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田结花从出生起就是孤独一人。
结花的母亲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和父亲分手了。
母亲并没有生下结花的打算。
但是,仅仅因害怕打掉孩子这样的理由,就生下了结花。
在妇产科的产房里生下结花的时候,母亲发出了尖叫声,让人觉得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但这并不是因为疼痛。
是因为生理性地无法承受从自己身体里生出了婴儿这样的事实。
全身沾满了血和羊水,软绵绵的丑陋的东西。噁心的东西。
就像是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怪物。
结花的母亲发出了恐怖的尖叫。响彻全医院的凄惨的尖叫。
然后,神经上有点病而且心脏不好的母亲从产房里出来后不久就死了。
理所当然,结花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后最初听到的就是母亲的叫声。
那个叫声深深地刻在了结花的潜意识中。结花从成长开始,那个叫声就像回声一样一直在心中震动着。
虽然平常的时候结花并没有发觉到那个叫声。
母亲死后,结花马上被亲戚收养了。
收养人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亲情。
只是因为想要结花的母亲努力地积攒的一些钱。
收养结花的是她的叔叔。叔叔和独生女道子一起生活着。
结花懂事之后,马上就被告知:你没有父母。
道子是我的女儿,和你不一样。叔叔说。而且叔叔绝对不让结花称呼他为爸爸。
一直把差别分的很清楚。
和结花同龄的道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但是,叔叔以结花浪费学费为理由而不让她去上学。
结花只要稍微说错话,叔叔就骂她、打她。
道子也很快学会了模仿父亲。
因此结花渐渐变得不爱说话,最终不会说话了。
因此,结花拚命的讨好叔叔和道子。如果被赶出这个家,是活不下去的——因为叔叔是这样告诉结花的。
所以结花总是沉默着,听着别人的话。
道子有时只要无事可做,就和结花玩过家家。结花不得不真的吃道子做的沙子饭和泥巴汤。但是,既便如此,结花还是喜欢和道子过家家。因为可以感到道子需要自己。
有客人来的时候,结花就被关入了地下室。连小学也没去上的小孩呆在家中,是有失体面的。
虽然如此,但结花并不讨厌地下室。
至少呆在地下室,没有打骂,这样就好。
结花经常被关在地下室,不给饭吃,就那样放着不管。在那时候,结花就把在地上来回乱爬的蚂蚁抓了起来,放入口中。
一边吃着蚂蚁,一边抬头看着天窗,想着母亲的事情。
正常来说,孩子身边似乎都有一个被称为母亲的东西。这是结花从电视上得知的。
对于结花来说,母亲的形象就像是窗户一样的东西。
给自己心中射入阳光的窗户一样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看电视,这是结花可以接触外界的仅有的手段。
即便是道子出去玩,结花也只能呆在家里。
必须在家里帮叔叔工作。
叔叔是做玻璃製品的工匠。
玻璃杯、花屏等,还有其他东西,只要有要求,就什么都做。
首先把玻璃粉放入陶制的罈子里,然后放到1300度到1500度的炉子里加热。
用竿子把像是糖稀一样溶化了的玻璃取出来,趁着还没有变冷,迅速的做出形状。然后放入冷却炉里,慢慢冷却下来之后就完成了。
结花最初是在作坊帮忙做準备工作和收拾场地,但不久后让做简单的工作,到最后开始代替叔叔製作作品。
叔叔的指导非常严厉。只要有一点失误,就把被烧的又红又烫的玻璃靠近结花的脸,有时候还按在手或脚上。
捨弃了语言的结花,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
结花做了好多次噩梦,突然坐了起来。
全身被溶化的玻璃包住的梦。被玻璃裹住的结花瞬间变成了灰,只留下了变成结花的样子的玻璃人偶。
即便如此结花还是喜欢这份工作。
喜欢被称为玻璃的易碎材料,而且还可以用来製作窗户。
窗户可以让结花想起母亲的样子。
结花为了不让叔叔发觉,偷偷地收集了一些玻璃粉,製作自己喜欢东西。
可以熟练地做出昆虫、动物,是需要相当的时间积累。结花不知疲倦地在中庭里观察鸟、猫、蝉、蟋蟀。就这样,做出了像真的一样的作品。
某一天,正在偷偷地工作的时候被叔叔发现了。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但是,发现了结花做的玻璃猫之后,叔叔的态度转变了。就像是受了某种伤害一样,沉默的走出了作坊。
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的结花着手做起了最难的一件作品。
母亲的雕像。
重複了好多次试验后,完成了一个自己认为最美的女性头像。
随着不断的成长,结花的相貌长得越来越像母亲的头像,但是自己却没有发觉。
结花没有给道子和叔叔看秘密地做好的母亲的头像。藏在了自己的房间的抽屉里,晚上,在床上抱着头像入睡。在熟睡以前,结花对着母亲说了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梦想。
我也想去学校,这是结花最切实的心愿。
那时候,已经15岁的结花,特别羡慕道子的水手服。结花一直从窗子里看着道子和朋友一起从学校里回来。大家穿着一样的水手服。对于结花来说,水手服就是正常人的证明书。自己也想成为她们的伙伴。
结花看到了机会就进入道子的房间,打开教科书。差不多还是会读平假名。
小时候,多亏了和道子玩学校的过家家。虽说如此,那还是道子对结花的欺负。道子装扮成老师,让结花写字。
只要结花写错字,道子就用树枝严厉地打结花的手或者屁股。
即便会读平假名,也无法理解教科书的一半内容。
结花感觉自己孤零零地被丢弃在了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角落里,抱着母亲的头像,抽抽搭搭地哭泣着。
结花下定决心,要向叔叔试着表明自己的心意。把自己想去学校的想法写在了纸上,交给了叔叔。叔叔完全没把结花放在眼里。
结花第一次反抗起了叔叔。拒绝去帮忙工作。
即便被又打又踢,依然没有停止罢工。
最终在地下室里被监禁了三天。结花只能以吃蚂蚁来抵御饥饿。
叔叔还是让步了。
因为结花製作的玻璃製品的评价很好,叔叔需要结花的能力。
叔叔把道子的旧水手服和书包交给了结花,同意让她上学。
这天晚上,结花兴奋地睡不着。直到早上还把母亲的头像抱在怀里,诉说着今后的梦想。
第二天早上,结花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穿着水手服,去了学校。
和道子一起。
就这样自己会有所改变。结花这样想着,高兴地发抖。
到达教室后,那天很少有地,和善的道子的态度突然变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道子说,和朋友一起指着结花冷笑着。
连小学都没上过的你,是不可能来高中的吧。首先,你连考试都没参加吧?
结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是明白自己被骗了之后,深深地震惊了。
因为道子的命令,她的朋友们朝结花扑了过来。
手足被按在了地板上,水手服被哗哗地撕烂。袜子和鞋被抢走了,结花变成了半裸,道子和她的朋友在结花的身体上用红粉笔做起了恶作剧。
不会说话的结花连呼救都做不到。只是一直在心中尖叫着。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的尖叫。
那时候,结花听到了从自己的意识中发出的别的叫声。
那是刚刚生出结花之后,母亲发出的尖叫声。
刻在结花的潜意识中的尖叫,和结花的尖叫发生了共鸣而苏醒了。
现在,结花清楚地听到了母亲的恐惧的叫声。
然后,结花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被母亲拒绝着。
从出生起就一直这样。
半裸的结花,光着脚回到了家里。
进入自己的房间,把母亲的头像取出来,砸在地板上,砸得粉碎。
然后,把自己一次也没有剪过的长髮穿过房梁,用自己的头髮上吊了。
在死前的很短的时间里,结花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是像颜料一样的黑暗,把结花的意识染成了一片漆黑。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道子和朋友想着半裸的结花的样子,笑了好几次。
很久没有如此的快乐了。
所以,摇摇晃晃的结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高兴的拍起了手。
又可以恶作剧了。这次是更过分的。
但是,那也只是结花变身成Orphnoch之前的话了。
结花变成身上长着巨大的翅膀的鸟一样的Orphnoch的时候,道子一伙完全无法理解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成为Orphnoch的结花最初的一击,使道子的朋友们的身体碎得七零八落,血沫横飞。谁都没有发出一声叫声。
道子浑身沾满那些鲜血,眼睛圆睁,一直站着。
道子最后看到的东西,是自己的身体。
没有头颅的身体,像喷泉一样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落到地上的道子的头颅,仰望着自己的身体,沾满了从头上流出的鲜血。
从Orphnoch的翅膀落下的一根羽毛轻轻地飞落到道子的脸上,盖住了眼睛。
结花坐在神社的石阶上,把脸埋在膝间哭泣着。
解除变身的结花,只能勉强地把被撕地稀烂的水手服裹在身上。
已经,无法分清什么是什么了。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的确自己应该是死了。明明是这样的……
不知是谁,轻轻地把手放在了结花的肩膀上。
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青年的脸。
这就是结花和勇治的第一次相遇。
已经成为Orphnoch的勇治,感到了新生的Orphnoch的波动,急忙赶了过来。
勇治相信结花的眼泪。那是还没有失去人类之心的证据。
「我是你的伙伴。」勇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