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十五岁那年嫁进这户人家。丈夫是村里地主的长男,听说是某次巡视田地时,对我一见锺情。不同于我们这种佃农,他的住家是只有地主才住得起的大宅院。有不少间以纸门作区隔的房间,大宅院后方甚至有白墙砌成的仓库。原本与父母同住,只吃得起稗与小米的我,能嫁进这种大户人家,父母甚是欢喜。
我夫家原本一家六口。有我丈夫,以及他的父母、弟弟、妹妹、卧病在床的祖父。起初他们待我很和善,但过没多久,我便受到冷落。
我夫家出租田地供佃农耕种,收稻田、小麦,以及其他农作物当田租。他们身分特殊,就算不用工作也不愁没饭吃。白天时,我的公公、丈夫、小叔都会一起出门,受邀到权贵家作客,与人应酬。因此我常在家与婆婆及小姑相处。自从我嫁入门后,她们便再也不碰家事,只坐在缘廊上閑聊。一见我休息,就对我百般责备。
我公公和小叔对我也很刻薄。常把我做的菜肴丢在一旁,命我把掉地上的饭菜吃下去。不过,有掉地上的饭菜可吃还算庆幸了。我夫家的人在用餐时,我都得忙着喂稀饭给卧病在床的祖父吃。等喂完后,好不容易可以吃点东西,但这时锅里大多已空空如也。不得已,我只好搜刮锅底的残汤,并将黏在锅边的米饭刮下,拌在一起凑合一餐。
我丈夫也早已失去当初的温柔,动不动就虐待我。总是为了一些芝麻小事生气,例如把碗摆错位置,或是衣服收错地方,最后甚至连我站在一旁他都嫌碍眼,而对我破口大骂。「像你这种佃农之女,我娶你进门,你真该心存感激。」这是我丈夫的口头禅。如果我敢顶嘴,他便会赏我耳光,打到我两颊红肿为止。
他不准我擅自外出,连我父母病倒,也不准我回去探望。后来先是我爹过世,隔年我娘也跟着撒手人寰。当邻人通知我父母病危时,我要是能马上赶回家,或许还能见他们最后一面。但我婆婆却说:「你要是离开,谁来照顾你祖父啊?」于是我始终无法踏出家门半步。
替父母弔唁后,我在整理娘家留下的少许家当时,发现一条我娘珍藏的腰带。那是我娘在特别场合时才会繫上的腰带,她说过日后要送我。我将腰带置于掌上轻抚,想起慈祥的父母,不禁济然泪下。
但我回家后,婆婆看见我小心捧在怀里的东西,便问:「那是什么?」一把将它拿走。小姑也走来,望了那条腰带一眼后说道:「给你太可惜了。我收下吧!」就此据为已有。我哭着找丈夫商量,结果他突然一拳朝我挥来。我挨了两、三拳后,被他撞向墙壁。他对我说:「你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娘和妹妹顶嘴。」
无法踏出家门半步的我,没人可以说话。有名女子是我的儿时玩伴,就住这附近,当初曾隔着树篱和我交谈,但后来我公公和小叔发现,骂我偷懒没做家事,甚至开始说我朋友坏话,所以我们就此没再往来。我那位朋友也是佃农家的孩子,她说:「要是我被地主家的人埋怨,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就此与我疏远。接下来的日子,都没人和我交谈。在家中没有立足之地的我,每次只要一有空档,就会独自跑到屋后的仓库喘口气。
那栋仓库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建筑都来得大。之前我和爹娘住的那间小屋,可以整个塞进这栋仓库里。墙壁用的是雪白的灰泥,那坚固的模样,让人觉得就算宅邸失火,仓库可能也不会被烧毁。里头光线昏暗,衣柜和木箱上积着厚厚一层灰。以包巾包好的衣服层层堆叠,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我以整理东西的名义进入里头,坐在角落发呆。婆婆和小姑几乎都不会来这里,所以我能得到片刻心灵的放鬆。
我嫁入夫家已经是第五年了。至今膝下犹虚,所以他们待我无比苛刻。某天我打开仓库的门锁,走进仓库内,感觉到里头有人,而且对方似乎受到惊吓。
「是谁?」
难道有小偷躲在里头?我战战兢兢地定睛细看,这时,一名少年从衣柜后面探头。
「对不起,我这就走。」
少年约莫九、十岁的年纪,脸蛋细长,乍看就像女孩一样。身上穿的衣服并非破衣,而是上好的棉布。我朝少年走近。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刚好路过这里,发现这里有书,就看了起来。」
墙上高处开着一扇窗,从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向少年脚下。用书绳串成的书叠成一叠。当中有几本敞开着。我不识字,所以不懂上头写了些什么。不过少年说他「路过这里」,这句话有点奇怪。这里明明是仓库里啊。
「这本书上写些什么?」
我拿起摆在最上面的书,加以询问。
「是旅游书。里头有专为出门游山玩水的人所写的旅游心得。」
「哦,旅游吗。」
对足不出户的我来说,旅游根本与我无缘。
「那我要走了。擅自闯进这里,请您见谅。」
「你是从哪儿来的?哪里有洞吗?」
这里只有一处入口。而且大门还上锁,在我开锁之前一直都紧闭着。
「我也不清楚。我是从那边走来的……」
少年一脸困惑地指着仓库深处。
「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我左弯右绕,穿过不少地方,恰巧路过这里。说来还真是伤脑筋,我都这么大了,却还是老迷路。」
「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算了,你想看书的话,随时都能到这里来。」
能遇见夫家以外的人,我心里很是开心,所以我如此提议。
「谢谢您!……但问题是我能否再次找到这里。我会先调查一下路线。」
少年双目炯炯地说道,就此朝仓库深处走去。他娇小的身躯硬往排成整列的衣柜缝隙里挤,拨开众多堆叠的杂物,消失在窗口射进的阳光照不到的暗处前方。好一阵子一直传出拨开物体的声音,但一切旋即归于无声,再也戚觉不到少年的气息。我拨开堆放的物品,在仓库内搜寻,但始终遍寻不着少年的身影。我来到仓库外,绕着仓库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可通行的破洞或裂缝。难道他是从窗户离开?仓库的窗户是双开式的土门,只有特殊情况时才会关闭,平时完全敞开。从那里确实可以进出,但窗户设在平坦的墙壁高处,没用梯子根本上不去。我正侧头纳闷时,家中传来婆婆的叫唤,我虽然很在意少年的事,但还是决定先离开仓库。
二
之后少年似乎仍不时会潜入仓库看书。我虽然没见到他,但仓库里留有他造访过的痕迹。例如书本堆叠的顺序变动。地上留有孩童大小的草屐脚印。木箱上的灰尘被擦除,应该是因为他坐在上头的缘故。少年闯进仓库的事,没人目睹过。我丈夫和公婆都没提过此事,那就表示他们没人发现这名仓库的入侵者。我也没告诉任何人关于少年的事。要是我丈夫他们得知少年的事,一定会对他私闯民宅的事大发雷霆,将他扭送官府。这样少年就太可怜了。
某天,我在后院打扫,刚好从仓库旁路过,準备返回厨房时,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灰泥墙虽然厚实,但声音还是从敞开的窗户传来。那咳嗽声不同于我夫家的人,我马上明白此人是谁。
我取来钥匙,儘可能轻声解开门锁,悄悄往内窥望。发现少年正盘腿坐在地上,摊开书本阅读。
「小兄弟。」
我出声叫唤后,他这才发现我,站起身。
「啊,是之前那位姐姐。我又跑来了,不好意思……!」
他把书放回原处,正準备迈步朝仓库里的暗处走去。
「等一下。请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是这里的村民吗?」
「应该不是。我住的村子里没有这么气派的仓库。我家的仓库比这个还小一些。」
「看来,你家应该也不小吧。」
我将敞开的大门关好。我丈夫他们虽已外出,但婆婆和小姑还在家中,不能让她们看见我和少年谈话。
「你住的村庄在哪里?」
「不知道。也许在这里的北边吧。」
「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这个季节,我住的村庄比这里冷多了。但待在这个仓库里却很暖和。一定是我迷路时,不小心往南走了。」
「嗯,原来是这样啊。你真博学。我从没离开过这个村庄,也不识字,所以什么都不懂。连我丈夫也常说我是蠢蛋。」
我感到难为情,这时,少年摇头说道:
「把别人的学识不足,说得好像什么坏事似的,你先生不是好人。」
我闻言后,大为惊诧。
「啊,对不起……」
少年露出歉疚的表情。
「没关係的。不过,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你先生如果是好人,在说这种话之前,应该先教你读书识字才对,而不是让你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他没这么做,却只是一味地瞧不起你,所以不算是好人。」
「话虽如此,读书写字可不是人人都会呀。」
「咦,大姐姐你不知道吗?读书写字人人都能办到的。你们村里没有教人识字的老师吗?」
「寺院里的和尚好像会教人读书写字,但我有许多家事要忙,无法求学。」
「嗯……这样的话,我来教你吧?」
我为之踌躇。因为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识字读书的一天。书对我而言,就像神秘的箱子。那些以书绳串成的纸张,里头暗藏什么知识,我也一概不知。就算打开书,也只看到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根本不懂它有什么含义,甚至觉得有点可怕。
「大姐姐,在你学会看书之前,我会常到这里来。那些私塾常用的书,刚好这里都有。」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算没能学会读书识字也无妨,我想多和这名少年聊天。我夫家的人只会对我感到不耐烦,但这名少年和他们不同。和他交谈,我浑身感觉到一股暖意。
「我希望你能教我读书。」
我抱定决心,向他如此说道,少年很满意地颔首。
我拧好抹布,在走廊上擦拭时,小姑故意来到我面前,炫耀她系在腰间的腰带。
「你看这条腰带怎样啊?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啦。」
系在小姑腰间的,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但我无法提出抗议。在我丈夫和他家人面前,我总是戒慎恐惧。正当我不知如何回答时,小姑一脚朝蹲在地上擦地的我踢来,击中我腰间,再次对我说「我在问你,我戴这条腰带好不好看」。其他日子,则是我婆婆、公公,或是丈夫这样待我。唯一能令我心灵放鬆的,就只有请少年教我读书识字的时刻。
于天明前钻出被窝,在漆黑中走向仓库,这已成了我的例行公事。虽然我和丈夫睡同一间房,但可能是他睡得太沉,就算我稍微发出声音,他也不会醒来。
我在仓库里点亮座灯后,衣柜和木箱全浮现在黑暗中。少年坐在灯火旁教我读书识字。并用手指沾取从水井汲来的水,在干木板上写字。
少年打开一本名为《千字文》的书做为参考书。那本书写有教导孩子认汉字的诗文,整本书看完后,就能学会一千个汉字。少年自行判断,从中挑选较常用的汉字,教我这些文字有什么含义。
在仓库里念完书后,我没回被窝,而是直接着手準备早餐。白天要是有空閑时间,我就会从我用来藏那本《千字文》的抽屉里拿出书来,複习少年教我的字,不让自己忘记。我原本认为,我天生就不是会读书识字的料。但是见少年那开心的表情,我也变得热中起来。
学会几个汉字后,少年开始改用《庭训往来》①这本书教我。据说作者是一位和尚,但详情为何,我不清楚。书中写有人称「往来书信」的书信文。
「像这种采书信格式写成的书,称作『往来物』。除此之外,像《商卖往来》、《百姓往来》这些书也很有名。这本《庭训往来》中有二十五封信,里头谈到赏花的準备、司法制度相关的杂谈、该如何预防疾病等各种大小事,全都以书信往返的方式呈现。在閲读的过程中会学会许多知识。例如这国家是在什么样的结构下运作,看过之后就会明白。因为能学到许多单字和文例,所以私塾里也常读这本书。这个版本特别附上插图,非常有趣哦。」
少年打开书指给我看。在座灯亮光的照耀下,我望向纸张,发现文字空白处有小小的插图。似乎是用来呈现文字内容的图画,确实很有意思。
我在少年的指导下开始阅读《庭训往来》。起初不太习惯。看起来一样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一头雾水。但当中夹杂着几个我曾见过的汉字,我发现那正是我在《千字文》中学过的字。以前我目不识丁,每个字看在眼中都是一个样,但现在觉得我认识的汉字彷彿会发光一般。就像认识的友人面孔零星出现在纸上。多亏插图的帮忙,文章变得更容易理解。我一面向少年询问,一面以生硬的速度依着文字逐一往下看。
「我看得懂……!」
《庭训往来》一开始写的是拜年的问候。这篇算是正月时写信给别人所用的文章。只要明白这点,便会感觉到脑中像是传来作者向人拜年问候的声音。接下来的文章,推测应该是新春游宴的邀约,以及谈到在游宴中举办的游戏。
「我看得懂!我正在看书!」
以前我只看得出书里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此刻就像一片烟霭由浓转淡似的,我发觉自己似乎已能看出书本彼端的景緻。
从那天之后,我便从仓库里取出《庭训往来》,趁家事的空档偷偷翻阅。有看不懂的文章,便等下一次和少年见面时向他请教。一开始虽然是为了要少年陪我聊天才开始看书,但现在我愈来愈能体会阅读文字的乐趣。
我在家中没有立足之地,没人可以说话,也不能自由外出。
丈夫当我是无知的女人,瞧不起我,夫家的人也对我很苛刻。
然而,书本却始终温柔地对待我。
三
当我躲在房间里念书,只要听见脚步声靠近,我便急忙把书本藏好。要是让家人知道我擅自从仓库里拿走书,肯定会招来一顿骂。我在少年的指导下,持续阅读《庭训往来》。不过我与少年的交谈,并非只限于读书写字。在天明前的昏暗仓库里,我曾在座灯的朦胧灯火照耀下,询问少年的来历。
「我从没见过我爹娘。我是和外公外婆同住。」
少年语带踌躇地告诉我此事。
少年的家里也是地主,家境富裕,但听说母亲在生他时过世。我觉得少年很可怜,想紧紧拥抱他。我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但始终无法如愿,所以才会有这个念头吧。
「你爹也在你小时候就过世了吗?」
「不。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因为没人知道我爹是谁。」
据说他母亲是未婚生子。一般会认为他父亲肯定就是村里的某个男人,但似乎不是这么单纯。
「在我出生前,我娘曾经神隐。」
「神隐?」
「没错。也有人说是被天狗掳走。」
「我没听过。」
「听说天狗会把孩童抓走,等过了数月或数年后,再把人放回村里。孩子被掳走时,会和天狗一起在空中飞翔,被带往各个地方。那些孩子回来后,清楚知道许多唯有真的去过某个地方才会知道的事。我娘当初神隐时,听说还只是个小孩。在庆典当天,和朋友一起手牵手到种社去。但就在来到岔路时,我娘的朋友这才发现她不见了。不知何时,我娘从她朋友紧握她的手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她手中紧握之物变成了树果、石头,以及鸟的羽毛。」
当时村民全员出动到附近一带搜寻。由于是庆典当天,有许多人在外头行走。不管她从消失的地点走往哪个方向,应该都会与人擦身而过才对。但是却没人看到她。
少女三年后返家。不知何时,她就这样坐在纸门紧闭的房间里,嘤嘤哭泣。没人看到少女走进房内。
「听说我娘回来时,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后来她逐渐忆起原本的语言,开始能和众人交谈。但是她神隐的那三年,她完全没有记忆。随着她逐渐忆起原本的语言,之前说的那没人听得懂的语言则是就此忘却,连之前的经历也一併遗忘。我猜她应该没受到不人道的对待。因为我娘回来时,哭得就像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少女重拾往日生活,起初众人以为事情就此平静落幕。但少女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似乎怀了身孕。周遭人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少女完全没有头绪。不久,孩子出世,少女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从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起,就是外公外婆将我养大的。但我有个很会迷路的毛病。当我还是个小婴儿时,原本光着身子躺在棉被上,接着却会陷入棉被的绉折里,消失了蹤影,然后突然出现在房间角落,放声大哭,这种事时常发生。而且那还是发生在我还不会翻身的时期。」
「这样算是迷路吗……?」
「我娘曾经神隐,也许我这是遗传了她的血脉。或者掳走我娘的天狗,也就是我爹。虽然我敢吃青花鱼。」
「青花鱼?这有什么关联吗?」
「天狗讨厌青花鱼。所以小孩子走夜路时,只要边走边说『我吃过青花鱼哦』,就不会神隐。」
「那么,这表示你不是天狗的孩子喽?」
「我既没有红脸,也没有长鼻子。我一定是不小心闯入我娘的肚子里。因为老爱迷路的毛病,而不知不觉问走进我娘的肚子里。」
少年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我无从判断。
「我很感谢你迷路的毛病。要不是你迷路闯进这里,我将永远无法学会读书写字。一辈子都无法领略书本的内容。话说回来,我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看得懂书。所以我要谢谢你。」
我说完后,少年显得有点难为情。
「我在村里没半个朋友。大家都很怕我,不敢和我说话。所以能到这里和大姐姐见面,我很开心。」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交到朋友的。例如和你一起迷路的朋友。」
「会吗?」
「一定会的。」
黎明时分将至,我们停止交谈,少年消失在仓库深处。
我回到厨房,开始準备早饭。
我与少年的交流,某天突然结束。
一直卧病在床的祖父,似乎在被窝里发现我时常很早便起身外出。见我外出后迟迟没返回屋内,他觉得可疑。后来我才知道,他告诉我丈夫这件事,我夫丈马上便怀疑我红杏出墙。他和小叔一起查探我的行径,最后查出我每天早上在天明前,都会走进仓库里。
事情发生在某天清晨。正当我借着座灯的亮光跟少年学习读书写字时,仓库的大门突然打开,我丈夫和小叔沖了进来。我丈夫将惊讶莫名的我揍了一顿,小叔则是抓住想要逃离的少年。他们似乎满心以为我是光着身子和男人交缠在一起,但这时发现对方竟然还只是个孩子,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少年遭我小叔殴打,被他从背后架住。少年似乎嘴唇破裂,鲜血滴落。我公公婆婆听闻骚动赶来,小姑也从房里走出,将那名被押住的少年团团包围。丈夫问我:「这家伙是谁?发生什么事了?」我始终坚称自己「只是请他教我读书写字」,少年也在一旁附和:「没错!」
「小鬼,你一定是想偷东西!」
我丈夫使劲踢了少年肚子一脚。少年弓身倒向仓库地面,痛苦呻吟。我丈夫又补上好几脚,使劲踩踏,发出骨头断折的声响,最后少年瘫倒在地,无法动弹。我被带出仓库外,少年则独自被留在仓库里,锁上门锁。
我接受夫家全员的审问。我一再解释自己只是向少年学习读书写字,但仍旧无法取信于他们。我夫家的人一口咬定少年是窃贼,一再说「是你替他做内应」,不肯听我解释。不管我再怎么说真话,他们也只会说:「胡说!快从实招来!」过没多久,我公公从房里拿来一本书,对我说道:「既然你在学读书写字,那你应该会念这本书。你读读看吧。」我生硬地读了开头的部分后,他却说:「你应该是原本就会认字,却一直假装不识字对吧?」我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一直摇头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但他们还是不断从四面八方对我又骂又踹,我脑袋逐渐变得模糊,开始觉得夫家的人说的话才是对的。否则我怎么会遭受这样的惩罚。我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打骂,一定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我心里逐渐这么想。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