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等待的人、终于到来。
今夜就是那一刻。
他同时意味着绝望与欢喜,
在迷梦中就已知晓。
伴随着挣扎一般的悲鸣……
流着泪,觉醒。
1.最后的机会
骯髒的男人们拥挤在一起,空气浑浊不堪。
桌上的赌博彷彿永无止境地进行着,时间也像是昏睡了一般地悠悠摇曳着。
大行星诺古。
自古以来就是皇帝的直辖地,作为星际之间的要道而繁荣着。
地处中部的尤里尼亚领儘管是个小国,却恰处纵横大陆的大动脉的交叉点。因而它的首都嘉拉迪亚龙蛇混杂,充斥着大量的人员和情报。
在大路与大路的间隙里,必定有像这样充斥着危险的贫民区。
只要是带着大量金钱入住这里的旅馆,不用说是行李,就连性命的安全也无法保证。而像这样的旅馆的地下室里,无一例外地有着兼具赌场功能的酒吧。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有个青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背对着簇拥在桌边的人群。
齐肩的黑髮,上下一色的黑色衣着。
散发着拒绝他人接近的幽暗气息的背影。
不过现在在青年的身边,却有个妙龄女郎翩翩而至。
像猫儿一样娇媚而轻盈,不发出一点声响。
女子身穿南方的民族服装,色彩鲜艳的丝巾裹在头上,纤细的脖子和手腕上戴着大量的饰品。
「看来这酒很难喝呢。」她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面颊微笑着。
她紧紧挨着青年。
很美。
大眼睛里润泽着迷样的光辉,双唇若成熟的果实般红艳。要换了普通的男人,早早就已被这样的微笑勾了魂魄。
然而青年却未不曾看她一眼。只是沉默地把盛着浓浊液体的玻璃杯送到嘴边。
女子凝视着那端正的侧脸。然后,再一次微笑了起来。
「哎、请我喝一杯嘛。」
青年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女子。这下才能看见他的右眼被黑色的眼带覆盖着。不仅如此,他那极端冷漠的表情,似乎是想将见到的人冻结起来一样。
但是女子却若无其事,她饶有趣味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行吧。」青年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他那翠绿色的单眼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女子看起来欣喜不已,点了杯烈酒一饮而尽。
接着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无动于衷,不断地用甜美的声音向青年说话。似乎是酒吧里司空见惯的风情,实际上却稍稍有些区别。
不知为何,女子向青年提议要赌上一局。
「刚才开始你就一个劲儿地喝闷酒呢。要不要换个心情,稍微找点什么玩玩?讨厌打牌么?要是不懂规则的话,我来教你啦。」
于是两人换了张桌子,拿起了牌。
「等一下……骗人!我不相信……!」正在喊叫着的是那个女子。
看来她原本有着绝对的自信。她撑着桌子探出身体,大眼睛瞪得更大了。
在远处围观的男人们之中,小声的议论像涟漪般扩散开。
而青年依旧面无表情地坐着。
只有那绿色的眼睛,即使在这样缺乏光照的地方,依然像颗闪烁火彩的宝石。
女子站了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
「啊啊,不好意思。你也太厉害了,我就稍微惊讶过头了啦。可是呀,我身边没带这么多的钱……我去上边的房间拿给你好么?」
说得这么爽快,自然是撒谎了。
女子上了二楼的帐房,準备就那样从后门溜走。
一个从没见过的家伙,明明就该是自己赢定了……况且为了彻底保险,还準备好了确保不会输掉的道具……为什么,那家伙会胜过自己呢?
头脑还处在一片混乱当中。与其就这样回家,还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走来走去的时候,身上首饰相互碰撞发出的叮噹声,听起来也有些刺心。
在账房门口,她与两名男子擦肩而过。
女子停下脚步摒住呼吸看着他们。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
折返回酒吧,果然和猜测的一样,刚才的青年站在刚才两名男子中间。
那两人都是瘦高个儿,和青年的年纪相仿,二十多岁的样子。其中一人,暗金色的头髮全整齐地向后梳,满脸都是冷酷的微笑;另一个人,银白色的长髮垂在背后,理性的双目之中浮动着虚无的色彩。
黑髮青年一转身,正巧与回到此处的女子视线相交。
如同冰冷的翡翠一般的眼瞳之中,包含着看透一切的轻蔑与嘲笑。至少,在女子看来是这样。
青年迈开脚步,那二人随即跟上,从女子的身边走过。
青年瞧都没有瞧她一眼,于是女子上前拖住他的手臂。
「喂、明天……明天继续决胜负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求求你了!」她的声音因兴奋而高昂,瞳孔的深处呈现出鲜烈的色彩。
见到这情形,青年终于稍稍露出些许笑意。
翌日,面对对方甩出的纸牌,女子愣住了。
周围的看客比昨天多了不少,但是寂静却笼罩着整个酒吧。
黑髮青年,面带着独特的冷淡的笑容站起身来:「你的手段给我添了不少乐子呢。赌注就算是参观费,拿回去吧。」
女子的脸色顿时像纸一样煞白:「这么爽气!这些钱可足够在梅达莫里亚买幢别墅了啊!」
青年彷彿没听到那自嘲的喊叫声似地,从酒吧里离开了。
2.紫焰
他在四楼自己的房间门口的走廊止住了脚步。
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抄了近道已经赶在他前面到了,正站在那儿,面色略略发青。
脸上交织着愤怒与兴奋的她,比以往更加地美丽动人。
「昨天我查过你房间的情况了哦。」
青年没有应声。
「预定今晚就出发?我不允许你这么随便逃走!」和之前的声线完全不同。
丝巾和外袍被扔在地上,显露出的,是男青年的身型。
柔软的栗色鬈髮凌乱地贴在脸上。
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激昂的感情而折射出紫红色的光芒。
「我叫乔凡尼。在这条街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哦。」
见乔凡尼郑重其事地行了礼,青年苦笑了一下:「真是个不接受教训的家伙呢。没去买别墅还真对不住你了?」
「哼、那可远远不够哟。」他从白衬衫的袖子里抽出一把细身的短刀,「你存心放任我出千,可是仍旧能够完胜我。除非用了魔法,否则绝不可能做到的。你不是普通人……说呀、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目前……什么都不是。」青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就让我亲身领教吧!」话音刚落,乔凡尼便挥刀斩来。
那是从他那纤细的外貌中完全预料不到的好身手。
然而,刀刃却不曾触及青年一丝一毫。
「什么……?」乔凡尼吃惊地倒吸一口气,他有生以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事。
他纵身跃起,突刺、劈砍,从所有可能的角度攻击对方。然而,那黑影彷彿没有实体一样,轻巧地躲过他所有的攻势。
最后脚下一个踉跄,乔凡尼跌倒在地。
「啊、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呃!!」
就在这时候,乔凡尼心中的想法,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突然就笑出声来:「呵……在拚命些什么呀、我?」
一旦笑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啊哈哈哈哈、好奇怪哦、呵呵、哈哈哈哈……!!」
就像是失控了般,他捧腹大笑。
然后乔凡尼想起来了。
像这般放声大笑,真的是很久违了。
像这般地生气……,以及像这般地认真。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触碰到了青年的脚,像是要绑住他似地用双手紧紧抱住。
他止住笑抬头望着青年:「终于抓住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你说什么?」青年皱起眉头,瞪了乔凡尼一眼。
乔凡尼看出那是疑惑不解的反应,又笑了起来:「啊啊、真开心。真是好开心啊!看来待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再觉得无聊了呢。」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两名男子正站在那儿诧异地盯着趴在地板上的乔凡尼看。
他嬉笑着向他们眨眨眼睛:「讨厌啦。不要用那种表情盯着我看啦。虽说这样子很失礼,可是要不是这么抓着他,这个人就又要逃跑了呢。」
金髮的男子彷彿看见了什么髒东西似地皱起了眉头。
另一人,银髮的男子,用一种「请下定夺」的眼神望着青年。
「雷比亚斯大人……」
这话没能逃过乔凡尼的耳朵。
「咦、雷比亚斯?真是好听的名字呢。那边的二位呢?」然后动人的微笑绽放在了他的脸上,「我名叫乔凡尼,请多指教。」
走进三人的房间,乔凡尼趣味盎然地四下张望着。
「哼,这根柱子上的伤,是店主追打小偷的时候留下的呢;还有呢,据说店主的朋友不堪忍受疾病的痛苦,在那边的浴室里自杀了。不知道有没留下点血迹?真是间不错的房间呢,多有迫力。」他弯腰坐到了床上,顺手从陶盘里拿了点水果,自说自话地吃起来,仍然在喋喋不休。
房间的主人们,始终如同合紧双壳的扇贝那样地沉默不语。
终于,银髮的该隐说道:「请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哎,为什么?」
「不要同我们有瓜葛比较好。」
乔凡尼毫不理会这平淡的说明,灿烂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的台词。不过已经不再是毫无关係的了呢。我决定跟你们一起走。」
「这事是由你决定的么?」金髮的基法讥讽地说道。
「你可没资格指手画脚的。那个呀、雷比亚斯,我可是很有用的哦。」乔凡尼向拥有决定权的人发起了攻势。
「行吧。」雷比亚斯点点头。
「太好了!那么,我去取个行李,等一下下哦!」
乔凡尼喜出望外地飞奔出了房间。
这意外的展开,让雷比亚斯的两位心腹都讶异地沉默了。
「您这是出于何种考虑?」合上门,该隐确认了雷比亚斯的结界已经张开,转身说道,「让那种人同行,会妨碍我们的计画的。」
雷比亚斯双手抱胸倚在窗边:「你是这样想的么,该隐?」
「是的,离开拉古纳王城至今已有六年了。雷比亚斯大人在剑术和魔导上都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就。而在此期间,我和基法则一直在筹备资金,募集士兵。终于才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不是么!在这种关键时刻……」
「那个人的身手确实很不错。况且以后士兵的人数继续增加,全都交给你们两个指挥不现实吧。……这样你还觉得他没用么?」
「雷比亚斯大人,您在考虑这些么。」该隐很是惊讶。在这条街上久别重逢的雷比亚斯,和昔日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接受大魔导士维恩的指点,花费数年时间研习魔导术,为了磨练剑技辗转各地。他果然是大有长进,不仅仅是磨练出了一眼看穿真相的敏锐目光,作为领袖的资质亦是显山露水。
「而且,说不定他在另一种意义上也能派点用场。」方才一直沉默着的基法开口道,「他装出副下等人的模样,但那种言谈举止分明就是个贵族。在把尤里尼亚一手掌控之前,留他在身边倒也没什么损失。」
该隐微微皱起眉头。
利用就仅仅是利用而已,随后就毫不怜悯地使之葬身于黑暗。基法这种作风,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无法视若无睹。