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过一秒,就经过好几个小时。
一分钟加速为数十天。
一小时进一步加速到数十年之久。
矛盾的时间,是哈特雷斯準备的封印指定术式所创造的。那原本是在固有结界内製造时间差,观看宇宙【天空】尽头的魔术。如今则是加速她达到神灵领域的火箭。
伪装者在时间的摇篮中摇蕩。
漫长地、遥远地、无尽地。
经历任何人类都不曾真正亲身感受过的时光。
儘管如此,那股形成她的基础的愤怒并未改变。
(……为什么,留下那种遗言?)
(……为什么,把那种遗言当真,互相残杀?)
(……为什么,我未能活到那时候阻止他们?)
一再重複的自问自答,已经超过数百万次、数千万次。
每一次,怒火都窜过由以太构成的血管,使她的大脑为之沸腾。
伪装者不清楚,自己能够忍受无数次的重複过程,是否是身为使役者之故。当然,由于肉体会腐坏,若在生前应该不会经历这么多次吧。或许是因为主人发出的令咒固定了她的精神,她才得以忍受近似无限的时间。
只是,那里有唯一一个生前不存在的事物。
一名一直宛如祈祷般仰望着她的男子。
从伪装者的观点来看,他已持续向自己祈祷了一百年以上。她觉得很滑稽,同时──心头又有一丝触动。
(……笨蛋。)
她心想。
(你明明不用露出那种想哭的表情。)
什么哈特雷斯【Heartless】,是谁取的绰号呢?
如果是他本人取的,他实在太不了解自己了。伪装者并不知道,原来男子的感情如此丰富。不,以相处的时间来说,没有人比他跟她相处得更久就是了。
以现实而言,他们共度的时间是短短的两个月左右。
伪装者单方面注视着他的时间,已长达一百多年。
这一百多年中──对哈特雷斯来说大约是两小时──他除了眨眼之外不曾转开视线,持续地祈祷着。
还动用令咒祈求,希望她忍耐下来。
「…………」
他说信仰会使伪装者成神。
仅仅来自于一人的信仰,已经传遍这具身躯。
当然,哈特雷斯为此準备的许多触媒和灵墓阿尔比恩内充盈的魔力也是重要因素,不过决定指向【Vector】的,还是他非常真挚的信仰吧。
至于他的出发点是──
(──对「你」而言,那件事就是如此重要吧。)
既然这样,好吧。她心想。
她至少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还有所隐瞒。就算如此,他都为她祈祷了两百年,要她受骗也无妨。比起如此恳切的祈祷,什么真相不是优先事项。
(……要我为了你,成为愚蠢的神也无妨……)
伪装者非常安静地这么思考着。
时间加速。
两小时为一百多年。
三小时……超越千年。
随着神灵状态变得稳定,她的认知逐渐扩张。
姑且不论英灵,对于直接连结着根源之涡的神灵而言,时间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距离。
因此,她存在于现在,同时注视着过去的那个瞬间。
这并非过去视,而是更无处不在的观点。直到作为神灵的灵基再度缩小为境界记录带规格前,她的知觉有短暂的一瞬近乎万能。
当然,是有限度的。
即使她能认知到所有时空,可以演算的範围上限也受限于作为神灵的规模。即将从伪装者再临的她,才刚刚成为神灵。能够演算的座标,仅限于跟自己有一定缘分的地点。
就算如此,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她注视到了。
伴随着一丝惊讶。
(这样吗……)
她理解了。
(原来是这样吗……你……)
注视到唯一一名信徒的真相。
同时,也注视到另一件事,与自己唯一的信徒关係密切的另一个命运。
(未来……)
她心想。
(「未来之王」……来了……!)
2
那是黑暗。
一旦被那个【野兽】盯着,人只能变成那样。因为,那个是死的前兆。是已经从人理版图剥离的,消灭的象徵。
逐渐消失。
逐渐消失。
我感受到,从前名叫格蕾的人类的所有历史正在逐渐消失。怪物【野兽】莫大到不可能留下那种残渣。
(…………)
破碎。撕裂。逐渐融化。
光是被坐镇灵墓阿尔比恩的野兽看见,我便渐渐解体。
『──问。』
……啊啊。
然而。
声音响起。
应该绝不可能传来的声音响起。
『──试问。』
那并非实体发出的声音。
声音来自遥远的远方,比地球另一头更加遥远。不过,是透过灵脉【Ley Line】相连结之处。
『──试问,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我全身正在吶喊,有人在那个国家缔结了契约。
一股惊人的活力充满整个身体。
简直像每一个细胞都被替换成完全不同之物。大幅超过人类这种容器容许的极限,从灵魂深处涌上的能量,摇醒了我应当已经死亡的意识。
(……啊啊。)
我回想起来。
在梦中,凯爵士告诉我的话语。
──「妳会被拉进来──啊,是因为『那家伙』接近了这边吗?」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那么,他的另一句话呢?对我而言,难以逃避的命运是什么?
──「了结的时候就快到了,但那个命运对妳而言或许很严酷。」
全身直到指尖彷彿都在燃烧。
呼吸就像变成几千度的火焰,在体内窜流。
比平常多出十倍的资讯量传入我张大的眼睛里,经过活性化的大脑完全地接收了那些讯息。
我任凭能量迸发,将魔力流向背上的礼装。自从变成单纯的自由落体后,到底经过了几秒?老师说过,时间地点在此处都很模糊,按照他的说法,在我死去的期间,时间或许也停止了流动。
我看见在我的正下方坠落的老师。
「老师──!」
呼唤没有得到反应。
要是继续被怪物注视下去,老师就会死。
人类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怪物的认知。他只会和先前的我一样,连灵魂都被粉碎,回归于无。
「喂,格蕾!妳在犹豫什么!」
刺耳的尖叫声从右肩的固定装置响起。
「亚德。」
「解放吧!现在妳做得到吧!」
我不必问,也知道那个意思。
受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猛烈魔力支援,战慄的我像头小鹿般惊慌。
「我……」
「打飞牠,格蕾!」
「可是,你会──」
「既然离开了那个故乡,妳必须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吧!」
我从前唯一的朋友发出的喝斥,直击心房。
我倾注所有感情,高举右手。举起的匣子在一瞬间分解化为光之枪,在我的头顶盘旋。
「Gray【昏暗】……Rave【喧闹】……Crave【渴望】……Deprave【诱人堕落】……」
我念出自我暗示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