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和同伴们分开后,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而这里又是哪里呢?
既然在森林中,恐怕已经来到魔族的势力範围内了吧。因为无法向南退,所以肯定没错。
来自前方的魔族一路砍过去,从后方紧追不捨的魔族则回头就斩,专注在不断涌出的魔族中东奔西跑。不知何时起四周被深深黑暗包围,视线也变得没那么清晰。今夜,空中应该会悬挂着三日月,但因为这附近是黑钢木群生地,反倒增加了一层暗度。有着深且浓、接近黑色的蓝灰色叶子的黑钢木,伸展似地大张枝桠,其树皮也像直接剥下夜空贴上般漆黑。
即便树木与树木间隔着宽裕的距离,会有陷入茂密夜之森林般的错觉是因为颜色吧。
虽然多亏以前看过地图,所以大致掌握了自己的位置,但因为完全和联合领土是反方向,要脱离魔族势力範围想必相当费劲吧。不仅如此,就连离开森林都没有那么简单吧。
现在仔细想想,可以说魔族们的目标只有自己。他们固执地追着自己、不让自己有机会退往正确的方向,也就是——
「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全都是对手的策略。让己方误认为是穿插佯攻和分散的多面作战,实际上是只要勇者的命,其他根本无所谓的作战。
人类军队一旦陷入困境,勇者绝对会出阵。因为勇者一人能够抵过好几个部队,所以行动效率比较好,也更容易行动。对方就是反向利用这点,只以前来救援的勇者为目标并予以击溃。
首先在正面布署让联合主力部队动弹不得的同等规模大军,并让几个分队行动。那些负责袭击要塞的分队里只有一个强力队伍,其他都是不至于打破联合要塞的数量,这是为了让勇者前往陷阱的事前準备。剩下的就和在那个要塞发生的事情一样。他们出阵后就像是被瞄準般,突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族袭击。
魔族会突然增加,是为了让其他攻击东北方的魔族们全灭而分散的吧。罔顾他人性命的魔族,轻易就能将同伴当作弃子。
这说不定是留下魔物,只由魔族进攻的原因。如此一来,就能够理解那个时候发生的唐突增援了。
最初就知道这是对方的策略,所以準备了能够打破的十足战力,更没有怠慢情报收集。但是,在没有正确察觉敌方目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场败仗了。己方误认敌人目的是击破主力部队,彻底中计了。
以容易看破的策略为伪装,以勇者为目标。没错,也就是和主力部队会合后,己方该採取的最好办法是,将大量援军送往要塞,或者见死不救。
即便送出大量援军,但对上那种数量的敌人根本杯水车薪,但与此同时也无法对同伴见死不救。从对方使用那个计策开始,身为勇者的自己就绝对打不破了,现在察觉也已经太迟。
「是吗……」
全部领悟后,身体突然失去力气。就这么蹲在树根旁,如同抱住自己一般蜷缩起身体。
说不定是被至今为止的胜利蒙蔽了双眼。因为没输过,所以再来也能继续作战。明明知道会有使用计策的魔族,也注意到了。
不,就算自己以为注意到了,但实际上没有吗?
真正的盲目就是这样吧,连自己没有察觉这件事都没有发现。
洞察力太过浅显,光有力气无法在战斗中轻易取胜。
「跟我一起走、吗……」
突然想起八键水明那晚对自己说的话。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当时老实抓住他的手算了。不要让他看出自己是在逞强。无论是身为勇者的责任、是抛下战斗会受到的苛责还是什么,如果全部能够扔掉的话,应该就不会落到这种充满不安的困境。
——没有必须战斗的理由。
没错,就像他说的,自己只是被叫到这里来而已。而且连记忆都失去了,更没必要逞强。
想着这种事,努力摇头。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泄气话、只是为了给自己方便而找的藉口罢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挥起剑、是自己说要单独行动,事到如今怎么能想推脱一切责任?这些全都是自己挑起的恶果。
「……」
但是,那份难受越来越严重。
是因为单独待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吗?不,让这份苦于孤独的心情上涌的理由,不只有这样。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很寂寞。即便对周围展露笑容,自己却不认为那是由衷的笑容。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无法冷静。
能够战斗到现在,说不定完全是因为那个理由。虽然充满不安,但只有在持刀、挥动的时候能从那份寂寞的念头中解放。所以,自己是因为无意识地期望解放那份不安而战斗至今。
但是,那份不安现在多少缓和了。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有认识自己的人存在而感到轻鬆。
他说自己是家人,是血缘相连的重要亲戚。
令人尴尬的话语,但在没有旁人的这里,那句话确实回蕩于心底。
居然有像那样思念自己、等待自己的人,所以不安稍稍、稍稍缓和了。
闭上眼睛,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出现的是自己,以及一起玩耍的男孩子,也就是他。这是失去记忆之前,有着儿时经历的记忆吧。
那个人会不会像这个记忆一样、像那个在玩捉迷藏的梦境一样,前来寻找自己呢?
「——哎呀哎呀,居然在这种地方。」
对,像这样,突然:
「咦——?」
「呦,全身是伤呢。」
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视线转过去之后,看见八键水明正站在森林枝叶遮蔽的暗处。虽然因为光线关係看不太清楚,但他真的突然出现了。
「八键!?真的!?骗人……」
「你、你叫我八键……」
他这么说着满脸郁闷。不习惯被自己这么叫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吧。他穿着和之前不同的打扮。之前是绿色的朴素衣服,现在则是黑衣——黑西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啦。我听说你出阵和魔族战斗,原本说好要和主力部队会合但之后就下落不明,当然会担心啊。」
「啊、嗯……」
听见他的话,突然觉得脸上发热,为了掩饰这点而丢出其他质问。
「你、你是穿西装来的吗?」
「没啊,来这个世界时穿的是学生制服。但是,需要换的话可以从任何地方拿出来。」
「魔法师很方便呢。」
「我是魔术师。姑且和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有所区别。」
虽然不知道区别在哪,但这么说的八键,从手上拿着的包包中取出了个老旧提灯。
「那,我点火啰?」
「咦?」
「嗯?」
「等、等一下!那么做会被魔族发现不是吗!?」
「搞不好呢,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对你都太暗了吧?」
「可是……」
「黑暗会衰弱神经,看不见令人充满不安。如果是原本就看不见、已经习惯倒是无所谓,但不是的话,黑暗必会挤压精神层面。当魔族来袭时,集中力下降足以致命对吧?」
八键也不管她听懂没有,不知道用了什么花招,当他轻轻伸出手指碰到提灯时,玻璃灯管中便亮起火焰。是让人感到温暖的橙色光芒。虽然光源不大但有篝火似的亮度,让八键的脸、身形,以及森林都逐渐清晰起来。
有了光后,果然一如对方所说,感觉冷静下来了。
「好了,再来让我看看伤势吧。」
「能治好吗?」
「我可是魔术师。」
乖乖将手臂或脚上的刀伤,伸给用那种可靠但坦然回答的他看。虽然有好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但因为有英杰召唤的加护,现在已经变成小伤了。
见状,八键咏唱了一两句话,掌心便产生翠绿色的魔法阵与光芒。
那道光芒落在手臂上的伤口,能感受到一种柔和的温暖。等他的手离开后,手臂上的伤全部消失了。
在对方治疗其他伤口时,自己突然像是模仿他刚才说的话般轻哼。
对,这确实是在梦境里听过的咒语,而治疗结束后对方露出的微笑,同样是那名出现在梦境里的少年脸上的可靠笑容。
治疗结束后,不知怎么束缚住心脏的紧张感解除了。
大概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八键用担心的视线看过来。
「怎么了?没事吗?先休息一下再行动吧?」
「我可以走,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对方的体贴感到些许害臊而别开脸。
见状,他獃獃地张着嘴。
「什么?」
「啊没有,治疗到一半,你的威势突然跑出来……这点和失去记忆之前一个样。」
「姆……我这么凶真是抱歉喔。」
自己交织着焦躁这么说。不喜欢他这么看待自己。另一方面,八键却愉快地笑出声。
「那么走吧。」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我知道方向,反正回得去啦。」
「好随便……」
现在只能这样。虽然有与魔族碰头的可能性,但继续待在这里状况也会恶化,而且现在浑身充满力气,要走就得趁现在。
勇者只要不气力尽失,就能获得女神的加护。大概是因为不安消除了,所以加护特别勤奋地运作着吧。这样的话,就算遇到魔族也能好好战斗。
八键举着提灯往前走。他灵巧地使用魔法除掉挡路的障碍物,清出方便行走的道路。
自己一边注意因为提灯放出的光芒而呈现橙色轮廓的身影,一边跟上他。接着,对方突然开口。
「这是非常坚硬的树木呢。」
「这个好像叫做Black Wood。北方原产的树木。听说经常被做成武器之类的物品使用。」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也听过这是非常牢固的木材。」
八键发出佩服的声音。根本不在乎眼前危机四伏,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即便对那样的他感到惊讶,还是开口询问自己在意的事。
「吶,你在半路有遇到赛尔菲他们吗?」
「有啊,遇到了。他们和我的同伴在一起,现在大概三个都在休息吧。虽然不太了解详细情形,但其他的士兵们好像也都在一起喔。」
「是吗,太好了……平安逃掉了。」
因为忧虑消除一个而鬆口气。大家都平安实在很幸运。不过因此,自己的猜测也就属实了。
刚好八键询问相关问题。
「但是,只有你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呢。」
「那些家伙的目标大概只有我,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姆……?」
八键因为这意义深长的回答而皱眉,自己便简单说明。
魔族採取的作战。以及魔族使用那个策略能获得什么好处。
安静听自己说话的八键,在说明结束后发出同意的声音。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目标只有你,其他人才能逃过一劫吗?」
「大概吧。虽然只是依照状况判断的臆测,但如果这么想,对方的策略就会成立。」
两人并肩行走片刻,看见前方黑暗深处被蓝白色光芒照耀的群木。
「那边好亮……」
恐怕是月光照射进来导致的吧。自己放心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八键举起提灯。
「过去看看吧?」
点头后,一起穿过茂密林木,排列着巨大石头的奇妙空间出现在眼前。
周围明明有着坚固的黑钢木森林,不知为什么只有这个场所的树木遭到砍伐、开闢出月光得以照射进来的空地。巨大石头到处都是缺角,也有看似经年累月下因为风化而减少的部分。但是,从排列的规则性和石头的构造来看,能够看出人工痕迹。
和联合的建筑物或残留下来的遗迹有着不同的韵味。在月光照耀之下、彷佛浮在夜晚空间般的模样,彷佛某处文明的凋落。
「这是什么?遗迹?」
「好像是吧……」
八键对自己的询问含糊回答,并接近遗迹。然后他突然停在能够看见遗迹中心的地方。
「怎么了?」
「这个是……」
他没有回答问题。比起无视自己更像根本没听见的样子。他脸上果然充满惊讶,似乎要环顾周围般到处走动。
然后。
「居然在这种地方吗……」
八键声音里微妙交织着理解与喜悦,自言自语般这么说。
自己也靠近、并像他那样环顾周围后,同样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