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道节喝光酒壶里残余的酒,又开始呼呼大睡。浜路待他入睡之后,蹑手蹑脚走出长屋。
傍晚道节及时赶到,救了浜路之后训了她一顿:
「你要答应哥哥,以后不会只身在江户乱晃。我不是警告过你很多次,说这样很危险吗?」
他又说道:
「而且你的相貌又被冥土新闻张扬出去,更是危险。商家、武士、男女老幼,无论是人是伏,都爱看那种玩意。好,明天哥去替你买些漂亮的发簪、流行的短衣和可爱的木屐,让你方便易容改装。」
光是提议倒也罢了,谁知道节又突然板起脸孔:
「说归说,都是因为你多事搞什么分期,害得我身上没几文钱。」
叨叨絮絮地埋怨几句以后,才转身背对妹妹睡着了。
浜路没有反驳,只是保持沉默。
在那间屋子里,她听见两只伏的谈话——江户里已经没有其他伏,大伙儿全都分散到乡野之间。他们曾在夏天一起踏上不可思议的旅程,同时叫着:「伏之森!」笑了起来——一回想起这些事,浜路便满腹疑惑。
浜路独自走出长屋,来到饭铺。她听说这家店晚上也会供应酒菜,不过今晚似乎提早打烊。
绳帘和招牌都已经收起来了,但是浜路看见里面灯火摇曳,心想老闆娘或许还在,便把手放上门把。
此时白天那个矮壮汉子和船虫的窃窃私语声传来。他们似乎怕人听见,刻意压低声音。
「这是京都的同伙在一个密医的长屋里发现,偷来的。」
「为什么医生家里有刀?」
船虫的声音和白天时那种精神奕奕又爽朗的音色完全不同,听来像是暗怀鬼胎,感觉起来有点狡猞奸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看见,自然就顺手带走。」
「那倒是。」
「谁知这把刀这么棘手,他处理不来,于是便来找我。正好我有把旧尺八找不到买主,搁着也占空间,就拿来和他交换了。」
「你一定很开心吧?这么漂亮的刀,可让你捡便宜啦。现在的环境不景气,咱们做黑的也没多少收入。」
「不不不,这个嘛……」
「到底有什么问题?快找个门路卖了吧。」
「你瞧……」
浜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觉得默默偷听不太妥当,便用力拉开门:
「老闆娘……」
「哇啊!」
男人瞬间吓得跳起来,把手上那个细长的大东西拿起来乱挥一通。
那是把光彩夺目的宝刀。
刀鞘如同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冷冷地反射烛光。
刀身从漆黑阴森的刀鞘中滑出,活像是刀控制男人的手臂,要给这个贪小便宜的毛贼正义的一击。只见在灯火照耀之下,出鞘的刀闪着黑光掉落……
一刀将矮几砍成两半。
咚!一道钝重的声音响起,一分为二的矮几倒向左右。
两人见状,连忙往后退。
「出来啦!被妖刀吸血的亡灵出来啦!」
「啊!」
「……不,呃、是我。对不起,吓着你们了。」
浜路充满歉意地说道,老闆娘和男人这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男人连忙将刀藏在身后,船虫为了引开浜路的注意,故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大声说道:
「浜路,对了,太阳下山以后我突然想起来了!」
「咦?想起什么?」
「呃、汁么?对了,就是那件事。那件事。」
她露出做作的笑容点点头:
「哎呀,就是白天你问起的那个人。」
昏暗的饭铺之中有股酒味。
那把诡异的刀藏在男人身后,散发黑暗的光芒。
「我想起那个卖冥土新闻的怪男人是什么来头了。」
闻言的浜路高兴地点点头:
「我就是想问这件事,才来找老闆娘的。」
「他名叫泷沢冥土,神田神社下有个紫色大宅,他那写小说的爹就是住在那里。至于他则是住在那座宅子的别院里。他爹都是由住在正屋的养姐在照顾。」
「谢谢,我这就过去。」
「没什么,小事一桩。随时欢迎……咦?你这就过去?」
船虫忍不住劝阻浜路:
「你该不会是要去找冥土吧?你找他做什么?」
她的声音已经恢複为和蔼可亲的女声,就和白天时一样。只见她的表情又慌张起来:
「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去兴师问罪,他也不会理你。搞不好还会在明天的快报写上:『猎师浜路挥舞猎枪袭击马琴庵!』喂!浜路!」
「我不是要去兴师问罪,只是有事想问他……」
浜路挥挥手,背着布囊及威猛的猎枪冲出饭铺,转眼间便消失在冬天的暗夜之中。
留下船虫、目瞪口呆目送她离去的男人,以及散发阴森光芒的刀。
「这孩子真伤脑筋,做事总是这样不经大脑,莽莽撞撞的。」
船虫一面抓抓脑袋,一面拉上门。
她的表情逐渐改变,待关上门回过头时,眼神又变得像母蛇一样可怕狡猾。
「好了……」
老闆娘向男人——同样从事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伙伴问道:
「那把怪刀……」
「嗯。」
「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来头吧?」
「思,好像有,不过我也不太清楚。」
男人伸长发抖的手臂收刀入鞘:
「这把刀历史悠久,据说是某个城主代代相传,是把吸了罪人的血便会发光的正义妖刀。好像来自遥远的安房国。它离开主人之手已有数年,辗转流传,不知怎么地出现在京都。名字叫做——村雨丸。」
「喔、真可怕。」
老闆娘害怕地耸耸盾,摇了几次头,接着又忧心忡忡地瞥了拉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