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流名阿姨发现外公的尸体。她是为了讨论继承一事,而前去寻找外公。妈妈告诉阿姨,她看见外公往主屋的方向走。这是为了让阿姨成为尸体的发现者。
在轮流等待警察侦讯时,我和瑠奈姊姊以及舞姊姊等人交换各种情报。最后我终于了解,为何妈妈会做出不该在「时程」里的举动。果然,我就是那个「原因」。
瑠奈姊姊约富士高哥哥来到别馆来之前,经过了妈妈的房间,告诉妈妈我看起来相当奇怪。说我跟以前不太一样,突然间变了个人似地,眼球还充满血丝。由于听到我顺口说出失恋的事,不过真伪不明,只觉得情况颇为严重,而因为我似乎相当钻牛角尖,如果不谨慎处理,有可能会去自杀。她因为很担心我,便跟妈妈说了这些。
我不清楚妈妈对她的话真正接受了多少。我想她大概会想「就凭那个蠢儿子,不可能自杀的,这是需要複杂形上学思考的行为」,随后便一笑置之。不过,因为还有继承人的问题要处理,于是她乾脆直接前往主屋,顺便来看看我到底怎么了。我想,她是以轻鬆的心情前往主屋的。由于瑠奈姊姊没告诉她我们在别馆聚会,妈妈自然认定我人在阁楼里,因此才会到主屋去。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清楚明白,但在那之后,我就无法推断了。妈妈虽然去了阁楼,而我却不在里头,只有外公正在喝酒。到底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妈妈杀了外公,其中的过程真是难以推断。而兇器又是使用插有蝴蝶兰那只花瓶,这是为什么?妈妈根本无法参考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这对情侣及世史夫哥哥的犯行,那又为何会採取几乎相同的手法?是否有什么必然性存在?我无法推断,这是个谜。
这样一来,就只能直接质问本人了,我原本是这样想。但是,即使我问了,任谁都不会轻易地告诉我吧!我不禁心想,如果将我能够「重设」一月二日这个只有我知道的事实,直接告诉那个犯人呢?要是知道那天可以重设,他们应该也乐得将作案过程及动机坦白说出。在「重设」之后,原本是命案尸体的人便能复活,而杀人事件将不复存在。若是知道这些,不单是妈妈,连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舞姊姊、世史夫哥哥,每个人都会老实说出犯案的过程与动机。然而在他们的主观上,这一天根本不会重新来过。既然犯下罪行,就变成必须终生保留的秘密了。
因此在事发当天,是无法从本人那里问出什么的。即使是我,面对着家人,也没有当面质问他们的自信,说出那些——你刚刚杀人了吧?请自白你的犯案过程与动机等等。纵使明白不管做了什么都会「重设」,但在心态上多少还是会有些排斥。因此就过程与动机这点来说,也只能凭空想像。姑且不论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这对恋人,以及舞姊姊的部分,世史夫哥哥与妈妈的动机的确让人无法理解,或许会这样永远成谜。不管怎么说,只要时空「重设」,事件本身就会从犯人本身的记忆中消除,而无法得知真相。就算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对我来说,重点不在于了解犯案过程与动机,而是阻止外公遭到杀害。
但是这里也有个问题存在。我当真有义务如此辛苦地拯救外公吗?我心中涌现疑问。不用说,我会有这种想法,都是因为在日记本里察觉了外公的阴谋。外公在背地耍阴狠手段的事实带给我不小的冲击。他让爸爸被公司流放到閑缺部门,也让姨丈遭学校惩戒免职。
我的价值观和自己的父母的确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在很多方面,也无法对他们抱持尊敬的态度,甚至也曾有过无法爱他们的想法。然而,他们真有坏到必须玩弄手段,好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步吗?的确,以前的妈妈和叶流名阿姨对外公十分冷淡,外公对她们心怀怨恨,至今仍无法忘怀,这也是可以体会的。只不过,让两个女儿的丈夫、以及她们的家人,在社会上无法立足,甚至连生活都成了问题,毫无前途可言。以这种方式报仇雪恨,简直是太幼稚了。真是烦人。
这种麻烦老人的生死我根本就不太想管。事实上,我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是否乾脆放手不管算了,反正他看起来就像一定会被杀。嗯,如果这就是命运,那我也没办法了。乾脆撒手不管了!不管他了!我不知道,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重新思考之后,我还是不能不管。这是因为我察觉到,外公的事件,在原本的意义上与「命运」有些微的不同。正如我曾多次提起的,在一月二日的第一轮中,外公身上并未发生任何异变。换句话说,这次的事件,在原始的一月二日应该是不会发生的。是我打乱了原本的「时程」,才会产生奇妙的前因后果。也就是说,外公的死,不能算是「命运」,真要说起来,算是「人为灾害」。我是这么想的。普通的人为灾害是无法挽救的,但幸运的我却可以想办法「重设」,也正因为可以重设,就必须努力挽救才符合人道。我重新思考后,认为拯救外公是自己的「责任」。
按照往例,我等待轮流侦讯直到午夜零时。「重设」之后,我就在阁楼房的被窝里醒了过来。一月二日。第六轮开始了。我因为喉咙子渴而与睡意奋战着。与前一轮相同,我掐了大腿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时是午夜三点。
我已经养成确认楼梯的习惯,在边把玩捡到的耳环同时,一边在阁楼房里来回踱步,推敲之后的对策。那么,这一轮该怎么做?包括这一轮,还有四次机会可以重设。但因为一月二日的第九轮是「决定版」,之后便无法重设了,因此得在那之前找出能确实阻止杀人事件的方法,而第八轮,便是用来测试方法是否可行的一轮。严格说来,能够尝试新策略的,就只剩下这第六轮和第七轮而已。
在接近六点的时候,我离开主屋,前往本馆胡留乃阿姨的房间。正如所料,阿姨正好要到餐厅去。她看到我之后大感震惊。「哎呀!现在还很早呢!你还好吧?身体还好吗?」
「嗯,应该没问题。」每个人都一样,一开口就担心起我宿醉的事。在自己的印象里,我在新年会上喝的酒并不算多。但是从别人的眼光来看,似乎是相当让人担心的量。「真是抱歉,让您操心了。」
「不会,Q太郎没有错啊!知道你未成年,还让你喝那么多,那些人真是该骂。」
「对了,」但我确实记得,在新年会上,一直对我劝酒的不是别人,正是胡留乃阿姨。「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嗯,什么事情?」
「嗯,虽然是个奇怪的请求……但可以借我蝴蝶兰吗?只要今天一天就可以了。」
「蝴蝶兰?」阿姨圆睁双眼。「你说的蝴蝶兰,是那盆蝴蝶兰吗?」
「嗯,就是那盆蝴蝶兰。友理小姐买来的蝴蝶兰。」
「那是没有问题,不过,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拿来写生。」
「写生?Q太郎会画画啊?」
「那是寒假作业啦!」我在学校选修的艺术课,其实不是美术,而是书法,不过,反正也不会被拆穿。「我打算在这几天里顺便找些什么来画,所以连素描簿都带来了。这是我今天早上突然想起来的。」
「哎呀呀,是这样子呀?真是个好孩子!那当然可以啊!」阿姨口头上虽然说好,却丝毫没有要从房里拿出花瓶的打算。正当我感到诧异时,「哎呀,不在这里喔!是在楼下。」
「耶?可是阿姨不是说要拿到自己房里吗?」
「我原本有这个打算,但是因为蝴蝶兰太漂亮了,想暂时让大家一起观赏,就放在会客室里。你没注意到吗?」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稍微思考一下,自从一月二日的「反覆现象」开始以后才进入会客室,大概就只有我偷偷潜入外公书房的前一轮夜里,当时里面漆黑一片,所以我没注意到这件事。
而理所当然地,在落入时空黑洞时,为了等排队等待侦讯,我总是待在会客室里。不过那是在杀人事件发生之后,被当成兇器的花瓶早已被移到犯罪现场的阁楼房里,所以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只有在舞姊姊是犯人的那一轮不太一样。不过,我果然因为杀人事件而动摇了,竟然连花瓶被放在会客室装饰都没注意到)。
此外,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既然已经特地冒险潜进胡留乃阿姨的房里了,为何犯人总是非使用插放蝴蝶兰的花瓶呢?所以,花瓶如果不是放在特定的个人房,而是一直放在所有人都能随便出入的会客室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可能是犯人正思索该拿什么当兇器的瞬间,想起了摆放在会客室的花瓶!相较于其他人,舞姊姊使用了现场的空酒瓶,是该认为那是她情绪失控的缘故,还是她意外冷静呢?
与胡留乃阿姨一起下楼后,果然看见插有蝴蝶兰的花瓶,好好地摆在会客室里。「我可以拿到主屋去吗?」
「可以呀,但是要小心喔!」
我打算待会将花瓶藏到主屋的杂物间里,当然,我并非认为处理兇器就可以防止犯行发生。再怎么说,这也只是第一步骤。但是,可能因为第一步骤太过顺利,自己也鬆懈下来。胡留乃阿姨邀我与居子太太一起共进早餐,我竟然不小心就答应了。在一口答应后,突然想起觉得讨厌的事。
我也加入用餐的这个举动,是原本的「时程」里没有的事。在原本的时程里,应该是胡留乃阿姨与居子太太两人针对继承问题相互讨论的场面。但因为出现了我这个第三者,两人就完全无法讨论那个话题了,结果变成只是聊着没有内容的话题。这样子打乱了「时程」,肯定又会形成奇怪的因果循环,又会从意外的地方杀出程咬金。讨厌的预感又向我袭来。
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中途离席。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从容不迫地继续用餐。按照「时程」,友理小姐也来了。几乎和前一轮相同,她说自己留宿在董事长家中,却还厚颜无耻地睡过头,因此低头向胡留乃阿姨道歉。胡留乃阿姨的回答,也与先前无异。
不过从这里之后,开始变得有一点点不同。如果按照先前的时程,在友理小姐来到这里之后,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应该就要离开餐厅才对。然而,她们虽然老早就用完早餐,连盘子都清洗完毕,甚至友理小姐在我身旁坐下,开始用餐后,她们也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久,槌矢先生也按照先前的时程进来餐厅。
「居子太太,要不要喝杯咖啡?」胡留乃阿姨说出先前「时程」里没有的台词,我束手无策地担忧起来。不妙!这真是大事不妙!「时程」果然出现了大幅变动。「和你们一起用餐真是愉快呀!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想应该还有点心。啊,对了!还有橘子。拿出来吃好了。」
胡留乃阿姨与平常冷静的样子不同,情绪似乎有些亢奋。看样子,对她来说,众人融洽地聚在一起,她就会有想聊天的感觉。这真是不妙啊!不过,如果不会导致奇怪的结果出现,那倒也还好。
「Q太郎。」即使餐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会觉得早点离开比较好,当我想着这件事,拿起碗正要离开时,却让胡留乃阿姨给留了下来。「你觉得选谁比较好?选谁来作为我的养子。不用顾虑太多,儘管说出来听听。没问题的,反正我不会记录下来,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当然,也不会告诉你妈妈。」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果然还是会谈到这个话题。虽然与前一轮的状况有些微不同,但只要在原本的「时程」里会发生,那么忠实地运作着的抑制力,就会让情况不至于偏离原来的事实太多。
「我认为是友理小姐。」
「哎呀!」因为和自己心中的人选吻合而感到欢喜与惊讶,胡留乃阿姨的眼神绽放光芒,身子探了出来。「为什么?」
「当然,槌矢先生也不错。」原本「那当然是因为她有能力」这句话正要脱口而出时,我赶紧修正了自己的回答。要是照那样回答,彷彿是在暗指同席的槌矢先生没有能力,听起来就会像是在讽刺他了。
「总之,你认为应该要让有能力的人继承吧!」
「Q太郎你们不能当继承人吗?」胡留乃阿姨看似心情愉悦,瞥了不知所措的友理小姐与槌矢先生一眼,然后进一步向我追问。出乎我意料地,原来她的心眼挺坏的,「或者是舞她们呢?」
「我觉得舞姊姊有资格当阿姨的养女。」
「哎呀呀!」这次说到胡留乃阿姨心坎里了,她不禁眉飞色舞起来,但又以略带戒心的表情看着我。「那又是为什么?」
「我认为舞姊姊最像阿姨。比起叶流名阿姨,她给我的印象反而比较像胡留乃阿姨。当然,话是这么说,但真正当母女的时候,能否相处得好,我就不知道了。」
「她作为养女应该是无可挑剔的,但若是要当EDGE-UP的接班人,可能就不够格了?Q太郎想说的是这个吧?」
「不是只有舞姊姊。我们每个人在各种不同的意义上,都有不适合的地方。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富士高哥哥都是学者型;而世史夫哥哥,是所谓的企业附庸型,虽然被公司僱用时,会表现得很不错,但相反地,要他去领导底下的人,那就很难说了,感觉会和爸爸一样,而且遇到逆境时,也会出现软弱的一面。」
「那 Q太郎自己呢?」
「我连畅销书都会晚了八年才读,只是个完全跟不上现代社会步调的人。」
「那瑠奈呢?」
「她像是会为了身边的男人,而改变根本价值观的女人。说人不可貌相或许怪了些,但她是那种极度保守的类型,因此,我认为她不适合当经营者。」
「真是令人惊讶啊!」胡留乃阿姨愉快地饮着咖啡。「我没想到Q太郎的观察力那么敏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只是个整天发獃的男孩。」
「我真的是整天都在发獃。再怎么说,我的一天都要比其他人来得长。」
「总之,渊上家家族的人都不适合吧!」我刚刚发的牢骚,胡留乃阿姨当然没有探究下去,而是直接打断我的话题。「那就是友理小姐和槌矢先生罗?总之,你的想法,就是倾向从外部注入新血吧?」
「算是吧,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友理小姐与槌矢先生哪一个好?」
「这个嘛,毕竟我是个男性,所以女性的得分会比较高喔!」
「哎呀、哎呀,够了够了。你的意见说得很好呀!难道说……」像是个幼稚园园长,正在嘲笑从女孩手里拿到巧克力的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Q太郎喜欢像友理小姐这样的人吗?」
「嗯,我觉得她很棒!」
「竟然春风得意地说出这种话,」阿姨一边笑着,一边越过桌子伸长胳膊,拍拍友理小姐的手背。「友理小姐如何?喜欢Q太郎这种感觉的男生吗?」
「耶?啊,那个……」友理小姐吞吞吐吐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很令她困扰吧!因为她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若是严峻地拒绝,又会让情况变得很尴尬。而如果巴着董事长的外甥不放,又有点不太好,因此她才没办法老实地说出来。
「我也,那个……觉得他很不错。」
「啊哈哈哈!够了,不用勉强。这样有点不太好啊,你们两个不太相配哪!」胡留乃阿姨笑着说。
虽然我觉得友理小姐没必要客气到这种地步,但她说这样的话,会让我得意忘形的。
「对了,友理小姐,我想藉机问一下,你有男朋友吗?」
「咦?」一开始,友理小姐像是在考虑着而岔开话题,后来发现胡留乃阿姨是绕着继承问题询问,便以总是毫无犹豫的冷静语调与表情回答:「是的,其实不久前他才向我求婚。」
果然不能小看「抑制力」,这个话题还是出现了。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克服打击,鼓起勇气继续努力。算了,真是无可奈何。不过,与槌矢先生的打击相比,也许我还比较好。对我而言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也早已做好心理準备。不过对他来说,可是初闻乍听的震撼。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样子,槌矢先生的表情果然是僵硬到可笑的地步。他膛目结舌地拿着筷子不动。
「嗯……」连阿姨都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回答,瞳孔忽然闪闪发光起来。「然后呢?」
「我打算接受。」
「我想也是。」阿姨的叹气透露出深深的感动,说出了不像社交辞令的话。「不管怎么说,对方应该是个优秀且出色的男性,毕竟他射中了像你这种女性的芳心啊!」
「还差一点点。」友理小姐虽然踌躇,但仍现出微笑。她或许是在重新思考后,顾虑到这个话题让自己露出不太和悦的脸孔吧!但我身为一个刚失恋的人,却是落入了痛彻心扉的境地。
我悄悄地偷看槌矢先生,他一副眼看就要晕倒般,斜斜地望着友理小姐。「不过我想好事将近了。」
「举例来说,假如你成为我的养女,在那种状况下,那位男性能够入赘到我们家来继承渊上吗?他是个能继承的人吗?」
「不,我想大概没办法。」
「嗯,那样的话,事情就很麻烦了。」平常工作的时候应该就是这种表情吧!胡留乃阿姨的眼神转为苛责,双眼瞪视着友理小姐。「要是爸爸指名你当继承人,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正打算提出这件事。可以让我退出董事长的继承候选名单吗?」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身体总算能动的槌矢先生,开口插话道:「会长只要一把话说出口,虽不是说绝对,但几乎不会改变。」
「这个问题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胡留乃阿姨无视于槌矢先生,「如果你早一点嫁出去,爸爸还有充裕的时间重写遗嘱。但万一爸爸先一步过世了,情况就会变成你要放弃和对方结婚,或是对方得人赘渊上家,这两种方式的其中一种了。」
「我没办法推辞成为养女的事吗?」
「嗯,并非不可能。只要在爸爸过世的那个时点上,将决定权交代给我就可以了。大致上是如此,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希望友理小姐能够继承。」同样是候选人的槌矢先生虽然同席,但胡留乃阿姨似乎对他置之不理。「你也受到了Q太郎的赏识呢!」竟然还顺便利用了别人,真是讨厌。
虽然强作镇静,但槌矢先生心中却是极不安稳。虽然他清楚拥有指名权力的人,究竟还是外公,而不是胡留乃阿姨,但他还是感到不安。因为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开始筹画,如何让友理小姐与恋人分手,好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候选人。这是紧急情况预备用的「落选」对策。
一切依然按着「时程」的顺序进行,瑠奈姊姊送到餐厅里,温柔地笑着说声早安,在槌矢先生的身边坐了下来。也许是在友理小姐与瑠奈姊姊之间举棋不定的缘故,槌矢先生回了一个内疚的微笑。我看上去像是如此,不过这只是我的认定罢了。
「怎么,人都在这里啊!」外公一走进来,餐桌上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我看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早上八点零一分。「胡留乃、居子,可以过来一下吗?」
阿姨和居子太太站起身来,尾随在外公身后,我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是主屋的厨房。然后在那里一样说着——昨晚缺少红色色纸,所以没办法折了,可以帮我去文具店买吗,文具店这三天年假都没开等等的对话。那是被其他人听见,就会颜面尽失的话题,因此才特地前往主屋吧!
剩下四个人之后,对话突然中断了。友理小姐站起来点头行礼后,就走了出去。槌矢先生仿若要追着她,也急急忙忙离开了。恐怕是打算告诉友理小姐,她不会甘于平凡的结婚,而向她提出一起联手经营EDGE-UP的提案。然后,和前一轮相同,被重重地甩了。
「嗯,这个东西。」我在默默动着筷子的瑠奈姊姊面前拿出耳环。「我捡到的啊!」饭粒噎在气管里,她不断咳嗽。「啊,是这样啊。啊,谢谢。」其实我有事想要讨论。」瑠奈姊姊的视线像要发出疑问,我视若无睹地开口说。「我希望大家待会儿集合到客厅讨论,可以帮我向叶流名阿姨与舞姊姊说一声吗?」
「讨、讨论?讨论什么?」
「应该没有别的事了吧,当然是有关继承人的问题啊!我妈和哥哥们也会一起来。啊,富士高哥哥那边就有劳瑠奈姊姊帮我转达。」
「那,那个……」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脸。「非得要今天吗?」
「一定要今天。」
「我有事情耶!」
「和富士高哥哥幽会的机会多得是。」我无视于咕噜吞了口水的瑠奈姊妹,一直说个不停。「还有,不论我在大家面前说了些什么,你和富士高哥哥之间的关係,都绝对不能说出来唤!至少在今天都要当作秘密,也劳你这样叮嘱哥哥。」
我才一说完,舞姊姊就走进餐厅,还真是刚刚好啊!「那么,舞姊姊就由我来说。那么就拜託你罗」——我这样吩咐完,瑠奈姊姊脸色僵硬地连盘子都没洗,就用着从鬼屋逃出般的态势飞奔而去。在她离开后,世史夫哥哥走了进来。我告诉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请他们等一下到客厅集会。
虽然似乎陷入泥淖,但事态既然已经发展成这种情况,也是无可奈何。总之,就只能先试试我这不够聪明的脑袋所想出来的策略了。如果妈妈可能杀了外公,那叶流名阿姨也有可能吧!这样的话,索性策画限制众人的行动。妈妈和叶流名阿姨是否会接受我这小鬼的召集,对此我还是有点不安,但只要和继承人的问题有关……该说她们是会变得在意呢,还是说会热血沸腾。大庭家与锺之江家的人,果然全都集合到客厅来了。
「我知道大家彼此问有许多话想说,但是……」我望着妈妈和叶流名阿姨开始说着。「我想,现在难道不该是两家大和解而击掌庆祝的时候吗?」
「手打(注7)?」妈妈好像误解成与乌龙麵有关了。「那,到底要做什么东西?」
「是有关渊上家继承人的问题。在这个时候,大庭家与锺之江家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正统继承人,彼此间相互竞争,除此之外,真的别无他法了吗?只要外公指名槌矢先生或友理小姐,我们就两败俱伤了。既然如此,你们不觉得应该要通力合作、互惠互利比较好吗?」
「说到合作,那……倒底该怎么做,又要做些什么?」叶流名阿姨一如往常地对着周遭宣告自己的倦怠感,妈妈对着她狠狠一瞥。「要怎样才能通力合作?」
「具体来说,可以让两家的孩子结婚。」我无视以打嗝掩饰惊讶的瑠奈姊姊。「像是富士高哥哥与舞姊姊;舞姊姊与世史夫哥哥,或者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瑠奈姊姊与世史夫哥哥,不拘组合对象,让他们结婚。虽然说这种话有点良心不安,但是,如果他们彼此间确实有爱情存在,那又是另当别论。或许就像政治联烟吧,不过,我不认为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哥哥们与姊姊们之中如果有情侣,外公的心意或许会改变。不,应该是说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外公改变心意。请想像一下,要是这对情侣生下孩子,对外公来说,就是再可爱不过的曾孙了。他很有可能为了这个曾孙,而考虑得留下什么给他。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妈妈和叶流名阿姨共同的孙子。有了这个孩子作为羁绊,别说是渊上家,就连大庭家和锺之江家都可以因而交好。」
「Q太郎,你真是聪明啊!」世史夫哥哥突然亢奋起来。「怎么没人想到这种方式?哎呀,你真是天才呀!」瑠奈姊姊嘟城着,这种事她也想得到啊,哥哥则是回头看着她说:「那么就早一点让我和小瑠奈结婚吧!」
「等一下。」将自己以外的人全都当成了单细胞生物,这还真是令人困扰,叶流名阿姨隐隐含有这样的想法,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让孩子们进行联姻,想法的确很好,但若是以让他们结婚为策略,结果,被指名的却是那个槌矢或友理,那又该怎么办?一切不就成了笑话?」
「只要外公还活着,」富士高哥哥也许是惦记着与瑠奈姊姊的事,难得郑重其事说起话来。「遗嘱都可以不断重写。说这份遗嘱是最后版本的,也是他本人。因此,利用曾孙来讨好外公,作为让他改变想法的策略—— Q太郎的构想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我所听到的,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连曾孙也成了牺牲品。再怎么贪图金钱,也不该提出这种不人道的策略吧……哼、哼……」叶流名阿姨以冷笑来表露厌恶。「只是个高中生,前途竟是如此不堪。不知道是遗传到谁?」
「你、你,你说什么!」虽然我的本意绝非死要钱,但因为连我也无法对目前的经济境况感到安心,因此我决定沉默以对。但是,妈妈却无法保持沉默。「我家的孩子特地提出这么具有建设性的方法。为了彼此,为了你和你家女儿而想。明明是这样,明明就是这样。什么嘛,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什么叫做为了我们?别笑掉人家大牙了。」也许是哪里刺伤了她,叶流名阿婊罕见地歇斯底里起来,咯咯咯的狂笑声,不断在客厅里迴响。「一切不就是为了自己?如果自己那份好处没有了,就会非常困扰,所以才千方百计想出这个苦肉计不是吗?话可不要随便乱说!伪君子!想要钱的话,你就坦白说啊,老实地说出来啊!怎样,真想要的话,就说看看啊!说什么,说什么……是为了我们,你居然有脸这么说,还要我们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阿姨请您冷静。」对我来说,促成这个提案的成功,并非我的目的,即使交涉决裂,对我而言也无所谓。只要在傍晚以前,全部的人都能被我牵制在这里就成了。但若是太早就进入严重的争执,可能会演变成某人离席,而造成我的困扰,因此我姑且介入调停。「坦白说,我是想要钱。因为爸爸变成那样,让我对生活与将来感到不安。我也想好好地去上大学。所以——」
「够了,别再说那些丢人现眼的话了!」富士高哥哥激愤地站起来,满面涨红地晃动着紧握的拳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如此激动的大哥。「Q太郎,你、你这家伙被人家羞辱了,还不懂吗?你可是被彻底羞辱了喔!难道真的不懂吗?你这可是奴颜婢膝呢!」
「算了、算了,老哥。不要那么生气嘛!Q太郎没恶意啊,对吧,是这样吧,是吧?」世史夫哥哥说道。
「对呀,没有恶意,只有对金钱的慾望。」
「你讲话给我小心点。」从叶流名阿姨的立场看来,有这种外甥也是莫可奈何,随后又开了一个恶作剧式的玩笑。但富士高哥哥却正经八百地把玩笑话当真。「说别人只有对金钱的慾望,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这种事不需要那么生气嘛,小富。」瑠奈姊姊或许是对哥哥勃然大怒感到害怕,一不留神,对他的昵称便脱口而出,但似乎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我妈也没有恶意啊。只是有点——」
「你这家伙闭嘴。」
「你这家伙?我,我家的女儿……」叶流名阿姨挖苦的微笑彻底消失,眼睛上吊的程度不输给妈妈。「你竟敢这么叫我女儿,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啊,啊?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马上给我道歉!在这里跪下谢罪。道歉!跪下道歉。」
「该跪下道歉的是你这家伙吧!」看样子,平常不太生气的富士高哥哥,是只要一生起气便会闹到不可收拾的类型。他口沫横飞不停咆哮着。「跪下向我弟弟道歉!你这个造孽的老太婆!」
「老太婆……你说我妈妈是老太婆!」好像音叉共鸣似地,连瑠奈姊姊也开始咆哮起来。「用手指着别人的妈妈,叫她老太婆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啊?你这个野蛮人!」
「吵死了!我不是叫你闭嘴吗!烦死人了!」
「你道歉啊!」瑠奈姊姊哭了出来。这几次老是碰见她哭泣的场面。以前总认为她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而且一直被这种形象所魅惑,而没能注意到,她或许真是个爱哭鬼。「叫你道歉你就道歉!你不道歉我就不原谅你。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我干么非要你原谅?别开玩笑了!而且,你这家伙怎么老是哭哭啼啼的啊?你以为会哭就赢啦?」
「过分!太、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你很温柔……还、还以为你是个温柔的人。你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嘛,那个我喜欢的,知性又温柔的小富,到哪去了啊?」
「笨啊!男人对女人温柔,不用说,当然是为了做那档子事。只是为了做那档子事方便而已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