了个懒腰,正巧瑠奈姊姊走了进来。「早啊!小Q。你还好吧?」
「咦?啊,没事,我没问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昨天你喝了很多,现在要吃早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